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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回 建奇勋帝子获荣封 捍大患书生歼巨匪

话说天理教徒杀入皇城,门多路曲,走不多几步,就迷住了。左旋右转,都是杰阁崇楼,琳宫阆苑,正不知从哪一路人去,也不知从哪一路出来,宛如陆伯言人了八阵图,刘姥姥进了怡红院,弄得神迷目眩,脑涨头昏。不防喊声大起,侍卫护军,八方四面杀将来。教徒虽然勇悍,究竟路径不熟,吃了亏,杀人东华门的那一支,被护军杀得四散奔逃;进西华门的,总算有能耐,瞧见官兵杀来,急急关门拒守,反客为主,倒被他支撑了大半日。

却说皇次子旻宁,正与诸弟在上书房读书,忽闻东南角上鼎沸似的闹将来,忙遣内恃探视。一时回报:“不知哪里来的一群反贼,夺门闯宫,要杀入大内来,侍卫护军,正抵御呢。”皇次子道:“了不得,贼子入了宫,一娘一娘一格格都要吓坏了呢。”随向三个皇子道:“三位兄弟,快回储秀宫去,瞧瞧皇母吓着没有?你们也不必再出来,就在那里陪侍皇母是了。”三个皇子应了一声,都起身入内而去。三位皇子才去,太监进报:“总管太监常永贵,在苍震门杀死二贼,贼子不敢再走那条路,已改扑养心门来也。”皇次子道:“快取我的撒袋鸟统腰刀来。”一时取到。皇次子吩咐众太监:“快布梯子爬上墙头瞭望,瞧见贼子就报我知道。”贝勒绵志见了,就请道:“二哥哥,兄弟也取一杆鸟槍来,帮助防守好么?”皇次子道:“那么很好。”绵志就叫太监去取槍。忽听墙上太监喊道:“二爷,贼子来了。”皇次子忙问:“有几多人数?”墙上回:“约十多个呢。”皇次子忙叫布梯子,爬上墙头瞧时,见一群教徒,头上扎着白巾,手里执着白刃,蜂涌而来,宛如送丧人相似。为首一人,手执大白旗,在那里指挥督队。众太监见了,吓得几乎跌下地来。皇次子却不慌不忙,把鸟槍装药上子。此时六七个教徒,已在养心门对面膳房的屋上纵身奋跃,大有辟门直入之势。皇次子按定鸟槍,窥的真切,轰然一槍,那为首的教徒,中了槍倒冲下去,直一挺一挺死在地下。那执白旗的挥旗大呼,喝令众人快快跳下攻门。皇次子又发一槍,执旗教徒哎了一声,中槍跌倒。此时贝勒绵志鸟槍也取到,哥弟两个联环轰放,把教徒打得退避不迭。接应官兵恰也行到,成亲王、仪亲王、内务府大臣先后入宫搜捕,在内膳房里头,又搜着两名教徒。忽报隆宗门外的教徒,手执松香火把,意图纵火攻门。皇次子道:“那还了得!谁去捕他来?”仪王应道:“我去擒他。”说着,就率着侍卫去了。众太监道:“天要下雨了。”皇次子抬头看那天时,见西北角上推起一片黑云,霎时移过天中,把月光全都遮没,乌沉沉辨不出东西南北。一会子刮起大风,淘淘涌涌从西北直卷过东南去。再看那天,紫得愈加利害,那云昏雾暗之中,隐隐约约现出万道金蛇,周回乱掣,云气迷漫,风声怒吼,天低如盖,地滑如油。霎时电光一闪,霹雳一声,大雨倾盆而降,宛似匡庐瀑布,大海飞湍,白茫茫的一片平空直泻下来,夹一着那闪闪烁烁的电光,隆隆殷殷的雷声,直震得人心骇目眩。太监飞报:“中正殿门外的贼子,都被天雷击死,那尸身都在武英殿御河里氽呢。”皇次子道:“贼子造逆,可见天也不容呢。”一时仪王、成王先后报称:“皇城内外,贼子都已搜尽,再没一个存留了。”皇次子道:“都不要问,等主子回来,亲自发落。”于是入内慰问母后。

皇后己吓得在佛前上香许愿,一见皇次子,就问事情怎么样了。皇次子道:“母后放心,贼子己由子臣同各位王爷搜杀尽净,天也助着咱们,大雷大雨,震毙的也不少。现在皇宫内外,一个贼子都没有了。”皇后道:“阿弥陀佛!这才放了心。

