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42 列传第2 刘穆之、王弘(2)
宋国初建,迁尚书仆射领选,太守如故。奏弹谢灵运曰:“臣闻闲厥有家,垂 训《大易》,作威专戮,致诫《周书》,斯典或违,刑兹无赦。世子左卫率康乐县 公谢灵运,力人桂兴淫其嬖妾,杀兴一江一 涘,弃一尸一洪流。事发京畿,播闻遐迩。宜加 重劾,肃正朝风。案世子左卫率康乐县公谢灵运过蒙恩奖,频叨荣授,闻礼知禁, 为日已久。而不能防闲阃闱,致兹纷秽,罔顾宪轨,忿杀自一由 。此而勿治,典刑将 替。请以事见免灵运所居官,上台削爵土,收付大理治罪。御史中丞都亭侯王准之, 显居要任,邦之司直,风声噂沓,曾不弹举。若知而弗纠,则情法斯挠;如其不 知,则一尸一昧已甚。岂可复预班清阶,式是国宪。请免所居官,以侯还散辈中。内台 旧体,不得用风声举弹,此事彰赫,曝之朝野,执宪蔑闻,群司循旧,国典既颓, 所亏者重。臣弘忝承人乏,位副朝端,若复谨守常科,则终莫之纠正。所以不敢拱 默,自同秉彝。违旧之愆,伏须准裁。”高祖令曰:“灵运免官而已,余如奏。端 右肃正风轨,诚副所期,岂拘常仪,自今为永制。”
十四年,迁监一江一 州豫州之西阳新蔡二郡诸军事、抚军将军、一江一 州刺史。至州, 省赋简役,百姓安之。永初元年,加散骑常侍。以佐命功,封华容县公,食邑二千 户。三年,入朝,进号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高祖因宴集,谓群公曰:“我布衣, 始望不至此。”傅亮之徒并撰辞欲盛称功德。弘率尔对曰:“此所谓天命,求之不 可得,推之不可去。”时人称其简举。
少帝景平二年,徐羡之等谋废立,召弘入朝。太祖即位,以定策安社稷,进位 司空,封建安郡公,食邑千户。上表固辞曰:“臣闻赵武称随会夫子之家事治,言 于晋国无隐情。臣千载幸会,谬荷荣遇,虽以智能虚薄,政绩蔑闻,而言无隐情, 窃所庶几。向令天启其心,预定大策,而名编司勋,功不见纪,固将请不赏之罪, 悬龙蛇之书,岂当稽违成命,苟修小节。但无功勤,暴之四海,进阙君子劳心之谋, 退微小人劳力之效,而圣朝僭赏于上,愚臣苟忝于下,则为厚诬当时,永贻口实。 窃财之诮,比此为轻,惟尘盛猷,亏玷为大。微躬所惜,一朝亦尽,非唯仰尘国纪, 实亦俯畏友朋。忧心弥疹,一胡一 颜靡托。且凡人之一交一 ,尚申知己,况在明主,可用理 干。所以敢遂愚狷,守之以死。”乃见许。加使持节、侍中,改监为都督,进号车 骑大将军,开府、刺史如故。
徐羡之等以废弑之罪将见诛,弘既非首谋,弟昙首又为上所亲委,事将发,密 使报弘。羡之等诛,征弘为侍中、司徒、扬州刺史,录尚书,给班剑三十人。上西 征谢晦,弘与骠骑彭城王义康居守,入住中书下省,引队仗出入。司徒府权置参军。
