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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82 列传第42 周朗、沈怀文

周朗,字义利,汝南安城人也。祖文,黄门侍郎。父淳,宋初贵达,官至侍中, 太常。兄峤,尚高祖第四女宣城德公主。二女适建平王宏、庐一江一 王祎。以贵戚显官, 元嘉末,为吴兴太守。贼劭弑立,随王诞举义于会稽,劭加峤冠军将军,诞檄又至。 峤素惧怯,回惑不知所从,为府司马丘珍孙所杀。朝庭明其本心,国婚如故。

朗少而爱奇,雅有风气,与峤志趋不同,峤甚疾之。初为南平王铄冠军行参军, 太子舍人,司徒主簿,坐请急不待对,除名。又为一江一 夏王义恭太尉参军。元嘉二十 七年春,朝议当遣义恭出镇彭城,为北讨大统。朗闻之解职。及义恭出镇,府主簿 羊希从行,与朗书戏之,劝令献奇进策。朗报书曰:

羊生足下:岂当适使人进哉,何卿才之更茂也。宅生结意,可复佳耳,属华比 彩,何更工邪!视己反覆,慰亦无已。观诸纸上,方审卿复逢知己。动以何术,而 能每降恩明,岂不为足下欣邪,然更忧不知卿死所处耳。

夫匈一奴一之不诛有日,皇居之亡辱旧矣。天下孰不愤心悲肠,以忿一胡一 人之患,靡 衣偷食,以望国家之师。自智士钳口,雄人蓄气,不得议图边之事者,良淹岁纪。 今天子以炎、轩之德,冢辅以姬、吕之贤,故赫然发怒,将以匈一奴一衅旗,恻然动仁, 欲使余氓被惠。及取士之令朝发,宰士暮登英豪;调兵之诏夕行,主公旦升雄俊。 延贤人者,固非一日,况复加此焉。

夫天下之士,砥行磨名,欲不辱其志气;选奇蓄异,将进善于所天。非但有建 国之谋不及,安民之论不与,至反以孝洁生议于乡曲,忠烈起谤于君寀。身不絓王 臣之箓,名不厕通人之班。颠倒国门,湮销丘里者,自数十年以往,岂一人哉!若 吾身无他伎,而出值明君,变官望主,岁增恩价,竟不能柔心饰带,取重左右。校 于向士,则荣已多;料于今职,则笑亦广。而足下方复广吾以驰志之时,求予以安 边之术,何足下不知言也。若以贤未登,则今之登贤如此;以才应进,则吾之非才 若是。岂可欲以殒海之鬐,望鼓鳃于竖鳞之肆;坠风之羽,觊振翮于轩毳之间。其 不能俱陪渌水,并负青天,可无待于明见。若乃阙奇谋深智之术,无悦主狎俗之能, 亦不可复稍为卿说。但观以上国再毁之臣,望府一逐之吏,当复是天下才否,此皆 足下所亲知。

吾虽疲冗,亦尝听君子之余论,岂敢忘之。凡士之置身有三耳:一则云户岫寝, 栾危桂荣,秣芝浮霜,翦松沈雪,怜肌蓄髓,宝气爱魂,非但土石侯卿,腐鸩梁锦, 实乃伫意天后,睨目羽人。次则刳心扫智,剖命驱生,横议于云台之下,切辞于宣 室之上,衍王德而批民患,进贞白而鸩奸猾,委玉入而齐声礼,揭金出而烹勍寇, 使车轨一风,甸道共德,令功日济而己无迹,道日富而君难名,致诸侯敛手,天子 改观。其末则餍?台而出,望旃而入,结冤两宫之下,鼓袖六王之间,俯眉胁肩, 言天下之道德,瞋目扼腕,陈从横于四海,理有泰则止而进,调觉迕则反而还,闲 居违官,一交一 造顿罢,捐慕遗忧,夷毁销誉,呼吸以补其气,缮嚼以辅其生。凡此三 者,皆志士仁人之所行,非吾之所能也。