主子那里,你总也修个本子去才是正理。”皇次子道:“子臣知道。”又谈了几句别的话,方才退出。

皇次子亲自秉笔,做了一个本子,大旨说是:“本月十五日午刻,子臣等在上书房,闻各处太监关门总管常永贵等获贼二名。将近未刻,以为无事,商同至储秀宫给皇母请安。闻有贼越墙从内右门西边入。子臣实出无奈,大胆差人至所内,取进撒袋鸟槍腰刀。惟时外兵未进,不料五六贼至养心门对面南墙外膳房上,从西大墙欲向北窜,子臣手足失措,大胆在宫内放槍,将一贼打坠,又有两三贼仍在墙上。一贼手执白旗似有指挥,子臣复将执旗贼打坠,余者方不敢上墙。子臣复至储秀宫奏明,请子臣皇母放心,切嘱子臣三弟不许稍离左右。子臣至西长街西厂一带访查,绵志、奕绍、成亲王、仪亲王、内务府大臣先后带领官兵进内,子臣嘱令将内膳房搜捕,复得贼二人,并派谙达侍卫在储秀宫东长街以防不然。子臣皇母同贵妃等,及子臣等并九宫主,仰赖皇父威福,均皆平安。伏祈圣心宽慰。”等语。天大祸事,雾解冰消。

这一道奏报,飞递到行在,仁宗喜逐颜开,立下谕旨,封旻宁为智亲王,增俸银一万二千两,并赐撒袋鸟槍,嘉名儿叫威烈槍,贝勒绵志,赏加郡王衔。一面下诏罪己,并责中外诸臣泄沓尸素,致酿汉唐宋明以来未有之祸。扈跸诸臣得着这个惊耗,监到行宫伏地请罪。仁宗道:“逆贼反进皇城,真是从古以来未曾见过的事。朕躬虽然不德,你们平日究竟太会享福,太不留心国事。前年天像告变,朕也曾一再告戒,但凡肯听从一二句,也决不会闹出这么大笑话来。现在朕要治你们罪,也屑治不胜治。只要咱们君臣从今以后,一心一意,把民情国事常常存在心上,太平虽然不见得,像这么大的笑话也可以免了。”群臣听了,除了碰头称“是”外,再没有别的的话讲。仁宗忽又想起一事,向众人道:“别个呢,情还可原,吉纶这厮真太不成事礼了,他是步军统领呢。贼子在京里闹事,他竟一点儿没有知觉,你们瞧他这个人,混帐不混帐!”尚书托津道:“吉纶糊涂己极,按照祖制,死有余辜。所望皇上宽恩,免其一死。”仁宗默然。群臣震惧失色,只道吉统领必要遭着大辟。谁料上谕下来,只把他黜掉了,派尚书英和为步军统领,此外别无处分,群臣无不称奇。仁宗向臣下道:“这回事情,究竟蒙着上天默佑。你们想罢,咱们才到尹玛图地方,才要放队进哨,偏偏山潦会暴发起来,弄得打不成功猎。孩子们先回京,却就是了这一回的难。倘然山潦不涨,爷儿们这会子正在猎场行乐呢,皇城里早不知扰得怎样了。”群臣听说,齐声称贺。仁宗不悦道:“请罪是你们,称贺也是你们,你们这一班人,真也太会玩笑。然而天下事不堪再坏,你们总也要留意一点子。”众人听了这几句话,一个个没意思起来,低头垂手一声儿不言语。

仁宗传旨回銮,自白涧地方启跸,十七日,驻烟郊,十九日抵京师,智亲王率同满汉文武出城迎接。仁宗一见智亲王,欢喜得什么相似,叫他到御辇前,携着他的手,问了好多话儿,随叫他跨着马,跟着御荤,一同进城。回到宫里,步军统领英和,奏报教首林清己在黄村地方捉获。仁宗道:“叫他解进来,朕要亲自审问呢。”智亲王道:“皇上万金贵体,何必亲自劳神?”仁宗道:“朕要瞧瞧这叛徒这么胆大,究生得怎么个样子。”智亲王道:“这几日连着刮黄沙,尘氛埃影,蔽日冲天,镇日价黑夜相似,满京城谣言蜂起,自宵达旦,惊扰不已。现在皇上回了宫,人心总可以大定了。”仁宗道:“朕要亲自审问,也无非为镇定人心起见。”

这日,仁宗升御瀛台,提到教首林清,并通教太监人等,悉心审问,尽得谋反原由。随命刑部官员,把众逆绑赴菜市,凌迟处死,传首畿内。一面下旨,命陕甘总督那彦成佩钦差大臣关防,节制山东河南兵剿捕;陕西提督杨遇一春一为参赞大臣,帮同讨伐;又调满洲健锐火器营兵一千,西安徐州兵数千,赴军听候调遣。

