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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浩传(2)

等到皇帝车驾归来,崔浩跟随太宗出巡西河、太原。崔浩登高坡之上,下临黄河滚滚河水,旁览山川,感兴大发,于是与同僚讨论五等郡县的是与非,考查秦始皇、汉武帝的得失。对他的好古识治,大家深为折服。天师寇谦之每与崔浩谈话,听其论古代治乱之迹,常常自夜达旦,神情严肃,从不懈倦。随既而赞叹说:“你的话很好,都可实行,你也可以称得上是当今的皋繇了。但是世人因为贵远贱近,不能深刻理解你的话。”因此对崔浩说:“我行道隐居,不营世务,突然听到神中诀语,要我应兼修儒教,辅助泰平真君,继千年断绝的皇统绪脉。而我学不稽古,临事暗昧,卿就为我撰列王治典,并论述其大要吧。”崔浩于是著文二十多篇,上推太初,下尽秦汉变弊之迹,大意先以复五等郡县为本。

世祖即位,左右官员忌恨崔浩正直,一起排挤毁谤他。世祖虽然知道他的才能,但不能不接受众议,故罢黜崔浩,让他以公爵的身份归家闲居。碰到有什么疑难,便召来请教。崔浩皮肤纤细洁白,就如美貌的妇人。而性情敏达,长于计谋,经常自比张良,说自己通古方面还胜过他。既然休闲在家,因此打算修炼服食养性之术,而寇谦之有《神中录图新经》,崔浩便拜他为师。

始光年间,晋升崔浩东郡公的爵位,拜他为太常卿。当时正议论讨伐赫连昌的事。群臣都认为这是件难事,只有崔浩说:“往年以来,荧惑星再次守住羽林星,并都形成钩己之状,这就预卜了秦的灭亡。而且今年五星一齐出于东方,这是有利于西伐的征兆,天应人和,时机到齐了,不可失去这个机会啊。”世祖于是命令奚斤等人出击蒲板一带,自己亲率轻骑奇袭赫连昌的都城,大胜而归。后来世祖又要再次征讨赫连昌,到了敌人城下,收集兵马假装撤退。赫连昌鼓噪而来,冲突前进,将阵营舒展铺开为两翼,时值风雨从东南而来,沙尘暴虐,天地昏暗,宦官赵倪向世祖进言说:“现在风雨从敌军后面而来,我军正向着风沙而敌人则背着风沙,天不助我,况且将士又十分饥渴。希望陛下领着队伍躲避他们,待日后再图大举。”崔浩叱责他说:“这是什么话!千里之外前来制胜,一日之中怎么能有变化呢?贼军现前行不能停止,和后方远离断绝,更适宜我军分队隐蔽出击,乘他们不注意而攻打他们。对付风的办法在于人的谋划,有什么规律可循呢!”世祖说:“对。”于是分骑奋击敌军,赫连昌军大败而逃。

先前,太祖曾下诏让尚书郎一邓一 渊著写《国记》十余卷,编年记事,体例未能完成。到了太宗,作废而不再著撰,神..二年(429),下诏征集诸多文人撰写著录国书,崔浩及其弟崔览及高谠、一邓一 颍、晁继、范亨、黄辅等人共同参与著述,著成《国书》三十卷。

这年,讨论攻伐蠕蠕,朝廷内外都不想成行,保太后坚决劝止世祖,世祖都不听,独有崔浩赞同这个策略,尚书令刘洁、左仆射安原等人于是让黄门侍郎仇齐推荐赫连昌太史张渊、徐辩劝阻世祖说:“今年是己巳年,三一陰一之岁,岁星袭月,太白星在西方,不可以举兵。北伐必然要失败,即使胜利了也不利于皇上。”另外有些大臣也共同赞附张渊、徐辩,说张渊过去曾经劝阻符坚不能南征,符坚不听而败,现在天时人事都并不协和,怎么可以大举而动呢。世祖决定不下,于是召来崔浩,让他与张渊等人辩论。

