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75 列传第35 王僧达、颜竣(2)
南郡王义宣、臧质等反,以竣普领军。义宣、质诸子藏匿建康、秣陵、湖熟、 一江一 宁县界,世祖大怒,免丹阳尹褚湛之官,收四县官长,以竣为丹阳尹,加散骑常 侍。先是,竣未有子,而大司马一江一 夏王义恭诸子为元凶所杀,至是并各产男,上自 为制名,名义恭子为伯禽,以比鲁公伯禽,周公旦之子也;名竣子为辟强,以比汉 侍中张良之子。
先是,元嘉中,铸四铢钱,轮郭形制,与五铢同,用费损,无利,故百姓不盗 铸。及世祖即位,又铸孝建四铢。三年,尚书右丞徐爰议曰:“贵货利民,载自五 政,开铸流圜,法成九府,民富国实,教立化光。及时移俗易,则通变适用,是以 周、汉俶迁,随世轻重。降及后代,财丰用足,因条前宝,无复改创。年历既远, 丧乱屡经,堙焚剪毁,日月销减,货薄民贫,公私俱困,不有革造,将至大乏。谓 应式遵古典,收铜缮铸,纳赎刊刑,著在往策,今宜以铜赎刑,随罚为品。”诏可。 铸钱形式薄小,轮廓不成。于是民间盗铸者云起,杂以铅锡,并不牢固。又剪凿古 钱,以取其铜,钱转薄小,稍违官式。虽重制严刑,民吏官长坐死免者相系,而盗 铸弥甚,百物踊贵,民人患苦之。乃立品格,薄小无轮郭者,悉加禁断。
始兴郡公沈庆之立议曰:“昔秦币过重,高祖是患,普令民铸,改造榆荚,而 货轻物重,又复乖时。太宗放铸,贾谊致讥,诚以采山术存,铜多利重,耕战之器, 曩时所用,四民竞造,为害或多。而孝文弗纳,民铸遂行,故能朽贯盈府,天下殷 富。况今耕战不用,采铸废久,熔冶所资,多因成器,功艰利薄,绝吴、一邓一 之资, 农民不一习一 ,无释耒之患。方今中兴开运,圣化惟新,虽复偃甲销戈,而仓库未实, 公私所乏,唯钱而已。愚谓宜听民铸钱,郡县开置钱署,乐铸之家,皆居署内,平 其杂式,去其杂伪,官敛轮郭,藏之以为永宝。去春所禁新品,一时施用,今铸悉 依此格。万税三千,严检盗铸,并禁剪凿。数年之间,公私丰赡,铜尽事息,奸伪 自止。且禁铸则铜转成器,开铸则器化为财,翦华利用,于事为益。”
上下其事公卿,太宰一江一 夏王义恭议曰:“伏见沈庆之议,‘听民私铸,乐铸之 室,皆入署居。平其准式,去其杂伪’。愚谓百姓不乐与官相关,由来甚久。又多 是人士,盖不愿入署。凡盗铸为利,利在伪杂,伪杂既禁,乐入必寡。云‘敛取轮 郭,藏为永宝’。愚谓上之所贵,下必从之,百姓闻官敛轮郭,轮郭之价百倍,大 小对易,谁肯为之。强制使换,则状似逼夺。又‘去春所禁新品,一时施用’。愚 谓此条在可开许。又云‘今铸宜依此格,万税三千’。又云‘严检盗铸,不得更造’。 愚谓禁制之设,非惟一旦,昧利犯宪,群庶常情,不患制轻,患在冒犯。今入署必 万输三千,私铸无十三之税,逐利犯禁,居然不断。又云‘铜尽事息,奸伪自禁’。 愚谓赤县内铜,非可卒尽,比及铜尽,奸伪已积。又云‘禁铸则铜转成器,开铸则 器化为财’。然顷所患,患于形式不均,加以剪凿,囗铅锡众诉越耳。若止于盗铸 铜者,亦无须苦禁。”