若吾幸病不及死,役不至身,蓬藜既满,方杜长者之辙;谷稼是谘,自绝世豪 之顾。尘生床 帷,苔积阶月,又檐中山木,时华月深,池上海草,岁荣日蔓。且室 间轩左,幸有陈书十箧,席隅奥右,颇得宿酒数壶。按弦拭徽,雠方校石,时复陈 局露初,奠爵星晚,欢然不觉是羲、轩后也。近春田三顷,秋园五畦,若此无灾, 山装可具。候振饮之罢,俟封勒之毕,当敬观邠、酆,萧寻伊、鄗,傍眺燕、陇, 邪履辽、卫,覛我周之轸迹,吊他贤之忧天。当其少涉,未休此欲,但理实诡固, 物好一交一 加,或征势而笑其言,或观谋而害其意。夫杨硃以此,犹见嗤于梁人,况才 减杨子之器,物甚魏君之意者哉!若如汉宗之言李广,此固许天下之有才,又知天 下之时非也。岂若一党一 巷闾里之间,忌见贞士之遭遇,便谓是臧获庸人之徒耳。士固 愿呈心于其主,露奇于所归。卿相,末事也。若广者,何用侯为。至乃复有致谒于 为乱之日,被讪于害正之徒,心奇而无由露,事直而变为枉,岂不痛哉!岂不痛哉!

若足下可谓冠负日月,籍践渊海,心支身首,无不通照。今复出入燕、河,一交一 关姬、卫,整笏振豪,已议于帷筵之上,提鞭鸣剑,复呵于军场之间,身超每深恩 之所集,心动必明主之所亮。可不直议正身,辅人君之过误。明目张胆,谋军家之 得失,操志勇之将,荐俊正之士,此乃足下之所以报也。不尔,便擐甲修戈,徘徊 左右,卫君王之身,当马首之镝,关必固之垒,一交一 死进之战,使身分而主豫,寇灭 而兵全,此亦报之次也。如是,则系匈一奴一于北阙无日矣。亡但默默,窥一宠一 而坐。谓 子有心,敢书薄意。

朗之辞意倜傥,类皆如此。复起为通直郎。世祖即位,除建平王宏中军录事参 军。时普责百官谠言,朗上书曰:

昔仲尼有言:“治天下若寘诸掌。”岂徒言哉!方策之政,息举在人,盖当世 之君不为之耳。况乃运钟浇暮,世膺乱余,重以宫庙遭不更之酷,一江一 服被未有之痛, 千里连死,万井共泣。而秦、汉余敝,尚行于今,魏、晋遗谬,犹布于民,是而望 国安于今,化崇于古,却行及前之言,积薪待然之譬,臣不知所以方。然陛下既基 之以孝,又申之以仁,民所疾苦,敢不略荐。

凡治者何哉?为教而已。今教衰已久,民不知则,又随以刑逐之,岂为政之道 欤!欲为教者,宜二十五家选一长,百家置一师,男子十三至十七,皆令学经;十 八至二十,尽使修武。训以书记图律,忠孝仁义之礼,廉让勤恭之则;授以兵经战 略,军部舟骑之容,挽强击刺之法。官长皆月至学所,以课其能。一习一 经者五年有立, 则言之司徒;用武者三年善艺,亦升之司马。若七年而经不明,五年而勇不达,则 更求其言政置谋,迹其心术行履,复不足取者,虽公卿子孙,长归农亩,终身不得 为吏。其国学则宜详考占数,部定子史,令书不烦行,一习一 无糜力。凡学,虽凶荒不 宜废也。

农桑者,实民之命,为国之本,有一不足,则礼节不兴。若重之,宜罢金钱, 以谷帛为赏罚。然愚民不达其权,议者好增其异。凡自淮以北,万匹为市;从一江一 以 南,千斛为货,亦不患其难也。今且听市至千钱以还者用钱,余皆用绢布及米,其 不中度者坐之。如此,则垦田自广,民资必繁,盗铸者罢,人死必息。又田非疁水, 皆播麦菽,地堪滋养,悉艺珝麻,廕巷缘籓,必树桑柘,列庭接宇,唯植竹栗。若 此令既行,而善其事者,庶民则叙之以爵,有司亦从而加赏。若田在草间,木物不 植,则挞之而伐其余树,在所以次坐之。

