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普惠传(2)
当初,张普惠被召入朝,传诏者策鞭宝马而来,十分迅速,等在那里催他前去,普惠儿女们惊恐万分,啼哭声一片。张普惠对他们说:“我处政治清明之朝,任谏议之职,假如不说人们想说而不敢说的话,谏论别人想论而不敢论的事,便是惟惟诺诺,白受俸禄。人生固有一死,我只求死得其所,这便没什么可遗恨的。而今朝廷有道,你们不必担心。”等到朝议结束,圣旨慰劳其回家休养,亲朋故戚祝贺他蒙承皇恩。当时中山庄弼派人送信给张普惠说:“明侯您渊儒博学,身怀奇才,秉抱公心,出任谏职,忠耿正直,直言陈谏。像昨天在一胡一 司徒府第,面对众人面折庭争,虽然大家问题古怪刁钻,而您却应答响如流水,宋城之带始萦,鲁门之梆裁警,最终使后生们徘徊不前,众僚拱手默然,您的议论虽然不见得立即见效,一定会为百代之后传颂。听说此事,我很快慰,敬呈此书,略表敬意。”张普惠以信中美辞而自豪,每每说与人听。
张普惠觉得国中百姓的赋税,负担沉重,尚书计奏,又征收绵麻,他担心这会使老百姓不堪忍受,上疏说:
“听说尚书陈奏恢复绵麻的征调,遵从先皇的做法,臣朝思夜想,越想越后怕。什么原因呢?听说恢复高祖旧典,所以启发维新;旧典可复可不复,看其是否触犯当今大法。仰思高祖废除大斗,革去长尺,改变重秤,出于爱民之心,所以听从薄赋。知道军国必须帛麻日用,故称在课民幅度之间,觉得百姓应有绵麻之利,所以绢上加税绵八两,布上加税麻十五斤。亿万百姓得到废大斗、去长尺、改重秤的好处,享受赋税轻微的利益,仅是不适应绵麻加税而已,所以百姓欢快地供奉国赋,来来往往勤快地劳作,可信的天子处上,欢乐的百姓在下。所以《易》说:‘和悦地驱使百姓,老百姓就会忘记劳苦。’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从高祖以来,尺度渐变渐长阔,老百姓嗟叹怨愤,朝野共知。臣思在皇太后没有临朝听政之前,陛下您居丧之时,宰相不考虑这件事情的本原,知天下百姓怨愤绵麻之税,不注意幅广、度长、秤重、斗大等引起民怨的现象,不革其弊端,存其当存者,而只放松绵麻征调,以此取悦天下人心,这就是所谓取悦百姓不以常道,正是愚臣我不敢乐观喜悦的原因。尚书既已知国家缺少绵麻,却不考虑法规的不能轻易更改,百姓言语的可畏,便想除去天下的大信任,放弃已经实行的成诏,臣追思以前的不是,推想后来的过错,启奏皇帝请求恢复绵麻征调,以充当国家度用。不思府库中大有绵麻,而群官纷纷窃为己有。愚臣认为这于理未尽。什么原因呢?而今宫中的人请求调给布帛,缝制衣物,必定要考虑其重量尺寸。绢布,一匹布有一尺或一丈多的,而且不包括其宽度;丝绵,一斤或许就多出百铢来,我没听说朝廷要依照刑律开罪州郡。假如一匹之滥,一斤之恶,就鞭打户主,连累三长,这正是教导百姓贪图小利呀。而今,百官领取俸禄,人们乐于布匹既长且阔,并要既厚且重的绵丝,根本就没有个限度。得到了长阔厚重的人,便说该州能征调,绢布既阔且长,那便会美誉横出,视听便为其所乱;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怨长恶广,得到了便设法退回官府的。这就是百官所以辜负陛下圣明的地方。