五年春,大旱,弘引咎逊位,曰:“臣闻三才虽殊,其致则一。故世道休明, 五福攸应;政有失德,咎征必显。臣抑又闻之,台辅之职,论道赞契,上佐人主, 燮理阴阳。位以德授,则和气淳穆;寇窃非据,则谪见于天。是以陈平有辞,不滥 主者之局;邴吉停驾,大惧牛喘之由。斯固有国之所同,天人之远旨。陛下圣哲御 世,光隆中兴,宜休征表祥,醴泉毖涌。而顷阴阳隔并,亢旱成灾,秋无严霜,冬 无积雪,疾厉之气,弥历四时。此岂非任失其人,覆餗之咎。臣以庸短,自毕凡流, 谬逢嘉运,叨恩在昔。陛下忘其不腆,又重之以今任。正位槐鼎,统理神州,珥貂 衣衮,总录朝端,内外要重,顿萃微躬,穷极一宠一 贵,人臣莫比。令德居之,犹或难 称,矧伊陋昧,何以克任。此之易了,不俟明识。但受命之始,属值时艰,六戎亲 戒,忧及社稷,诚是臣下致节忘身之时,当有何心,尘挠圣听。所以僶俛从事,循 墙驰驱,志在宣力,虑不及远。既鲸鲵折首,西夏底定,便宜诉其本怀,避贤谢拙。 而常人偷安,日甘一日,实亦仰佩天眷,未能自已。荏苒推迁,忽及三载。遂令负 乘之衅,彰著幽明,愆伏之灾,患缠氓庶。上缺皇朝缉熙之美,下增官谤覆折之灾。 伏念惶赧,五情飞散,虽曰厚颜,何以宁处。不远而复,《大易》攸称,小惩大戒, 细人之福。近复之美,非所敢觖,惩戒之幸,窃怀庶几。今履端惟始,朝庆礼毕, 辄还私门,思愆家巷,庶微塞天谴,少弭谤讟。伏愿鉴其所守,即而许之。临启愧 塞,不自宣尽。”
先是,彭城王义康为荆州刺史,镇一江一 陵。平陆令河南成粲与弘书曰:“仆闻轨 物设教,必随时制宜;世代盈虚,亦与之消息。夫势之所处,非亲不居。是以周之 宗盟,异姓为后。权轴之要,任归二南,斯前代之明谟,当今之显辙。明公位极台 鼎,四海具瞻;劬劳夙夜,义同吐握。而总录百揆,兼牧畿甸,功实盛大,莫之与 俦。天道福谦,宜存挹损。骠骑彭城王道德昭备,上之懿弟,宗本归源,所应推先, 宜出据列蕃,齐光鲁、卫。明公高枕论道,燮理阴阳,则天下和平,灾害不作;福 庆与大宋升降,享年与松、乔齐久,名垂万代,岂不美欤!”弘本有退志,挟粲言, 由是固自陈请,乃降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六年,弘又上表曰:“臣闻异姓为后,宗周之明义;亲不在外,有国之所先。 故鲁长滕君,《春秋》所美,楚出弃疾,前史垂诫。矧乃茂亲明德,道光一时,述 职侯甸,朝政弗及,而以庶族庸陋浮华之臣,超逾先典,居中赞契,岂所以宪章古 式,缉熙治道?骠骑将军臣义康,徽猷渊邈,明德弥劭,敷政一江一 汉,化被荆南,搢 绅属情,想乐当务,周旦之寄,不谋同词,分陕虽重,比此为轻。臣实空暗,阶恩 逾越,俯积素餐,仰玷盛化,公私二三,无一而可。昔孙叔未进,优孟见弓攵;展 季在下,臧文贻讥。况道隆地昵,义兼前礼。臣于古人,无能为役,负乘窃位,万 物谓何,虽曰厚颜,一胡一 宁以处。斯亡之惧,实疚其心。乞解州录,以允民望。伏愿 陛下远存至公,近鉴丹款,俯顺朝野,改授亲贤。岂惟下臣,获免大戾,凡厥众隶, 孰不庆幸。若天眷罔已,脱复迟回,请出臣表,逮闻外内,朝议舆诵,或有可择。” 诏曰:“省表,远拟隆周经国之体,近述《大易》卑牧之志,三复冲旨,良用怃然。 公体道渊虚,明识经远,毗翼艰难,勋猷光茂,俾朕获辰居垂拱,司契委成。岂容 高逊总录,固辞神州,使成务有亏,以重朕之不德邪!深存礼国,所望夤亮。骠骑 亲贤之寄,地均旦、奭,还入内辅,参赞机务,辄敬从所执。”义康由是代弘为司 徒,与之分录。