又取税之法,宜计人为输,不应以赀。云何使富者不尽,贫者不蠲。乃令桑长 一尺,围以为价,田进一亩,度以为钱,屋不得瓦,皆责赀实。民以此,树不敢种, 土畏妄垦,栋焚榱露,不敢加泥。岂有剥善害民,禁衣恶食,若此苦者。方今若重 斯农,则宜务削兹法。

凡为国,不患威之不立,患恩之不下;不患土之不广,患民之不育。自华、夷 争杀,戎、夏竞威,破国则积一尸一竟邑,屠将则覆军满野,海内遗生,盖不余半。重 以急政严刑,天灾岁疫,贫者但供吏,死者弗望霾,鳏居有不愿娶,生子每不敢举。 又戍淹徭久,妻老嗣绝,及淫奔所孕,皆复不收。是杀人之日有数途,生人之岁无 一理,不知复百年间,将尽以草木为世邪?此最是惊心悲魂恸哭太息者。法虽有禁 杀子之科,设蚤娶之令,然触刑罪,忍悼痛而为之,岂不有酷甚处邪!今宜家宽其 役,户减其税。女子十五不嫁,家人坐之。特雉可以娉妻妾,大布可以事舅姑,若 待足而行,则有司加纠。凡宫中女隶,必择不复字者。庶家内役,皆令各有所配。 要使天下不得有终独之生,无子之老。所谓十年存育,十年教训,如此,则二十年 间,长户胜兵,必数倍矣。

又亡者乱郊,馑人盈甸,皆是不为其存计,而任之迁流,故饥寒一至,慈母不 能保其子,欲其不为寇盗,岂可得邪?既御之使然,复止之以杀,彼于有司,何酷 至是!且草树既死,皮叶皆枯,是其梁肉尽矣。冰霜已厚,苫盖难资,是其衣裘败 矣。比至阳春,生其余几。今自一江一 以南,在所皆穰,有食之处,须官兴役,宜募远 近能食五十口一年者,赏爵一级。不过千家,故近食十万口矣。使其受食者,悉令 就佃淮南,多其长帅,给其粮种。凡公私游手,岁发佐农,令堤湖尽修,原陆并起。 仍量家立社,计地设闾,检其出入,督其游惰。须待大熟,可移之复旧。淮以北悉 使南过一江一 ,东旅客尽令西归。

故毒之在体,必割其缓处,函、渭灵区,阒为荒窟,伊、洛神基,蔚成茂草, 岂可不怀欤?历下、泗间,何足独恋。议者必以为一胡一 衰不足避,而不知我之病甚于 一胡一 矣!若谓民之既徙,狄必就之,若其来从,我之愿也。一胡一 若能来,必非其种,不 过山东杂汉,则是国家由来所欲覆育。既华得坐实,戎空自远,其为来,利固善也。 今空守孤城,徒费财役,亦行见淮北必非境服有矣,不亦重辱丧哉!使虏但发轻骑 三千,更互出入,春来犯麦,秋至侵禾,水陆漕输,居然复绝。于贼不劳,而边已 困,不至二年,卒散民尽,可蹻足而待也。设使一胡一 灭,则中州必有兴者,决不能有 奉土地、率民人以归国家矣。诚如此,则徐、齐终逼,亦不可守。

且夫战守之法,当恃人之不敢攻。顷年兵之所以败,皆反此也。今人知不以羊 追狼,蟹捕鼠,而令重车弱卒,与肥马悍一胡一 相逐,其不能济,固宜矣。汉之中年能 事一胡一 者,以马多也;一胡一 之后服汉者,亦以马少也。既兵不可去,车骑应蓄。今宜募 天下使养马一匹者,蠲一人役。三匹者,除一人为吏。自此以进,阶赏有差,边亭 徼驿,一无发动。

又将者,将求其死也。自能执干戈,幸而不亡,筋力尽于戎役,其于望上者, 固已深矣。重有澄风扫雾之勤,驱波涤尘之力,此所自矜,尤复为甚。近所功赏, 人知其浓,然似颇谬虚实,怨怒实众。垂臂而反脣者,往往为部,耦语而呼望者, 处处成群。凡武人意气,特易崩沮,设一旦有变,则向之怨者皆为敌也。今宜国财 与之共竭,府粟与之同罄,去者应遣,浓加一宠一 爵,发所在禄之,将秩未充,余费宜 阙,他事负辇,长不应与,唯可教以搜狩之礼,一习一 以钲鼓之节。若假勇以进,务黜 其身。老至而罢,赏延于嗣。

