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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在天津的活动 二 我和奉系将领之间(2)

一九二八年四月二日,在蒋介石和张学良夹击之下,张宗昌兵败滦河,逃往旅大,后来又逃到日本门司,受日本人的庇护。一九三二年他以回家扫墓的名义回到山东,暗地里运动刘珍年部下倒戈,打算以倒戈队伍为基础,重整旗鼓,夺取当时山东省主席韩复榘的地盘,恢复其对山东的统治。一九三二年九月三日,他在济南车站被一个叫郑继成的当场打死。这位凶手自首说是为叔父报仇(他的叔父是被张宗昌槍毙的冯玉祥部下军长郑金声),实际是山东省主席韩复榘主使下的暗杀。据说张被打死后,他的尸首横在露天地里,他的秘书长花钱雇不到人搬运他的尸体,棺材铺的老板也不愿意卖给他棺材,后来还是主持谋杀的省当局,叫人收了尸。这个国人皆曰可杀的恶魔,曾是张园的熟客,是一个被我寄托以重大希望的人物。

我在北府时,张宗昌就化装来看过我,向我表示过关心。我到天津后,只要他来天津,必定来看我。每次来都在深夜,因为他白天要睡觉,晚上抽了大烟,一精一神特别足。谈起来,山南海北,滔滔不绝。

一九二六年,张吴联合讨冯,与冯军激战于南口,冯军退后,首先占领南口的是张宗昌的队伍。我一听到这个好消息,立刻给张宗昌亲笔写了一封半信半谕的东西:

字问效坤督办安好

久未通信,深为想念,此次南口军事业已结束,讨赤之功十成八九,将军以十万之众转战直鲁,连摧强敌,当此炎夏,艰险备尝,坚持讨逆,竟于数日内,直捣贼穴,建此伟大功业,挽中国之既危,灭共产之已成。

今赤军虽已远飏,然根株不除,终恐为将来之患,仍望本除恶务尽之意,一鼓而荡平之,中国幸甚,人民幸甚。现派索玉山赠与将军银瓶一对,以为此次破南口之纪念,望哂纳。

汉卿、芳宸、蕴山①均望致意

丙寅七月十三日

①索玉山是前禁卫军的团长,汉卿是张学良,芳宸是李景林,蕴山是褚玉璞。

我得到张宗昌胜利的消息,并不慢于报纸上的报道,因为我有自己的情报工作。有一些人为我搜集消息,有人给我翻译外文报纸。我根据中外报纸和我自己得到的情报,知道了张宗昌的胜利和声势,简直是令我心花怒放。我希望张宗昌得到全面胜利,为我复辟打下基础。但是这位“狗肉将军”在飞黄腾达的时候,总不肯明确地谈这些事,好象只有变成了“长腿将军”的时候,才又想起它来。

一九二八年,蒋介石、冯玉祥、阎锡山等人宣告合作,向北方的地盘上扑了过来,津浦线的这一路,绕过了给张宗昌帮忙的日本人,把张宗昌的根据地山东吞没了。张宗昌兵败如山倒,一直向山海关跑。这时张作霖已被日本人炸死,“少帅”张学良拒绝张宗昌出关。张宗昌的军队被困在芦台、滦州一线,前后夹击,危在旦夕。这一天,他的参谋金卓来找我,带来了他的一封信,向我大肆吹嘘他还有许多军队、槍炮,规复京津实非难事,唯尚无法善其后,须先统筹兼顾,接着又说他正在训练军队,月需饷银二百五十万充,他“伏乞睿哲俯赐,巽令使疆场小卒,知所依附”。担当联络的金卓,一再陈说张宗昌胜利在望,只等我的支援。这时陈宝琛、胡嗣瑗听说我又要花钱了,都来劝阻我,结果只写了一个鼓励性的手谕。不久,张宗昌完全垮台,到日本去了。他离我越远越有人在我们中间自动地来递信传话,张宗昌的信也越来越表现了他矢忠清室之志,但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向我要钱。带信人除了前面说过的金卓(后来在伪满给我当侍从武官)之外,还有后来当了伪满外交大臣的谢介石、德州知县王继兴、津浦路局长朱耀、陈宝琛的外甥刘骧业、安福系政客费毓楷和自称是张的秘书长的徐观囗等人。他们给我带来关于张宗昌的各种消息。我已不记得给他们拿去了多少钱,我现在找到了一部分当时的来信和去信的底稿,挑两件抄在下面:

朕自闻滦河囗师,苦不得卿消息,听夕忧悬。昨据朕派遣在大连之前外务部右丞谢介石专人奏陈,悉卿安抵旅顺,并闻与前俄谢米诺夫将军订彼此互助之约,始终讨赤,志不销挫,闻之差慰。胜负兵家之常,此次再起,务须筹备完密,不可轻率进取。谢米诺夫怀抱忠义与卿相同,彼此提挈呼应,必奏敷功。方今苍生倒悬,待援孔亟,朕每念及,寝食难安,望卿为国珍重以副朕怀。今命谢介石到旅顺慰劳,并赏卿巨鉴一部,其留心阅览,追踪古人,朕有厚望焉。