这杨遇一春一在白莲教乱事时光立过大功的,忠勇鸷悍,满汉各将里没一个比的上他。当下接到上谕,立率本部人马,风驰到卫辉府,由运河西进,直一逼一道口教营。这道口镇,滨临运河,离滑县只十八里,粮食山积。李文成因为胫创发作,不能四出指挥,率领一精一锐死守在此。遇一春一一到道口,大呼突击,飞马而前,教众当者辟易,第一仗就获了全胜。正拟进军北岸,斫断浮桥,焚毁渡船,扼守咽喉重地,高抚台很不为然,钦差那彦成也主张候调山西、甘肃、吉林索伦兵到来,再行进战。小抠逆不过大官,只得收兵回营。

仁宗闻知,下诏切责。那钦差、高抚台都受着排宣。那彦成向遇一春一道:“老哥勇悍善战,贼人闻风破胆。从今以后,战阵事情,老哥便宜从事是了。”遇一春一道:“深蒙大帅见谅,战场上事情,瞬息之间千变万化,事事禀承,原是万办不到的事。”那彦成道:“我也知道呢。”遇一春一道:“照参赞下见,道口镇的贼营倒很紧要,道口不破,滑县桃源都不能够克复,滑县桃源不复,本省怎会有肃清的日子,本省要是不肃清,山东直隶也永远不会有太平日子。”那彦成道:“直隶开州之贼,上头早责成托津办理了。山东呢,又派了苏尔慎去,咱们只要顾全河南就是了。”遇一春一道:“山东好在有着个刘青天,这刘青天虽然是个文官,开起仗来真拼命,听说比了武将还要利害呢。”那彦成道:“你提的不就是山东盐运使刘清吗?真是个好官。从前白莲教乱时,他不过是个知县呢。王三槐等那么猖撅,见了他倒很伏伏贴贴。往返虎一穴一龙潭,宛如慈母训捷婴儿,真是史册上少有的事情。上头赏他清廉方正,拔升他四川臬台。勒总督跟他不甚合的来,参了他‘民社有余方面不足’八个字,才改授今职的。”说着,辕门上递进一角军报公文来。拆开一瞧,那彦成笑道:“才说起刘清,刘清的公文就到了。倒也亏他,连打三个大胜仗,山东的贼子办得差不多了。”

原来,刘清在盐运司任上,听报李文成发难,山东曹州教众闻风响应,连夜上院,求见巡抚同兴,请他发兵剿捕。同抚台很是不高兴,淡淡的道:“老哥是盐官呀,干系不着自己,何必多费这么一番心呢。且待陈镇台有了文报,兄弟自有办匪,同是国家公事。司里在川省带兵剿匪,军务上略有一知半解。再者匪徒扰事,缓一日剿捕,就多一处蹂一躏。日子愈久,蔓延愈广,剿捕也愈费事。不然,也决不敢这么越职犯分的。”同抚台道:“听老哥的话,定愿自己带兵办匪了。”刘清道:“大帅果然无人可派,司里去充一回数,也无不可。”同抚台道:

“老哥愿去最好。但是今儿已是不及,点兵筹饷布署起来,至快总也要三五日呢。”刘清道:“救兵如救火,治贼如治病。

日子多了,怕就要费事呢。”同抚台道:“我总替你干是了。”隔了三日,勉强凑足二千人马,交与刘清。刘清统率了,星夜拔营驰赴曹州去。无奈丞平日久,兵弁享福惯了,惯的身一子都娇一嫩起来,走不上四五十里路,足肿生泡,一个个连天叫苦,三步向前两步退后的不肯前进。刘清白干急没中用,催了两遍,军士们抱怨道:“你老人家坐着马,舒服的很,哪里知道步行的苦楚。风又紧,兜着风走路,沙子一揉一进草鞋里,一揉一得满脚都是泡。一般都是父母皮肉,生在我们身上就这么的贱,生在你老人家身上,靴儿袜儿裹一着不算,还要乘轿坐马,就那么的贵,可知兵不是人当的。”刘清在马上听得,随叫家丁拿一双草鞋来,立刻退去靴子穿上草鞋,跳下马向众人道:“众位辛苦走路,我骑着马舒服,情理上原是很讲不过去的。现在我也穿着草鞋走,只愿众位脚步里紧一点儿,我就受惠不浅了。”说毕,领着队飞步前进。从此每日总要赶到八九十里路。走了两日,军士尽都感动,围住了刘清脆地叩头:“请统领骑马,誓愿拼命杀贼。”刘清大喜。一到仿山地方,遇着教众,刘清身先士卒,陷阵冲锋,拼命的厮杀。教徒都是乌合之众,哪里经的过这么大仗,早被杀得四散奔逃。陈镇台闻知战事,赶忙前来策应,仿山早巳平定了。乘胜克复了定陶,于是再战韩家庙,三战扈家集,又连获着大胜。每回开仗,都是刘运台领队冲锋,陈镇台倒在后面策应呢。荆溪周济山先生有《山东新乐府咏其事》,其辞道:

一听征鼙怒若雷,波驰鳞骸阵云开。

块来却入将军帐,更与将军共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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