竣议曰:“泉货利用,近古所同,轻重之议,定于汉世,魏、晋以降,未之能 改。诚以物货既均,改之伪生故也。世代渐久,弊运顿至,因革之道,宜有其术。 今云开署放铸,诚所欣同。但虑采山事绝,器用日耗,铜既转少,器亦弥贵。设器 直一千,则铸之减半,为之无利,虽令不行。又云‘去春所禁,一时施用’。是欲 使天下丰财。若细物必行,而不从公铸,利己既深,情伪无极,私铸剪凿,尽不可 禁。五铢半两之属,不盈一年,必至于尽。财货未赡,大钱已竭,数岁之间,悉为 尘土,岂可令取弊之道,基于皇代。今百姓之货,虽为转少,而市井之民,未有嗟 怨,此新禁初行,品式未一,须臾自止,不足以垂圣虑。唯府藏空匮,实为重忧。 今纵行细钱,官无益赋之理,百姓虽赡,无解官乏。唯简费去华,设在节俭,求赡 之道,莫此为贵。然钱有定限,而消失无方;剪铸虽息,终致穷尽者。亡应官开取 铜之署,绝器用之涂,定其品式,日月渐铸,岁久之后,不为世益耳。”
时议者又以铜转难得,欲铸二铢钱。竣又议曰:“议者将为官藏空虚,宜更改 铸,天下铜少,宜减钱式,以救一交一 弊,赈国纾民。愚以为不然。今铸二铢,恣行新 细,于官无解于乏,而民奸巧大兴,天下之货,将靡碎至尽。空立严禁,而利深难 绝,不过一二年间,其弊不可复救。其甚不可一也。今熔铸有顿得一二亿理,纵复 得此,必待弥年。岁暮税登,财币暂革,日用之费,不赡数月。虽权征助,何解乏 邪?徒使奸民意骋,而贻厥愆谋。此又甚不可二也。民征大钱之改,兼畏近日新禁, 市井之间,必生喧扰。远利未闻,切患猥及,富商得志,贫民困窘。此又甚不可三 也。若使一交一 益深重,尚不可行,况又未见其利,而众弊如此,失算当时,取诮百代 乎!”
前废帝即位,铸二铢钱,形式转细。官钱每出,民间即模效之,而大小厚薄, 皆不及也。无轮郭,不磨鑢,如今之剪凿者,谓之耒子。景和元年,沈庆之启通私 铸,由是钱货乱败,一千钱长不盈三寸,大小称此,谓之鹅眼钱。劣于此者,谓之 綖环钱。入水不沉,随手破碎,市井不复料数,十万钱不盈一掬,斗米一万,商货 不行。太宗初,唯禁鹅眼、綖环,其余皆通用。复禁民铸,官署亦废工,寻复并断, 唯用古钱。
竣自散骑常侍、丹阳尹,加中书令,丹阳尹如故。表让中书令曰:“虚窃国灵, 坐招禁要,闻命惭惶,形魂震越。臣东州凡鄙,生微于时,长自闾阎,不窥官辙, 门无富贵,志绝华伍。直以委身垄亩,饥寒一交一 切,先朝陶均庶品,不遗愚贱,得免 耕税之勤,厕仕进之末。陛下盛德居蕃,总揽英异,越以不才,超尘清轨,奉躬历 稔,劳效莫书,仰恃曲成之仁,毕愿守宰之秩。岂期天地中阕,殷忧启圣,倚附兴 运,擢景神涂,云飞海泳,冠绝伦等,曾未三期,殊命八萃。详料赏典,则臣不应 科;瞻言勤良,则臣与侔贵。方欲诉款皇朝,降阶盛序,微已国言,少彻身谤,而 制书猥下,爵树弥隆。臣小人也,不及远谋,一宠一 利之来,何能居约,徒以上渎天明, 下汨彝议,灾谪之兴,惧必在迩。今之过授,以先微身,苟曰非据,危辱将及,十 手所指,谕等膏肓,所以寤寐兢遽,维萦苦疾者也。伏愿陛下察其丹诚,矜其疾愿, 绝会收恩,以全愚分,则造化之施,方兹为薄。”见许。时岁旱民饥,竣上言禁饧 一月,息米近万斛。复代谢庄为吏部尚书,领太子左卫率,未拜,丁忧。起为右将 军,丹阳尹如故。