又缘淮城垒,皆宜兴复,使烽鼓相达,兵食相连。若边民请师,皆宜莫许。远 夷贡至,止于报答,语以国家之未暇,示以何事而非君。须内教既立,徐料寇形, 办骑卒四十万,而国中不扰,取谷支二十岁,而远邑不惊,然后越淮穷河,跨陇出 漠,亦何适而不可。

又教之不敦,一至于是。今士大夫以下,父母在而兄弟异计,十家而七矣。庶 人父子殊产,亦八家而五矣。凡甚者,乃危亡不相知,饥寒不相恤,又嫉谤谗害, 其间不可称数。宜明其禁,以革其风,先有善于家者,即务其赏;自今不改,则没 其财。

又三年之丧,天下之达丧,以其哀并衷出,故制同外兴;日久均痛,故愈迟齐 典。汉氏节其臣则可矣,薄其子则乱也。云何使衰苴之容尽,鸣号之音息。夫佩玉 启旒,深情弗忍,冕珠视朝,不亦甚乎!凡法有变于古而刻于情,则莫能顺焉。至 乎败于礼而安于身,必遽而奉之,何乃厚于恶,薄于善欤!今陛下以大孝始基,宜 反斯谬。

且朝享临御,当近自身始,妃主典制,宜渐加矫正。凡举天下以奉一君,何患 不给。或帝有集皁之陋,后有帛布之鄙,亦无取焉。且一体炫金,不及百两,一岁 美衣,不过数袭,而必收宝连椟,集服累笥,目岂常视,身未时亲,是为椟带宝, 笥著衣,空散国家之财,徒奔天下之货。而主以此惰礼,妃以此傲家,是何糜蠹之 剧,惑鄙之甚!逮至婢竖,皆无定科,一婢之身,重婢以使,一竖之家,列竖以役。 瓦金皮绣,浆酒藿肉者,故不可称纪。至有列軿以游遨,饰兵以驱叱,不亦重甚哉! 若禁行赐薄,不容致此。且细作始并,以为俭节,而市造华怪,即传于民。如此, 则迁也,非罢也。凡天下得治者以实,而治天下者常虚,民之耳目,既不可诳,治 之盈耗,立亦随之。故凡厥庶民,制度日侈,商贩之室,饰等王侯,佣卖之身,制 均妃后。凡一袖之大,足断为两,一裾之长,可分为二;见车马不辨贵贱,视冠服 不知尊卑。尚方今造一物,小民明已睥睨。宫中朝制一衣,庶家晚已裁学。侈丽之 原,实先宫阃。又妃主所赐,不限高卑,自今以去,宜为节目。金魄翟玉,锦绣縠 罗,奇色异章,小民既不得服,在上亦不得赐。若工人复造奇伎淫器,则皆焚之, 而重其罪。

又置官者,将以燮天平气,赞地成功,防奸御难,治烦理剧,使官称事立,人 称官置,无空树散位,繁进冗人。今高卑贸实,大小反称,名之不定,是谓官邪。 而世废姬公之制,俗传秦人之法,恶明君之典,好暗主之事,其憎圣爱愚,何其甚 矣。今则宜先省事,从而并官,置位以周典为式,变名以适时为用,秦、汉末制, 何足取也。当使德厚者位尊,位尊者禄重;能薄者官贱,官贱者秩轻。缨冕绂佩, 称官以服;车骑容卫,当职以施。

又寄土州郡,宜通废罢,旧地民户,应更置立。岂吴邦而有徐邑,扬境而宅兗 民,上淆辰纪,下乱畿甸。其地如硃方者,不宜置州,土如一江一 都者,应更建邑。

又民少者易理,君近者易归,凡吏皆宜每详其能,每厚其秩,为县不得复用恩 家之贫,为郡不得复选势族之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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