第二章 十项全能

进卫理念初一时父亲特地和我长谈过几次，沉默寡言的他大概是认为我年纪渐长，可以说些语重心长的话了。他希望我发奋念书，尤其是英文一定要下工夫，因为外国语文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窗户，可以使人从其他的角度观察事物。爸爸的训勉对我通常有按电钮的效果，我把这些话牢记在心，开始专注于读书。

初一、初二我每次的考试成绩都名列前茅，班上的同学为我取了“十项全能”的雅号。我当时铆足了劲地用功，上课也读，下课也读，回宿舍也读，同学们睡了，我在厕所里挑灯夜战，甚至连大扫除都不参与，一个人躲到视听教室高声背诵国文、英文或默念其他书本。

卫理的冬季多风而萧瑟，当时创校不久，树木尚未成荫，北边有一个山与山之间的缺口，风从缺口灌进来，吹得门窗嘎嘎作响。晚自一习一 或开夜车时我一边啃书，一边浸一婬一在夏尊的《白马湖之冬》、许地山的《落花生》之中，似乎对这类受佛道思想熏染的作家特别偏好。

受到父亲的鼓励，英文特别能引起我学习 的欲一望 ，它给我一种没来由的熟悉感，我很喜欢学校的直觉教学法，我们有设备极佳的视听教室，透过听和自己的重复诵念来加强直接思考的能力；此外背诵英文流行歌曲也是我学习 的途径之一；我时常在脑中进行以英文思考的活动。我发现一个人的注意力若是能集中，竟然可以克服先天的智障，当时我连数理成绩都可以达到理想，其他的副科就不必赘述了，然而随着竞争力的提升，我的人缘却一落千丈。

我在班上是老师的一宠一 儿和同学眼中最不合群的人物。不但大扫除我不参加，晚祷也不参与，与同学之间的关系更没有耐性经营，有时甚至粗暴地把桌面所有的书都推到地上，只因坐在前面的同学影响了我的阅读。我没有意识到十二年的独生女经验以及反常的家庭背景，令我不知道如何与一群同年龄都有强烈自我的人共同生活在一起。如同儿时一样，我渴望人与人之间的一温一 暖与联结，相较之下自我的表现欲远不及那份渴望来得强烈。十项全能的头衔非但没有为我带来快乐，反而造成了人与人的界分。

从初一到初二，我一共长高了八公分，大腿的内侧开始出现一道道的生长纹，脸上的青春痘争先恐后地往外冒，原本秀气的瓜子脸逐渐变成了粉一团一 的肉脸。成长期间的食欲真是大得惊人，通常是早餐一瓶牛奶、两个馒头、三碗稀饭外加小菜；中餐时餐盘吃得见底之后，还要再吃一个回合；晚餐也是如此。当时餐厅里的一群学生组成了地下捞菜大队，我就是其中的一员。我们和分配伙食的师傅建立了良好默契，等大部分的师生离座之后，他就把剩下的炸排骨、粉蒸肉等拿出来给我们，我们再分头搜刮其他餐盘里的剩菜，像饕餮一般朵颐大嚼。后来被舍监和训导主任发现，制止了这项不合规定的举动，然而捞菜大队并未因此而停止地下活动。在每餐饭享用之前，全体师生必须诵唱《谢饭歌》，大家低头闭目，两手一交一 叉在胸前，高唱着：“感谢慈悲天上父，赏赐衣食养我们，更求天父教我们，自己有的分给人，阿门！”唱完《谢饭歌》后，同桌的学生一边用餐一边谈笑，借着这个机会一交一 流情感。我记得有位同桌的高年级大姊姊曾经对我说：“一胡一 因子，你外表看起来很冷，但内心是火热的。”我听了涨红了脸，激动得差一点没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