崔浩诘难张渊说:“一陽一者是德呀,一陰一者是刑呀。所以日蚀就要修德,月缺就要修刑。所以王者的用刑,大就是要布陈于原野,小才是列之于城镇朝廷。战斗征伐者是用大刑的啊。因此言之,三一陰一用兵,正是得到其相类似的北座,是修刑的意思啊。岁星袭月,饥年百姓流亡,是应在别的国家,远期为十二年。太白行止剥仓龙星宿之位,于天文是为东,不妨碍北伐。张渊你们不过是平俗书生,志向意境浅薄近视,只知道牵会于小的表面征象而不能深入地体会大的内蕴,难和你们图谋远大的事情。我观察天文,几年以来月行奄昂,至今仍然如此,其占表明:‘三年,天子要大破旄头之国。’蠕蠕、高车就是旄头的聚集处啊。所以圣明驾御时机,所能行非常的事情。古人说:‘非常的原因,百姓恐惧啊,到了取得成功,天下就欢乐安然了!希望陛下不要再犹豫不定了。”张渊等惭愧地说:“蠕蠕处于荒外没有有用之物,得到这片土地而不能耕种以获得食物,得到他的百姓而不能臣使他们,他们来去无常,难得制一服 ,又何必让大家急切地劳役士兵军马呢?”崔浩说:“张渊讲述天时,乃是他的职责,如果讲论时机形势,就不是他能够了解的了,他讲的乃是汉代以来的旧说常谈,放到今天,已不合事宜了。为什么这么讲呢?蠕蠕过去是国家北边的叛逃一奴一隶,现在诛杀他们的元凶首领,收服其中的善良百姓,让他们恢复旧的劳役,并不是没用啊。漠北地高凉爽,不生蚊虫,水草皆丰沃饶美,入夏可以继续向北迁移。耕田牧放这块地方,并非是不能耕不可得食的呀。蠕蠕的子弟来投诚,高贵人婚配公主,低贱的人使其任将军、大夫,也在朝班中居官。又高车号为名骑,不是不可以臣服他们而蓄养的。如果用南人追击他们,就担忧他们轻快疾迅,但于国兵就不然了,为什么呢?因他们能远走,我们也能远追,同他们共进退,并不很难制一服 他们呀。况且蠕蠕过去经常入侵国界,百姓官吏震惊,今夏不乘他们空虚而隐蔽进剿,攻破并灭掉其国,到秋天再来,又不得安宁了。自太宗之世,到现在,没有一年不受他们惊扰的,怎么能说是不急切呢?世人都说张渊、徐辩精通数术之学,能够明断决判成败,我请求试验地问他们一下,问他们在西国未灭掉前有败亡的征兆,如果知道而不说,是他们不忠,如果实在不知道,就是他们没有这方面的能耐。”当时赫连昌就在旁边坐着,张渊等人自知没有可说之辞,惭愧而不能对答,世祖十分高兴,对大臣们说:“我已决定了。亡国的军师不可以同之相谋划,确实是可信的呀。”然而保太后仍然阻挠这件事,于是再令群臣在保太后面前评述讨论。世祖对崔浩说:“这样意犹不决,你要好好地劝解,使她领会觉悟。”