“今天假如朝廷一定要恢复绵麻的征调,我建议先让百姓明白征收的道理,并立下严厉的禁令,恢复布帛本来尺度标准,更新绵麻征收的标准,依照太和税法。对于那些在库的绢布以及丝绵,不符合典章制度的,臣请求派一名尚书与太府卿、左右藏令,按照今天的公家尺寸、公家秤量,计算其斤两、长宽,折算给请俸的人。总计常俸的数量,千俸所出,以布绵麻,也应其一岁的用度。让天下百姓明白二圣心思,让他们明白圣上爱民惜法的程度,那样的话则高祖之轨中兴于神龟,昭明慈爱可信于天下四方,这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吗。诚恳希望圣上理解为臣一片拳拳之心,以便能抚慰天下黎民之意。”
张普惠又上表请求皇上在会朝的日子,时时听取这方面的情况。从此以后,每月一次。张普惠又因为肃宗不亲自临朝,过于崇奉佛法,郊庙祭祀之类大事,都经常一交一 付有关部门处理,上疏章说:“臣听说明德之君亲赴祭祀,因之成汤享有六百年国运;严父配天,所以孔子称赞周公其人。因为如此,故能馨香上闻,福传远世。臣思陛下重晖纂统,钦明文思,天地属心,百神注目,所以应该厚崇祀祭礼式,全部安排无言之神。但现在告朔政于朝庙,不见陛下亲临明堂;祭祀郊社,总是一交一 付有关部门。而陛下您观看射猎,优游园苑,跃马驰骋,不但危险而且不合常典,哪里是清道戒严的本意?培植不思的身后冥业,损害百姓的巨额供奉。减少官禄,削弱国力,供养身边无事的僧人;尊崇装饰云巍宝殿,远邀未必有果的所谓报应。被蒙蔽之臣,顿首于外;求务虚之众,遨游于内。有失于礼,有忤于时,人神不能安宁静穆。愚臣以为陛下您朝朝夕夕烧香拜佛,而求熟稔的来世之果,不如以先万国的爱心,奉养他们的亲人,使天下和平安宁,灾害不出现。臣诚恳希望陛下谨慎皇帝威仪,以为万邦表率,虔诚亲至郊庙的祭祀,亲身驾临朔望宣政的礼仪,释奠学校,竭心国事,夙兴夜寐,真心祭祀。孝悌之心可以沟通神明,德化教诲可以光照四海,那样的话,则陛下您一人有喜,万民欢悦。然后陛下您便可诚奉佛家三宝,归心佛法如来。礼式深熟,道渐远大,故可尽堵诸漏;礼积渐多,法义渐明,故可登上彼岸世界。酌情撤除僧庙佛寺不当的排场,还原恢复百官文武久违的公心。已经兴建的庙寺,务必从简施造;准备建构的庙寺,权且下令停止。旧样可以应付的,不必改作。期望陛下节省用度爱惜人力,僧家百姓都赖于此。微臣学问粗浅,语多一胡一 言,忝居官职,敢忧国事,眼见于此,不敢沉默呀。”书上不久,皇上下诏,让大臣讨论祭祀的礼式。
当时史官预报了日蚀时间,皇帝打算下诏罢朝会。张普惠以逆废朝不合礼制,上书陈奏。又上表论述时政得失。一是,审查法律制度,平准斗尺量具,税赋要轻,徭役要省。二是,听取百姓言论,调查怨愤诉讼,先朝皇帝旧事有不便于今日政体的,全部改正。三是,进举忠直,退避不肖,任命贤能,义无反顾,去除邪恶,毫不迟疑。四是,兴灭国,继绝世,功臣亲故的后代,应该收养叙禄。书上之后,肃宗、灵太后把张普惠叫到宣光殿,逐条诘问,辩论持续了很长时间。二主声色俱厉地问:“哪有将先皇的诏令一一都翻改过来的道理!”张普惠垂下脑袋,一声不吭。又说:“看样子你有话要说,是不是因为左右人多,不肯直言相告。我为你摈退左右,你尽可为我一一道来。”张普惠对答说:“圣人奉养万物,爱惜它们以致惟恐伤着,况且今天二圣承袭洪业,妻承夫,子承父,夫、父时代不可能出现的情况,而今天安然成为现实,今天母子共执朝政哪里是先帝传递皇绪的本意呢?臣又思先帝在日做事,或是有些部门的错误,或是权衡当时所行效果,觉得先辈们的做法在当时行不通的,一律改正过来。