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时代的爱情

春天里曾经看过一场话剧，导演据说有点名气，全套80后小清新班底，受韩国舞台剧影响，全场韩风飘扬，迎合哈韩风尚与背后的票房计算。在低智编剧和很不错的舞台表现中，当下年轻人的爱情观还是有意无意得到了重点突出。当年轻演员吼着向时代撕扯属于他们的爱情伤口时，他口中“那些年，我们追的还是女孩！”的嘶哑声音，还是能让我在他们一点不蓝的舞台气氛中心中一动。
是吧，连追求的姑娘都不再是女孩的年代，还是有诗意的爱情年代吗？自然，女孩不是指身体意义上的，而是在连爱情都进化为非诚勿扰式的待价而沽，以商业计算为主要根据并且受全民追捧的时代，爱情那个东西，还是每个个体经历中独一无二的经验和历程吗？
剧院里黑色幽默下的笑声中，我也笑着想，今天发生在我们时代的一切喧哗与骚动，到底是哪些人的爱情在飞扬？又会是什么人什么样的光荣与梦想？但深深幕布落下时，我依稀看见，其实这一切，大概是哪些人的闹剧与悲凉。
都说变动快的时代，往往让人怀旧。舞台风后，我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一段旅程，同行者说笑声中，也有一个朋友看窗外的青山，偶然说他当年就下放在这样的山林中间。青天，雨水，桃始花的美好几天，他考虑好久，在难得的休息天里，走在清晨的泥泞山路去附近不近的公社看望女同学。自然，我们听懂女同学的含义，那个年代美好的一场暗恋，甚至是初恋。大家微笑听他的山路，道路是泥泞而难行的，心是砰砰的，希望是满满的，见面的第一句话，也象舞台剧一样是在心里燃烧般彩排了许久的。半天山路，他双腿泥泞走进村庄，迎来了人生中最平常的回答，他来到的这一天，恰巧也是女同学难得的休息天，她与同伴们一早就出门赶集去了。只有一天假期的他在正午雨气中楞在当下，那种简单纯净的感情变化，那种充盈在心里，却只有松开手看着象气球一样远离高飞的爱情感觉让我在听的刹那就感慨，无论对任何时代，我们每一个个体，都是那样无比的卑微！年轻人是一刻没停留立刻赶回去的，因为他要销假。只是回程时内心的渴望，已经变成仅有的偶遇希望，希望她傍晚回来时得知他的到来，她对他的想念。山路上的泥泞啊，将去时的轻快加倍变成沉重还给年轻人，而失望，正是命运从来不吝惜给每一个人的赠品。
车行中，朋友是笑着说这段往事的，甚至还补充说多年后在返城知青中找到过当年的这个女同学，她的境遇已非良好。他再次长路迢迢去见她，但内心里的感觉已如最浓的膏方。我想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把这高度浓缩的岁月和感情化开了，或者，只有回到当年的那场雨水，重新安排那场面对面的重逢……
有人说，你总是错过了你最爱的人，丢了最爱你的人，然后在一个适当的场合与一个恰当出现的人消耗掉你的一辈子。听来残痛。
朋友那个年代的爱情，恐怕是隐忍，但一生也放不下的爱情。但是，无论结尾如何，他的那场雨水，即使回不来，也永远纯净与动人。
秋天里自己身体有点不适，妻也就不声不响接管了家里的琐事。晚餐时给我盛汤，也偶尔问我是否还记得当年的自己？那真是已经开始模糊的回忆，四十岁了，过去十来岁时的模样，今天多半已经是在别人记忆里了。
“高二就被你吻了。”妻淡淡说：“你真是个混蛋孩子。”
我看自己碗里的排骨莲藕，妻看来我，也在我们一场豆芽恋开始的感情中第一次问我：“你知道，你当年吻过我后我的感觉吗？”
我仔细想，吻是轻轻吻下去的，没超过两秒。混蛋是绝对有一点，感觉？不知道啊？
“被你吻过，好几天嘴唇都是麻的。即使后来学医，我也始终找不到理论依据，我的心脏怎么会一连几天挤那么多血到被你吻过的地方。”
“你知道吧？”妻问。
我怎么会知道？
我那个时代的爱情，虽然没有清澈的雨水作陪，但还是有不离不弃，春天里依然会有一季桃花，有她在我自行车后把脸贴在我背上的无邪感情。没有什么房价的问题，崔健的花房姑娘就在耳边。那年头傍大腕刚有人说起，姑娘家们基本上看不起那样的选择。但眼看坐在宝马车里哭，拿自己当快速折旧商品处理的言论就大行其道了，今天，汽车座椅的靠背太厚，姑娘家已经很难听见骑车男孩的砰然心跳，爱情基本音的那种心跳。
我那个时代的爱情，今天用手指拢起过往的浮尘，依旧感觉温暖。
转眼新世纪，第三次工业革命、云时代。未知技术开始大范围普及并且测试人类，我们未来完全开口已经没有任何疑义。但是，在我们周围，人心却开始逆向沉沦，可见、可怕、与时代前进抢道似的沉沦。于是我在剧院这种最虚拟的布景里听见了仿若真实的呐喊：那些年，曾经，还是女孩！难道这已经是连女孩都不再是女孩的年代了吗？整个爱情确实是一场选择，但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么多的变量？且不论那些变量还是与爱情无关的！80后对女孩的呐喊，其实千真万确是对爱情的嘶喊！在属于80后的时代，他们比我们更多的经历和接受了时代的纷繁变化，他们对这种变化是欢欣鼓舞的，但直到这种变化开始侵入他们的爱情，他们最不要变化的东西开始质变时，他们惊骇。从古至今，爱情不是今天这个样子的啊？我们的女孩呢？在剧院与现实的明幻间，我同意，在今天，我们虚构出来的东西别人往往都认为是真实的，而当我们试图留下真实的东西时，大部分人却已经认为那是虚构的。
比如爱情。
都说个人只是时代的人质，但我们那些年代的爱情，即使时代嘲弄性的不肯给你留半点退路，你面对的女孩也会细心为你留一条小道。倒是今天的爱，看上去真是人质的爱，在背景的挤压下，几乎是没有退路的爱。或者，太多各式各样退路的爱——只是，那还是爱吗？
完全没有为几代人爱情留文字照片的意思，今天，也一定有许多非常美好的女孩，她们只是需要被发现。爱是个人体验的，而每一个体验，也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在现下内心与灵魂贫乏的年代，我真心希望每个人的爱情简单一点啊，纯净一点啊，在内心里，留存的时间长一点啊。真正纯洁的爱情多了，亲情，友情，忠孝之情，人之常情也自然就会多起来。想起一个微小说：说老妻去世，走前回头看了看老头，最后一句话是：放学了，我们一起回家吧。一辈子木呐的老先生泪水就下来了，他们之前一生一世的感情，正是小学放学了，女孩子每天笑笑对男孩说的那句话开始的：“放学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爱，其实就是简单纯净，有苦涩，有悲凉时刻，但无论如何我就是不离开你，到一定要离开时，我也要先去前方路口等着你的一场感情。有心凉、有泥泞、有山路、但我无论如何也要去走的一路风景。都说胸中只摆脱一个恋字，便十分爽净，十分自在，但谁又能做得到？
祝每个时代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