后来罢朝,有人仍然对崔浩说:“现在吴贼在南侵犯而我们不顾他们去北伐,出师千里,又有谁会不知。如果蠕蠕远遁逃跑,前去毫无所获,后面又有南贼的患忧,这是危险之道啊。”崔浩说:“不对。今年不摧毁蠕蠕,那么就无法用兵来抵御南贼,自国家吞并西国以来,南人恐惧得很,扬声动众用来守卫淮北。他们在淮北而防备我们南下,他们劳役而我们休息,这是形势使然啊。此时破击蠕蠕,往还之间,所以不能见到他们的到来呀。为什么这么说呢?刘裕得关中后,留下他的爱子和数万一精一兵,将良卒劲,仍然不能固守,全军覆没,号哭的声音至今没有停止。如何会在国家正休整清明,兵强马壮的时候,准备用小马驹来填老虎之口呢?假设让国家给他们黄河之南地区,他们也必然不能守卫住。自己估量不能守卫,所以也必不能来。假如有些小一騷一扰,也只不过是防备边事的军队罢。所以见一瓶水结冰后应知天下已寒冷了,尝一块肉,就可知锅里其他肉的味道了。物有其同类似的特点,可以推理而得到啊。况且蠕蠕仗其离我们遥远,以为国家的兵力不能抵达,自己宽松慰抚太久,所以夏天就散开大家去放牧,秋天再聚合于一起,躲避风寒而向一温一 暖地带进发,向南侵扰掠夺,现在我们出乎其虑,攻其不备,大军迅到,他们必惊骇星散,望尘而奔。牡马护群,母马恋驹,驱驰也难以制止,于是他们不得水草,不过数日就要聚在一起而困惫无奈,可以一鼓作气歼灭他们,暂时乏劳可获得永久安逸,这是长远的利益,时机不能失去呀,惟独忧虑的是皇帝没有此意,现在皇帝已有此决定,这是从来没有的大谋划啊,怎么能够阻止呢,浅陋啊,公卿们。”诸军于是开始行动。天师对崔浩说:“这是行动了,但结果会如何呢,必然能攻克吗?”崔浩说:“天时地势,必克无疑,但惟恐诸多将领志向细小,前瞻后虑,不敢乘胜追击,使战果不能得到全举之功啊。”

到大军攻到蠕蠕之境,蠕蠕先未设防,百姓牲畜遍布田野,见大军到来,惊恐不安,四处逃奔,不能相互收拢调集,于是分军搜查,东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凡是所俘获的人及牲畜以及车马,弥漫山野之中,有数百万之多。高车杀蠕蠕的人,归降的人达三十余万家户。俘虏于是就散乱了。世祖沿弱水西进到涿邪山,诸将领果然怀疑有兵马埋伏而劝阻世祖停止追击。天师因崔浩旧日之言,坚决劝世祖追击穷寇,世祖没有听。后来有投降之人说蠕蠕的首领大檀起先被迫疾逃,不知怎么办,于是焚烧帐篷,征车自己载装,带数百人进山往南边逃走。百姓牲畜被困聚于六十里中,无人领导,相离百八十里,发现追军不到,才慢慢往西转移,因此得免。后来听凉州波斯商人说,如果再前行二日,就会全部剿灭了。世祖为此非常遗憾。大军既还师,南贼竟没有任何动静,诚如崔浩的估算。

崔浩精明,通读天文,喜好观测星星的变化,经常设置金银铜铁于酢器之中,让之发青,夜里若观测到变异现象就立即用铁画纸作字以便记述其变化。世祖常常来到崔浩的府第,经常问及怪异之事。有时仓猝不及束令腰带,奉献的菜果食物,也不够一精一美。世祖为他举一下刀箸,有时刚尝点就返宫,可见对崔浩的一宠一 爱了。于是引领崔浩出入卧室之内,加封他侍中、特进、抚军大将军、左光禄大夫,赏他谋划之大功。世祖从容对崔浩说:“你的才智渊博,事奉我的祖父,忠诚名著三世。朕所以把你请来亲近。目的就是要你尽思尽智,规劝诚谏,匡正帮助我,不要有任何隐瞒。我虽然当时可能迁怒于你,有的如果不能采用,但时间长了能不深思你的话吗?”从而让歌工历颂群臣,事见《长孙道生传》。又召新投降的高车渠帅数百人,赐他们酒食。世祖指着崔浩对他们说:“你们看这个人,身体瘦弱,手不能弯弓持矛,但他胸中所怀谋略超过百万之雄兵。我开始时虽有征讨的想法,但疑虑而不能自做决断,前后攻克取胜,都是这个人导引我而取得的啊。”于是命令诸尚书说:“凡是军国大计,你们如不能决定,都要先问问崔浩,然后再实行。”

