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筑淮堰梁皇失计 害清河胡后被幽(2)
看官,试想宇宙间所出财产,地方上所供赋税,本有一定数目,不能凭空增添,亏得北魏历朝皇帝,按时节省,代有余积,熙平、神龟年间,府库颇称盈溢。偏经这位胡太后临朝,视若粪土,浪用一空。他如宗室权幸,虽由祖宗积蓄,朝廷赏赉,博得若干财帛,但为数也属不多,要想争奢斗靡,免不得贪赃纳贿,横取吏民。一班热中干进的下僚,蝇营狗苟,恨不得指日高升,荣膺爵禄,所以仕途愈杂,流品益淆。
小说中有此大议论,益增光采。
征西将军张彝子仲瑀,独上封事,请量削选格,排抑武人。羽林虎贲各军士,得此消息,立集千人,至尚书省诟骂。省门急闭,乱众抛瓦掷石,闹了片时,便趋诣张宅,把张彝父子拖出,拳打脚踢,几无完肤。一面纵火焚宅,仲瑀兄始均叩头乞恕,被乱党提掷火中,烧得乌焦巴弓。仲瑀奄卧地上,贼疑为已死,不加防守,他得忍痛走免。彝气息仅属,再宿即死。胡太后闻变,慌忙派官宣抚,但收捕乱首八人,斩首伏辜,余皆不问。且下诏大赦,并令武人得依资入选。适怀朔镇函使高欢至洛一陽一,函使谓函奏往来之使。见张彝死状,,还家散财,结交宾佐,或问为何意?欢答道:“宿卫军将,焚杀大臣,朝廷不敢穷究,政事可知,私产怎能守呢?”乱世枭雄,类具特识。欢系渤海蓨县人,字贺六浑,曾祖湖为燕郡太守,奔投魏国。祖谧为魏御史,坐法徙怀朔镇,因世居北边。欢执役平城,有富人娄氏女,见他状貌魁梧,愿嫁为妇,乃得资购马,报效镇将,充做函使。后来便是北齐始祖,事见下文。志北齐之所自始。
魏尚书崔亮迁掌吏部,因官不胜选,特创立停年格,不问贤否,只论年限,虽为杜绝幸进起见,未始非权宜计策;但贤能或因此负屈,庸才反循例超升,选举失人,实自此始。洛一陽一令薛琡,一再辨谬,终不见从,就是亮甥刘景安,贻书劝阻,亮亦不从。寻且以国用不足,减损百官俸禄,四成中短少一成。任城王澄,谓不如节省浮费,较全大体,胡太后置诸不理,恣肆依然。
宦官刘腾恃功怙宠,由太仆迁官侍中,兼右光禄大夫,干预朝政,卖官鬻爵。胡太后不加禁止,反擢腾为卫将军,加开府仪同三司。唯清河王怿,用法相绳,不肯容情。吏部请授腾弟为郡守,怿搁置不提,还有散骑侍郎元爰,超擢至侍中领军将军,骄恣不法,亦为怿所裁抑。爰与腾共嫉怿如仇,一陰一图报复。
龙骧府长史宋维,由怿荐为通直郎,浮薄无行,怿常加戒饬。爰乘隙召维,用利相?,使告怿有谋反情事。胡太后与怿通奸,更兼怿实无反情,一经案验,全出冤诬。怿当然无罪,维照例反坐。爰亟入白太后道:“今若诛维,他日果有人真反,何人敢告!”胡太后听了爰言,也觉有理,乃止黜维为昌平郡守。爰与腾更日夜密谋,料知怿为太后所幸,非用釜底抽薪的计策,断不能独除一怿。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太后幽禁,方好任所欲为。当下使主食胡定,进白魏主,伪言怿将进毒,贿臣下手,臣不敢为逆,故即自首。魏主年方十一,究是儿童性质,容易被欺,遂嘱定转告元爰,速图去害。
是年为魏神龟三年,序值新秋,爰魏主御显一陽一殿,腾闭住永巷门,杜绝太后出路,爰独召怿入见。怿至含章殿后,又为爰所阻,不令怿入。怿大声道:“汝欲造反么?”亦怒叱道:“爰不敢反,特欲缚汝反贼。”怿再欲抗辩,已由爰指挥宗士,牵住衣袖,迫入含章东省,令人监守。腾称诏召集公卿,论怿大逆,拟置死刑。群臣畏他势力,莫敢抗议,独仆射游肇,出言相阻。爰、腾毫不理睬,竟入白魏主,谓公卿同议诛怿。魏主有何主见,含糊许可,当即将怿处死,并诈为太后诏敕,自称有疾,归政嗣君。遂将太后幽锢北宫,宫门昼夜长闭,内外断绝。腾自执管钥,连魏主都不得入省,只许按时进餐。太后不免饥寒,私自泣叹道:“养虎遭噬,便是我今日所处了!”
此时尚非真苦。
是时任城王澄已殁,爰与太师高一陽一王雍等,同掌朝政,改元正光,爰为外御,腾作内防,魏主呼爰为姨父,政由爰出。高一陽一王雍等亦只能随声附和,不敢相违。游肇愤悒而终。朝野闻怿被杀,统皆丧气,胡人为怿剺面,计数百人。小子独有诗讥怿道:
含章受刃似冤诬,笔伐难逃古董狐;
自古人生终有死,为何被胁作一一婬一一夫?
已而由相州递入急奏,请诛元爰、刘腾,且将起兵讨罪。
究竟相州是何人主持,待至下回表明。
梁主用降人王足计,命筑淮堰,无论其劳民费财,实为厉阶,即令淮堰易成,成且经久,亦岂遽足夺寿一陽一!果使寿一陽一归梁,于魏亦无一损,仁者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犹且不为,况丧民无数,以邻为壑,必欲争此一城,果何为者?甚矣哉梁武之不仁也!夫欲筑淮堰,不惜民命,荐祭宗庙,乃欲废牲,甚至如宏之一再谋乱,一再姑息,子弟可爱,百姓独不必爱乎?牺牲可惜,人民独不足惜乎?愚谬若此,真出意外。若夫胡太后之骄奢一一婬一一佚,原足致乱,即无元爰、刘腾,亦岂能长治久安?清河王怿之罹害,不无冤累,但未能预为防闲,反甘受牝后之一一婬一一逼,宫闱之乐事未终,而釜鑕已临于颈上,畏死者仍归一死,亦何若拒一一婬一一死义之为愈乎!吾于怿无所取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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