而圣上忘记先帝自新更政的做法,在实际中不问是非曲直,对新出现的情况要求,一概压制不管,这哪里是苍生黎民所期望的帝王圣德所该有的做法啊?”太后说:“每逢细枝末节的事情,我们都去一一更改,那不更增加麻烦?”张普惠说:“圣上养育天下万物,就如慈母养育赤子的道理一样。而今赤子面临危渊,将赴水火,而陛下却因为麻烦劳苦而不救拯,这哪里是赤子所期望的慈母啊!”太后说:“天下苍生,真有如此痛苦的事情?”张普惠说:“天下的亲好,没有谁更重于太师彭城王了,然而他仍不免含冤而死。微细之苦,哪能没有?”太后说:“彭城王之苦,我已封了他的三个儿子,还有什么可说的!”普惠说:“圣后您封彭城三子,天下之人无不为圣后大德所高兴,天下都知万民慈母在上。微臣所以重揭旧伤,意在提醒圣上凡是像此类冤屈,都请明目鉴察。”太后说:“你说‘兴灭国,继绝世’,灭国绝世,指的是谁?”张普惠说:“过去淮南王以叛逆终身,汉文帝仍分封他的四个儿子,这乃是骨肉之亲不可忘记,亲爱亲人的缘故吧。臣窃见已故太尉咸一陽一王、冀州刺史京兆王,本是皇子皇孙,只因一德亏损,自留悔恨戾乖,沉一沦 黄泉下土,不在缅怀之列,这哪是复兴灭国继发绝世之意呀?臣请求陛下收葬二王,封其子孙,这是愚臣的心愿。”太后说:“你说的有理,朕深知之,应当让大臣们广泛发表意见,然后定夺。”
等到任城王元澄死,张普惠出于作为其部属的礼义,以前又蒙受他的恩待,日夜兼程赶赴王处,至于丧期祭祀,即使寒暑风雨,每次必到。当初,澄嘉赏普惠,临死,启奏皇上任其为尚书右丞。灵太后既深追悼任城王澄,看到启奏,便任命了张普惠。诏书颁布之后,尚书衙众郎官以普惠出身寒微,不愿受他管辖,互相约定,都打算不去尚书衙上班,风波持续多日方才停息。
正光二年(521),皇帝下诏派杨钧送蠕蠕主阿那环归国。张普惠称遣还蠕蠕主将会留下后患,上疏说:“臣听说上天以利贞为大,非义则不动;皇王以博施为功,不是同类则不施。所以能启始万物而化育天下。臣思陛下圣明睿哲,道比虞舜,四方归心,天下清安。蠕蠕在北方危害朝廷,妖师在一江一 外起乱皇权,这是贪暴的元凶首恶,他们不识圣王法度,上天要让他悔过自新,所以让他们供奉大魏。所以我们要惩罚他,辛苦他,要让他知道天下大道的可以悦乐。皇上应该安定其民而让他高兴归服,恭敬自己而让他心悦诚服。而现在皇上先自辛劳忧扰,为难百姓,兴师于国家之内,投蠕蠕主于荒凉塞外,无异于拯救世代的劲敌,真可叫无名兴师。谚语说‘只有混乱之门才无过可言’,愚臣不知陛下此举有什么好处,也许当是让边疆将帅立下一时战功,殊不知兵为凶器,不得已才用到它呀。像白登一战,汉祖本人也被围困。樊哙想以十万人马横行匈一奴一境中,季布认为不行,请斩杀其首。千年之后,人称远见。何况今天旱灾酷虐异常,圣恩慈厚,许以粮食,而且派一万五千人的队伍让杨钧为将试图安定蠕蠕,假如蠕蠕逆时而动,这些人怎能应付得了?阿那环投命皇朝,抚慰他是可以的,哪能容许困窘疲劳我黎民百姓而去资养天丧的敌虏呢。过去庄公容纳子纠,导致乾时之败;鲁僖因邾国,而有悬甲胄之耻。今天蠕蠕正乱,后主继立,虽说人众散失亡去,然而奸邪不测终难抑制。万一有当年井陉的危险,杨钧不就成了可食之肉!高车、蠕蠕,连年联兵,饥荒不断,等其自毙,小亡大伤,然后一举而并为大魏所有。这是当年卞氏所以一举而获两虎的高谋大略,不可不图之。现在土山有难相告,简书相续而来,而朝廷大概也无可奈何,而土山之难正与朝廷今举相会,这恐怕是苍天想告诉人们,不让南北两疆,同起大军的意思吧。假如狂妄狡诈之徒从中离间,而引得战火蜂起,那以什么让它平息下来呢?