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74 列传第34 臧质、鲁爽、沈攸之(4)
又攸之累登蕃兵,自郢迁荆,晋熙殿下以皇弟代镇,地尊望重,攸之肆情陵侮, 断割候迎,料择士马,简算器甲,精器锐士,并取自随,郢城所留,十不遗一,专 擅略虏,罔顾国典。此其苞藏祸志,不恭不虔,大逆之罪二也。
又攸之践荆以来,恆用奸数,既欲发兵,宜有因假,遂乃蹙迫群蛮,骚扰山谷, 扬声讨伐,尽户发上,蚁聚郭邑,伺国盛衰,从来积年,永不解甲。遂使四野百县, 路无男人;耕田载租,皆驱女弱。自古酷虐,未闻有此。其侮蔑朝廷,大逆之罪三 也。
去昔桂阳奇兵囗起,京师内DS,宗庙阽危。攸之任居上流,兵强地广,救援 颠沛,实宜悉力。国家倒悬,方思身虑,威遣弱卒三千,并皆羸老,使就郢州,禀 受节度,欲令判否之日,委罪晋熙。何其平日辀张,实轻周、邵,尔时恭谨,虚重 皇戚。此其伏慝藏诈,持疑两端,大逆之罪四也。
又攸之累据方州,跋扈滋甚,招诱轻狡,往者咸纳;羁绊行侣,过境必留。仕 子穷困,不得归其乡;商人毕命,无由还其土。叛亡入境,辄加拥护;逋逃出界, 必遣穷追。此其大逆之罪五也。
又攸之自任专恣,恃行惨酷,视吏若仇,遇民如草。峻太半之赋,暴参夷之刑。 鞭捶国士,全用虏法;一人逃亡,阖宗补代。毒遍婴孩,虐加斑白。狱囚恆满,市 血常流。男不得耕,女不得织。奔驰道路,号哭动天。皇朝赦令,初不遵奉,欲杀 欲击,故旷荡之泽,长隔彼州。此其无君陵上,大逆之罪六也。
苍梧狂凶,衅深桀、纣,猜贰外蕃,鸮目西顾。留其长息元琰,以为一交一 质;父 子分张,弥积年稔。赖社稷灵长,独夫遄戮,攸之豫禀心灵,宜同欢幸。遂迷惑颠 倒,深相嗟惜。举言哀桀,扬声吠尧。此其不辨是非,罔识善恶,违情背理,大逆 之罪七也。
废昏立明,先代盛典,一交一 、广先到,梁、秦蚤及,而攸之密迩内畿,川涂弗远, 驿书至止,晏若不闻,末遣章表,奄积旬朔。防风后至,夏典所诛,此其大逆之罪 八也。
升明肇历,恩深泽远,申其父子之情,矜其骨肉之恩,驰遣元琰,衔使西归, 并加崇授,一宠一 贵重叠。元琰达西,便应反命,攸之得此集聚,蒙谁之恩?不荷盛德, 反生仇衅,此其大逆之罪九也。
攸之以溪壑之性,含枭鸩之肠,直置天壤,已称丑秽。况乃举兵内侮,逞肆奸 回,斯实恶熟罪成之辰,决痈溃疽之日。幕府过荷朝寄,义百常愤,董司元戎,龚 行天罚。今皇上圣明,将相仁厚,约法三章,轻刑缓赋,年登岁阜,家给人足,上 有惠和之泽,下无乐乱之心。攸之不识天时,妄图奸逆,举无名之师,驱怨仇之一党一 。 是以朝野审其易取,含识判其成禽。熊罴厉爪,蓄攫裂之心;虎豹摩牙,起吞噬之 愤。鼓怒则冰原激电,奋发则霜野奔雷,以此定乱,岂移晷刻。虽复众徒梗陆,举 郡阻川,何足以抗沸海之涛,当烧山之焰。
彼土士民,罹毒日久,逃窜无路,常所悯然。今复相逼,起接锋刃,一交一 战之日, 兰艾难分。土崩倒戈,宜为蚤计,无使一人迷昧,而九族就祸也。弘宥之典,有如 皎日。
攸之尽锐攻郢州,行事柳世隆随宜距应,屡摧破之。攸之与武陵王赞笺曰: “一江一 陵一总八州,地居形胜,镇抚之重,宜以上归。本欲仰移节盖,改临荆部,所 以未具上闻者,欲待至止,面自咨申。不图重关击柝,觐接莫由。若使匡朝之诚, 终蔽于圣察,袭远之举,近拥于郢都,则无以谢烈士之心,何用塞义夫之志,便不 犯关陵汉,期一接奉。若夫斩蛟陷石之卒,裂骼卷铁之将,烟腾飙迅,容或惊动左 右,苟不获已,敢不先布下情。”又曰:“下官位重分陕,富兼金穴,子弟胜衣, 爵命已及,亲一党一 辨菽,抽序便加,耳倦弦歌,口厌粱肉,布衣若此,复欲何求?岂 不知俯眉苟安,保养余齿,何为不计百口,甘冒危难。诚感历朝之遇,欲报之于皇 家尔。昧理之徒,谓下官怀无厌之愿,既贯诚于白日,不复明心于殿下。若使天必 丧道,忠节不立,政复阖门碎灭,百死无恨。但高祖王业艰难,太祖劬劳日昃,卜 世不尽七百之期,宗社已成他人之有。家国之事,未审于圣心何如?”