不久守卫南边的将领上表说刘义隆防备过于苛严,欲扰犯黄河之南,请发兵马三万,乘其未发时先行打击他们,因此杀黄河北边流民在边界上的人,以便断绝敌人的向导,这就足以打击敌人的锐气,使他们不敢深入。诏令众大臣讨论,都说应该同意。崔浩说:“这不可以啊。往年国家大破蠕蠕,马力还有剩余,南贼震惊恐惧,常常担心我们轻兵忽至,所以他们卧不安席,先造声势,动员民众,用来防备于未然,并不是敢于先发起进攻啊。而且现在西方土地潮湿,夏季酷热,水泽正多,草木深邃,疾疫易发,不是行军作战之时机,况且他们防备甚严,必然城坚固守,重骑兵马攻打,则粮食无法供给。分开兵力讨征粮草,则无法对付强敌,不能看到这其中的利益。即使他们能来,等他们劳倦,秋凉马肥,用敌之食,徐徐图之,此是万全之计,胜利必然可见。在朝的群臣及西北守将,跟从陛下征讨,西边灭赫连,北边破蠕蠕,多获美一女 珠宝,马畜成群。南边守边的诸多将领听说后心里十分羡慕,也想向南攻抄,以便夺取资财,这就是何以他们披开毛发追查瑕疵,任意夸大贼势,希望满足自己心愿的原因,既然不能获得听从,所以就多次上书称贼要侵扰,用来恐吓朝廷,背公存私,为国惹事生非,不是忠臣啊。”世祖听从崔浩的议论。南边镇守诸将又再次上表称贼已到,而自称兵少,要求减省幽州以南的戍兵佐守,在漳水造船,严以为备,公卿议论的人都信以为然,准备派骑兵五千,并假署司马楚之、鲁轨、韩之等,令他们引诱边关之民,崔浩说:“这不是上策啊,对方如果听说幽州之南的一精一兵全都开拔,大造兵船,轻骑在后,要存立司马,诛灭刘姓一族,必然全国惊恐,害怕灭亡,会立即征发全部一精一兵来防备北边。以后再审查得知官军有名无实,必依仗其已聚兵之势,喜而前行,直到到黄河,任意侵掠,于是我守边三将没有办法抵抗他们。如果他们中有见机之人,又能够善设谋划,随机而动,乘隙而入,恐怕我国家虚弱,如此发生变故是不难的,这不是制胜敌人之良策啊。现在公卿想用威力抵御敌人,于是就招致敌军速来啊,虚张声势而招来实际的危害,就是这样啊,不可以不考虑,否则后悔莫及。现在我国有人出使于他们,可能四月前就会回来。可等待使者回来,了解核审后再决定如何对待,那也不晚啊。况且楚之众军是敌人所惧怕的,如果要夺取他们的国家,敌人怎能安然端坐而任我所为。所以楚之走而敌人来,楚之停止则敌人也就驻足,这是形势使然。况且楚之军委..之人,能够招集一些轻薄无赖之人,而不能成就大功。为国家惹事生非,使兵祸相连,必是这群人啊。臣曾听鲁轨说姚兴请求进入荆州,到达后就散成败军,于是不免被蛮贼掠卖成一奴一隶,使祸及姚泓,已经出现效果了。崔浩又再次陈述天时不利于战,说:“现在害气在扬州,不适宜先举兵,这是第一;午岁自刑,先发兵者伤,这是第二;日蚀影响一陽一光,白天成夜而见星星,飞鸟坠一落 ,星宿在北斗入值,忧在危亡,这是第三;荧惑伏藏于翼轸之内,戒乱及表,这是第四;太白星没出来,进兵的人要败,这是第五;所以兴国的君主,先整修人事,次尽用地利,后再观天时,所以任何举动都是很安全的,国家安定昌盛。现在刘义隆新立国,是人事不周之时,灾变屡次出现,是天时不协和啊。船在干涸之水中行驶,是地利不够啊,三事无一能成,自己守卫尚且不能安全,怎么能够先发动兵力而攻击别人呢?他们必然是听到我们的虚声恐吓而严防起来,我们也承接他们的严防而动,两边各自把责任推给对方,都认为自己应当抗击,兵法当分灾迎受害之气,不可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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