当今宰相专门贪图蝇头小名,不考虑国家安危大计,这正是微臣感到十分寒心的事。那环不归蠕蠕,我大魏背负了哪条信义?处此关键的时候,北上之师应当停行。微臣之言,不合大义,只是文书经过臣手,不敢不尽言陈奏。兵事如火,不息将会自焚其身。二一胡一 虏自取灭亡的形迹,正可为殷鉴。臣希望圣上和睦万国,安静四疆,那么,统一海内的日期,就会坐而自至了。臣愚昧鲁钝,语违圣意,必无可采,但臣匹夫之智,不怕见罪,愿献圣上。”表书上奏,诏书答曰:“大凡穷途之鸟,旅归之人,尚且有人同情,何况那环遭受祸难,颠沛流离,不远千里,前来依托,诉之人情,许之国理,哪能容许不怜悯他呢。况且接纳亡国之主,兴盛倾覆之国,有国家之间大义在此,我大魏堂堂皇皇,哪能废弃此德。后主以乱亡国,应是不假,而今我送彼迎,想来必无战事。国家大义上已表达,送人之举,朝议已经决定,而爱卿一片忠心,良苦思虑,朕深表嘉许。但是这次举动,容我不听君言,如以后有事,还望爱卿多陈直言。”
当时萧衍的义州刺史文僧明举城归顺朝廷,扬州刺史长孙稚派别驾封寿到义州城固守城池,萧衍部将裴邃、湛僧统领部众攻逼城池,皇帝下诏让张普惠为持节、东道行台,摄军司率军赴义州援助封寿。他的军队刚开始渡淮河,而封寿就已经放弃城池单人独马退回了。普惠军马只好退兵还朝。萧衍弟弟的儿子西丰侯萧正德诈称投奔朝廷,朝廷积极准备欢迎他,张普惠上书,请求赶赴扬州,移还萧正德,朝廷没有同意。没多久,萧正德果然逃回去了。凉州刺史石士基、行台元洪超一起因贪一污受贿被抓起来了,朝廷任命张普惠为右将军、凉州刺史,马上又任命为西行台。张普惠因为生病辞去此任。升光禄大夫,右丞官职照旧。
在这以前,仇池、武兴那儿的许多姓氐的部族屡次造反,西部边疆的防卫将士,他们的粮食供一应,久已断绝。皇帝下诏任命张普惠以本官为持节西道行台,拨给他秦、岐、泾、华、雍、豳、东秦七州兵马三万人,听任张普惠调遣,调南秦、东益两州兵租,分送各戍守地,他将要统领的各州军马,待命于关西牧守之中随时听候调遣,军资板印等必需物件,都随军准备。张普惠到了南秦,停遣岐、泾、华、雍、豳、东秦等六州兵马,只召秦州四千人分配四统;命令送租的兵卒连营结栅,相继而进,运粮车驴,随机输转。另外派遣中散大夫封答慰劳告喻南秦官民,员外常侍杨公熙慰劳东益州氐民。当时南秦氐族土豪吴富聚集凶暴,拦路打劫。杨公熙到了东益州,刺史魏子建秘密地写给张普惠一封信,说公熙过去是氐族的后代,这次氐人与他相见,他肯定会在背地里说些什么,应加防范。张普惠传令杨公熙,令他改赴南秦。果然杨公熙已经秘密派他堂兄杨山虎与吴富一起叛逆,又造谣惑众,煽动乡里,群氐人闻风而起,托辞说与崔南秦有仇,拒不赴南秦。军粮到平落,吴富等人果然袭击粮食大营,这原是杨公熙所安排的。后来吴富虽然被部下所杀,但其一党一 徒势力仍很猖狂。秦州所辖的武都、武阶,军粮常能运到,东益州诸氐人先初归顺大魏,所以广业、仇鸠、河池三城粮草能够运到。而应该运到东益的十万担军粮,都被这帮人扣留耗费完了,一粒也到不了目的地,镇戍边关的将士,于是无粮而食,他们都恨张普惠计谋不高,不能胜任。事情完毕之后,张普惠上表请求追查杨公熙的罪行。普惠还朝,皇帝赐给绢布一百段。
当时,皇帝下诏,寻访冤屈,张普惠上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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