皇上圣鉴:敬陈者,宗昌月前观光东京,得晤刘骧业,恭读手谕,感激莫名,业经复呈,计达天聪。宗昌自来别府,荏苒经年,对于祖国民生之憔悴,国事之蜩螗,夙夜焦灼,寝馈难安。一遵我皇上忧国爱民之至意,积极规划,罔敢稍疏。惟凡举大事,非财政充裕,不能放手办理,即不能贯彻主张,一木难支,众掌易举,当在圣明洞鉴之中。去秋订购槍械一批,价洋日金贰百壹拾万元,当交十分之五,不料金票陡涨,以中国银币折合约须叁百万元。目前军事方面筹划妥协,确有彻底办法,不动则已,动出万全。惟槍械一项,需款甚巨,四处张罗,缓不济急。筹思再四,惟有恳乞俯鉴愚忱,颁发款项壹百万元。万一力有不及,或先筹济叁伍拾万,以资应用,而利进行。感戴鸿慈,靡有涯既。兹派前德州知事王继兴,驰赴行官,代陈一切。人极稳妥,且系宗昌至戚。如蒙俞允,即由该知事具领携回,,一俟款到,即行发动。此款回国后两月内即可归还。时机已迫,望若云霓,披沥上陈,无任屏营待命之至,伏乞睿鉴。恭请

圣安

张宗昌谨呈

上面说的那笔钱,我没有给那位德州县知事。经陈宝琛、胡嗣瑗的劝止,我也没有再去信。但同时,我仍不能忘情于奉系,虽然这时张作霖已经死了。

张作霖之死①尽人皆知是日本人谋杀的。我后来听说,日本人杀张,是由于张越来越不肯听话,张的不听话,是由于少帅的影响,要甩掉日本,另与美国结成新欢。因此日本人说他“忘思负义,不够朋友”。他的遇害虽然当时也把我吓了一跳,有的遗老还提醒我注意这个殷鉴,但是后来我没有理会那些遗老的话,因为我自认是与张作霖不同的人。张是个带兵的头目,这样的人除了他还可以另外找得到。而我是个皇帝,这是日本人从中国人里再找不出第二个来的。那时在我身边的人就有这样一个论点:“关东之人恨日本刺骨,日本禁关东与党军(指张学良与国民党)协和,力足取之,然日本即取关东不能自治,非得皇上正位则举措难施”。我深信日本是承认这一点的。“我欲借日本之力,必先得关东之心”,这是随之而来的策略,因此,我就从奉系里寻找张作霖的旧头目们,为我复辟使用。有个叫商衍瀛的遗老,是广东驻防旗人,从前做过翰林,当时是东北红“囗”字会的名人,这时出来给我活动奉系的将领。因为张学良已明白表示了要与蒋介石合作,所以商衍瀛进行的活动特别诡密。简要地说,这个最后的活动并没有结果,只留下了下面一点残迹:

①关于张被杀经过及原因,参与这一一陰一谋的日本战犯河本大作有过一段供述。据河本称,是他亲自指挥关东军参谋部人员,事先在京奉和南满铁路交接点皇姑屯车站布下了“必死之阵”:在交接点埋了三十麻袋黄色炸药,以设在五百公尺外瞭望台上的电气机控制爆炸;并在交接点以北装置了脱轨机、在附近埋伏了一排冲锋队。1928年6月4日5时半,张所乘之蓝色铁甲列车开到,东宫大尉一按电钮,张与列车同时被毁。事后关东军为掩盖真相,立调工兵赶修铁路,同时杀了两个中国人扔在肇事地点,口袋里塞上伪造的北伐军信件,并逮捕了十余名无辜居民,诬陷北伐军所为。杀张之原因,河本说:“一切亲日的军阀,我们统统抓住。能利用的时候就援助;不能利用的时候就设法消灭!”一语道破了帝国主义的毒辣。

上谕

数日来肝火上升,每于夜间耳鸣头闷,甚感疲怠,是以未能见卿。卿此去奉,表面虽为地款,实则主要不在此耳,此不待言而明也。余备玉数种,分与相(张作相)、惠(张景惠)等人,到行带去。

再如降乩时,可否一问,余身体常不适,及此次肝热,久不能豫。

俟后为款事,自当随时与办事处来函。惟关于大局事,若有来函,务须格外缤密。

商衍瀛的奏折及我的批语

臣商衍瀛跪奏 

皇上圣躬久安,务求静养,时局变幻不出三个月内。今日皇上之艰难,安知非他日之福?望圣躬勿过优劳,以待时机之复。奉 谕各节,臣当敬谨遵 谕办理。古玉敬谨分赐。臣拟明日出关。再往吉林,哈尔滨,如蒙俞允,即当就道,臣恭请 

圣安

宣统二十一年二月初九日

此去甚是。惟须借何题目,免启学良之疑。卿孤忠奋发,极慰朕志。当此时局扰乱,甚易受嫌,卿当珍重勤密,以释朕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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