竣藉蕃朝之旧,极陈得失。上自即吉之后,多所兴造,竣谏争恳切,无所回避, 上意甚不说,多不见从。竣自谓才足干时,恩旧莫比,当赞务居中,永执朝政,而 所陈多不被纳,疑上欲疏之,乃求外出,以占时旨。大明元年,以为东扬州刺史, 将军如故。所求既许,便忧惧无计。至州,又丁母艰,不许去职,听送丧还都,恩 待犹厚,竣弥不自安。每对亲故,颇怀怨愤,又言朝事违谬,人主得失。及王僧达 被诛,谓为竣所谗构,临死陈竣前后忿怼,每恨言不见从。僧达所言,颇有相符据。 上乃使御史中丞庾徽之奏之曰:
臣闻人臣之奉主,毁家光国,竭情无私;若乃无礼陵人,怙富卑上,是以王叔 作戒,子晰为戮。未有背本塞原,好利忘义,而得自容盛世,溷乱清流者也。右将 军、东扬州刺史建城县开国侯颜竣,因附风云,谬蒙翼长,天地更造,拔以非次。 圣朝亲揽,万务一归,而窥觇国柄,潜图秉执。受任选曹,驱扇滋甚;出尹京辇, 形势弥放。传诏犯宪,旧须启闻,而竣以通诉忤己,辄加鞭辱,罔顾威灵,莫此为 甚。严诏屡发,当官责效,竣权恣不行,怨怼弥起,怀挟奸数,苞藏阴慝。预闻中 旨,罔不宣露,罚则委上,恩必归己,荷遇之门,即加谤辱,受谴之室,曲相哀抚。 翻戾朝纪,狡惑视听,肋惧上宰,激动闾阎。末上虑闻,内怀猜惧,伪请东牧,以 卜天旨。既获出蕃,怨詈方肆,反脣腹诽,方之已轻。且时有启奏,必协奸私,宣 示亲朋,动作群小。
前冬母亡,诏赐还葬,事毕不去,盘桓经时。方构间勋贵,造立同异。又表示 危惧,深营身观,曲访大臣,虑不全立,遂以己被斥外,国道将颠,衅积怀抱,恶 穷辞色。兼行阙于家,早负世议,逮身居崇一宠一 ,奉兼万金,荣以夸亲,禄不充养。 宿憾母弟,恃贵辄戮,天伦怨毒,亲一交一 震骇。凡所莅任,皆阙政刑,辄开丹阳库物, 贷借吏下。多假资礼,解为门生,充朝满野,殆将千计。骄放自下,妨公害私,取 监解见钱,以供帐下。宾旅酣歌,不异平日,街谈道说,非复风声。
竣代都文吏,特荷天私,弃瑕录用,豫参要重,劳无汗马,赏班河、山,出内 一宠一 灵,逾越伦伍。山川之性,日月弥滋,溪壑之心,在盈弥奢,虎冠狼贪,未足为 譬。今皇明开耀,品物咸亨,伤俗点化,实唯害焉,宜加显戮,以彰盛化。请以见 事免竣所居官,下太常削爵土,须事御收付廷尉法狱罪。
上未欲便加大戮,且止免官。竣频启谢罪,并乞性命。上愈怒,诏答曰:“宪 司所奏,非宿昔所以相期。卿受荣遇,故当极此,讪讦怨愤,已孤本望,乃复过烦 思虑,惧不自全,岂为下事上诚节之至邪!”及竟陵王诞为逆,因此陷之。召御史 中丞庾徽之于前为奏,奏成,诏曰:“竣孤负恩养,乃可至此。于狱赐死,妻息宥 之以远。”子辟强徙送一交一 州,又于道杀之。竣文集行于世。
史臣曰:世祖弱岁监蕃,涵道未广,披胸解带,义止宾僚。及运钟倾陂,身危 虑切,擢胆抽肝,犹患言未尽也。至于冯玉负扆,威行万物,欲有必从,事无暂失。 既而忧欢异日,甘苦变心,主挟今情,臣追昔款,宋昌之报,上赏已行;同舟之虑, 下望愈结。嫌怨既萌,诛责自起。竣之取衅于世,盖由此乎?为人臣者,若能事主 而捐其私,立功而忘其报,虽求颠陷,不可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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