弘又表曰:“近冒表闻,披陈愚管,实冀天鉴,体其至诚。而奉被还诏,未蒙 酬察,徒尘圣览,仰延优旨,顾影惭惶,罔识攸厝。臣忝荷要重,四载于今。既违 前史量力之诫,又微古人进贤之美,一尸一位固一宠一 ,日积官谤,旋观周行,兴愧已后。 况在亲贤,朝野归德,甫思引身,曷云能补,惟尘大典,亏丧已多。不悟天眷之隆, 复垂恩奖,名器弗改,蒙一宠一 如旧,感遇自揆,茫若无涯。臣义康既总录百揆,毗赞 盛化,忝厕下风,咨凭有所。内朝细务,庶可免竭,神州任重,望实兼该,臣何人 斯,寇窃不已。为尔推迁,覆败将及,就无人事之愆,必有阴阳之患。伏念惟忧, 疢如疾首,不知何理,可以自安。但成旨已决,涣汗难反,加臣懦劣,少无此志, 进不能抗言陈辞,以死自固;退不能重茧置冰,鲜食为瘠。祗畏天威,遂复俯仰。 至于摄督所部,料综文案,曹局吏役,所须不多,其余文武,皆为冗长。相府初建, 或有未充,请留职僚同事而已,自此以外,及诸资实,一送司徒。臣受恩深重,休 戚是预,义无虚饰,苟自贬损。伏愿圣察,特垂许顺,不令诚诉,其见抑夺。”上 又诏曰:“卫军表如此,司徒宜须事力,可顺公雅怀,割二千人配府,资储不烦事 送。”
弘博练治体,留心庶事,斟酌时宜,每存优允。与八座丞郎疏曰:“同伍犯法, 无士人不罪之科。然每至诘谪,辄有请诉。若垂恩宥,则法废不可行;依事纠责, 则物以为苦怨。宜更为其制,使得忧苦之衷也。又主守偷五匹,常偷四十匹,并加 大辟,议者咸以为重,宜进主守偷十匹、常偷五十匹死,四十匹降以补兵。既得少 宽民命,亦足以有惩也。想各言所怀。”
左丞一江一 奥议:“士人犯盗赃不及弃市者,刑竟,自在赃污淫盗之目,清议终身, 经赦不原。当之者足以塞愆,闻之者足以鉴诫。若复雷同群小,谪以兵役,愚谓为 苦。符伍虽比屋邻居,至于士庶之际,实自天隔,舍藏之罪,无以相关。一奴一客与符 伍一交一 接,有所藏蔽,可以得知,是以罪及一奴一客。自是客身犯愆,非代郎主受罪也。 如其无一奴一,则不应坐。”右丞孔默之议:“君子小人,既杂为符伍,不得不以相检 为义。士庶虽殊,而理有闻察,譬百司居上,所以下不必躬亲而后同坐。是故犯违 之日,理自相关。今罪其养子、典计者,盖义存戮仆。如此,则无一奴一之室,岂得宴 安!但既云复士,宜令输赎。常盗四十匹,主守五匹,降死补兵,虽大存宽惠,以 纾民命。然官及二千石及失节士大夫,时有犯者,罪乃可戮,恐不可以补兵也。谓 此制可施小人,士人自还用旧律。”
尚书王准之议:“昔为山阴令,士人在伍,谓之押符。同伍有愆,得不及坐, 士人有罪,符伍纠之。此非士庶殊制,实使即刑当罪耳。夫束修之胄,与小人隔绝, 防检无方,宜及不逞之士,事接群细,既同符伍,故使纠之。于时行此,非唯一处。 左丞议一奴一客与邻伍相关,可得检察,符中有犯,使及刑坐。即事而求,有乖实理。 有一奴一客者,类多使役,东西分散,住家者少。其有停者,左右驱驰,动止所须,出 门甚寡,典计者在家十无其一。一奴一客坐伍,滥刑必众,恐非立法当罪本旨。右丞议 士人犯偷,不及大辟者,宥补兵。虽欲弘士,惧无以惩邪。乘理则君子,违之则小 人。制严于上,犹冒犯之,以其宥科,犯者或众。使畏法革心,乃所以大宥也。且 士庶异制,意所不同。”