攸之遣中兵参军公孙方平马步三千向武昌,太守臧涣弃郡投西阳太守王毓,奔 于盆口,方平因据西阳。建宁太守张谟率二守千人攻之,方平破走。攸之攻郢城久 不决,众心离沮。升明二年正月十九日夜,刘攘兵烧营入降郢城,众于是离散,不 可复制。将晓,攸之斩刘天赐,率大众过一江一 ,至鲁山,诸军因此散走。还向一江一 陵, 未百余里,闻城已为雍州刺史张敬兒所据,无所归,乃与第三子中书侍郎文和至华 容界,为封人所斩送。
攸之初下,留元琰守一江一 陵,张敬兒克城,元琰逃走。第五子幼和、幼和弟灵和、 元琰子法先、懿子囗囗、文和子法征、幼和子法茂,并为敬兒所禽,伏诛。初,文 和尚齐王女义兴宪公主,公主早薨,有二女,至是齐王迎还第内。今皇帝即位,听 攸之及诸子丧还葬墓。攸之第二子懿,太子洗马,先攸之卒。攸之弟登之,新安太 守,去职在家,为吴兴太守沈文季所收斩。登之弟雍之,鄱阳太守,先攸之卒。诏 以雍之孙僧照为义兴公主后。雍之与攸之异生,诸弟中最和谨,尤见亲爱。攸之性 俭吝,子弟不得妄用财物,唯恣雍之所须,辄取斋中服饰,分与亲旧,以此为常。 雍之弟荣之,尚书库部郎,亦先攸之卒。
攸之晚好读书,手不释卷,《史》、《汉》事多所谙忆,常叹曰:“早知穷达 有命,恨不十年读书。”及攻郢城,夜遇风浪,米船沉没,仓曹参军崔灵凤女幼适 柳世隆子,攸之正色谓曰:“当今军粮要急,而卿不以在意,将由与城内婚姻邪?” 灵凤答曰:“乐广有言,下官岂以五男易一女。”攸之欢然意解。
初,攸之招集才力之士,随郡人双泰真有干力,召不肯来。后泰真至一江一 陵卖买, 有以告攸之者,攸之因留之,补队副,厚加料理。泰真无停志,少日叛走,攸之遣 二十人被甲追之,逐讨甚急。泰真杀数人,余者不敢近。欲过家将母去,事迫不获, 单身走入蛮;追者既失之,录其母而去。泰真既失母,乃出自归,攸之不罪,曰: “此孝子也。”赐钱一万,转补队主,其矫情任算皆如此。
初,攸之贱时,与吴郡孙超之、全景文共乘小船出京都,三人共上引埭,有一 人止而相之曰:“君三人皆当至方伯。”攸之曰:“岂有三人俱有此相?”相者曰: “骨法如此,若有不验,便是相书误耳。”其后攸之为郢、荆二州,超之广州,景 文豫州刺史。攸之初至郢州,有顺流之志。府主簿宗俨之劝攻郢城,功曹臧寅以为: “攻守势异,非旬日所拔,若不时举,挫锐损威。今顺流长驱,计日可捷,既倾根 本,则郢城岂能自固。”攸之不从,既败,诸将帅皆奔散,惟寅曰:“我委质事人, 岂可苟免。我之不负公,犹公之不负朝廷也。”乃投水死。寅,字士若,东莞莒人 也。
先是,攸之在郢州,州从事辄与府录事鞭,攸之免从事官,而更鞭录事五十。 谓人曰:“州官鞭府职,诚非体要,由小人凌侮士大夫。”仓曹参军事边荣为府录 事所辱,攸之自为荣鞭杀录事。攸之自一江一 陵下,以荣为留府司马,守城。张敬兒将 至,人或说之使诣敬兒降,荣曰:“受沈公厚恩,共如此大事,一朝缓急,便改易 本心,不能行也。”城败,见敬兒,敬兒问曰:“边公何不早来?”荣曰:“沈公 见留守城,而委城求活,所不忍也。本不蕲生,何须见问。”敬兒曰:“死何难得。” 命斩之,欢笑而去,容无异色。泰山程邕之者,素依随荣,至是抱持荣曰:“与边 公周游,不忍见边公前死,乞见杀。”兵不得行戮,以告敬兒,敬兒曰:“求死甚 易,何为不许。”先杀邕之,然后及荣。三军莫不垂泣,曰:“奈何一日杀二义士。” 比之臧洪及陈容。荣,金城人也。
废帝之殒也,攸之欲起兵,问其知星人葛珂之。珂之曰:“自古起兵,皆候太 白。太白见则成,伏则败。昔桂阳以太白伏时举兵,一战授首,此近世明验。今萧 公废昏立明,政值太白伏时,此与天合也。且太白寻出东方,东方利用兵,西方不 利。”故攸之止不反。及后举兵,珂之又曰:“今岁星守南斗,其国不可伐。”攸 之不从。凡同逆丁珍东、孙同、裴茂仲、武、宗俨之并伏诛。攸之表檄文疏,皆俨 之词也。臧涣诣盆城自归,今皇帝命斩之。余同恶或为乱军所杀,或遇赦得原。
史臣曰:臧质虽贪虐夙树,问望多阙,奉义治流,本无吞噬之志也。徒欲以幼 君弱政,期之于世祖,据有中流,嗣桓、庾之业。既主异穆、哀,臣皆代一党一 ,虽礼 秩外厚,而疑防内深,功高位重,终非自安之地,至于陵天犯顺,其出于此乎!攸 之伺隙西郢,年逾十载,擅命专威,无君已积。及天厌宋道,鼎运将离,不识代德 之纪,独迷乐推之数,公休既覆其族,攸之亦屠厥身。夫以衅乱自终,固异代如一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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