殿中郎谢元议谓:“事必先正其本,然后其末可理。本所以押士大夫于符伍, 而所以检小人邪?可使受检于小人邪?士犯坐一奴一,是士庶天隔,则士无弘庶之由, 以不知而押之于伍,则是受检于小人也。然则小人有罪,士人无事,仆隶何罪,而 令坐之。若以实相一交一 关,贵其闻察,则意有未因。何者?名实殊章,公私异令,一奴一 不押符,是无名也。民乏资财,是私贱也,以私贱无名之人,豫公家有实之任,公 私混淆,名实非允。由此而言,谓不宜坐。还从其主,于事为宜。无一奴一之士,不在 此例。若士人本检小人,则小人有过,已应获罪,而其一奴一则义归戮仆,然则无一奴一之 士,未合宴安,使之输赎,于事非谬。二科所附,惟制之本耳。此自是辨章二本, 欲使各从其分。至于求之管见,宜附前科,区别士庶,于义为美。盗制,按左丞议, 士人既终不为兵革,幸可同宽宥之惠;不必依旧律,于议咸允。”
吏部郎何尚之议:“按孔右丞议,士人坐符伍为罪,有一奴一罪一奴一,无一奴一输赎。既 许士庶缅隔,则闻察自难,不宜以难知之事,定以必知之法。夫有一奴一不贤,无一奴一不 必不贤。今多僮者傲然于王宪,无仆者怵迫于时网,是为恩之所沾,恆在程、卓; 法之所设,必加颜、原,求之鄙怀,窃所未惬。谢殿中谓一奴一不随主,于名分不明, 诚是有理。然一奴一仆实与闾里相关,今都不问,恐有所失。意同左丞议。”
弘议曰:“寻律令既不分别士庶,又士人坐同伍罹谪者,无处无之,多为时恩 所宥,故不尽亲谪耳。吴及义兴适有许、陆之徒,以同符合给,二千石论启丹书。 己未间,会稽士人云十数年前,亦有四族坐此被责,以时恩获停。而王尚书云人旧 无同伍坐,所未之解。恐莅任之日,偶不值此事故邪。圣明御世,士人诚不忧至苦, 然要须临事论通,上干天听为纷扰,不如近为定科,使轻重有节也。又寻甲符制, 蠲士人不传符耳,令史复除,亦得如之。共相押领,有违纠列,了无等衰,非许士 人闾里之外也。诸议云士庶缅绝,不相参知,则士人犯法,庶民得不知。若庶民不 许不知,何许士人不知。小民自非超然简独,永绝尘秕者,比门接栋,小以为意, 终自闻知,不必须日夕来往也。右丞百司之言,粗是其况。如衰陵士人,实与里巷 关接,相知情状,乃当于冠带小民。今谓之士人,便无小人之坐;署为小民,辄受 士人之罚。于情于法,不其颇欤?且都令不及士流,士流为轻,则小人令使征预其 罚,便事至相纠,闾伍之防,亦为不同。谓士人可不受同伍之谪耳,罪其一奴一客,庸 何伤邪?无一奴一客,可令输赎,又或无一奴一僮为众所明者,官长二千石便当亲临列上, 依事遣判。又主偷五匹、常偷四十匹,谓应见优量者,实以小吏无知,临财易昧, 或由疏慢,事蹈重科,求之于心,常有可愍,故欲小进匹数,宽其性命耳。至于官 长以上,荷蒙禄荣,付以局任,当正己明宪,检下防非,而亲犯科律,乱法冒利, 五匹乃已为弘矣。士人无私相偷四十匹理,就使至此,致以明罚,固其宜耳,并何 容复加哀矜。且此辈士人,可杀不可谪,有如诸论,本意自不在此也。近闻之道路, 聊欲共论,不呼乃尔难精。既众议纠纷,将不如其已。若呼不应停寝,谓宜集议奏 闻,决之圣旨。”太祖诏:“卫军议为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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