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弩都之景
突然间,马车加快了速度,归晚侧偏过头,故意忽视耶历眼中的柔情,把眼光落在车外的异地风情上。车内缭绕歌声已经停止,车外还隐约传来轻悠的歌声,缕缕钻入归晚耳中,于这旷然的景色截然不同的缠一绵曲调,让她迷一离 在这陆野之中,茫茫然不知所处。
车内维持着寂静,却并不沉闷。也许是刚才的歌声,也许是回到家乡,这种无声的氛围反而掺进了丝丝快乐之感,让耶历回味不已,不去打破。他也状似凝望车外风景,余光流连
在车帘边的身影上。
差点以为这沉静就是永恒时,一阵阵人声一浪一已经穿透进车内。归晚从小小的车窗眺望出去,看到了一座城,不得不从心底由衷称赞一声,原来这就是一弩一都!她凝望许久才发现这城市的奥秘。马车远远赶来,只看见前面是一片戈壁,外面看来,竟是一个黄色的戈壁桶,直到走近,发现人声鼎沸,才发现这是一座天然的重镇。只有从城门处看去,才能看到里面是个热闹非凡,人口众多的城市。
“这就是我的家乡,一弩一都,怎么样,和京城比起来又如何?”耶历突然出声,开口问道。
被莫娜动手易容过的脸上只能透出些微表情,归晚淡然笑语:“天然城堡,果然不同凡响,”停顿一下,才又慢慢给出答案,“但是和京城悠久沉稳的王者气派比起来,四个字,差之远矣。”
闻言朗笑出声,耶历并不恼怒,“说的对,的确如此,京城的王者之气,也让我向往许久了。”带些口音的汉语在“向往许久”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听得归晚轻轻皱眉。
耶历别有深意的话音刚落,马车骤然停下,车外有人高喊:“王子殿下,大王子在前面等候多时。”
“让大哥久候了。”耶历低笑一声作答,身一子往前一冲之际,掀起车帘,往车外而去。就在车帘高举之时,归晚细心向外打探起来。隔着十步之远处,停着一小队人马,居中站着一个男子,衣料与众不同,想必就是一弩一族大王子,一眼扫过,归晚失望至极,此人身材巨高,但是一脸蛮横,分明一副村野蛮夫的样子,与耶历的轩昂之态比起来,还是那四个字,差之远矣,想不到两人竟是兄弟。
耶历跨下马车,转身迎上归晚的眼眸,伸手过来,想要扶她下车。归晚不着痕迹地一缩,握住车轼,脚往地面踩下,一落地,身一体虚浮,无处着力,身一子晃了晃,竟然站不住。手肘处一热,耶历已经扶住她,叹谓道:“不要勉强,你的身一体还没恢复。”
很想甩开他的手,可惜现在根本没有这个力气,归晚暗自苦笑一下,只能由着他搀扶。
“耶历,这个女人是谁?”那个蛮样十足的大王子惊讶唤道,对耶历的行为十分不解。他高傲的弟弟,何时会有这种表情和一温一 柔?仔细看看那个好像很虚弱的女子,虽然身姿婀娜,但是容貌一般,连莫娜一半都及不上。
注意到大王子的不解,耶历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招呼道:“哥哥,我回来了。这个……”转头看看归晚,又道,“是我那画中之人,我把她带回来了。”
是那个画中人?大王子略带疑惑地又扫了一眼归晚。他本来对那幅耶历极其宝贝的画非常感兴趣,现在看到真一人,他兴趣全失,不但半点姿色全无,还病怏怏的,一点也不符合自己的审美观。
不多理会,大王子走上前,拍拍耶历的肩膀,大笑道:“回来了就好,父王等着你,还想和你好好谈谈。”
差点被大王子如雷般的笑声震破耳膜,归晚把头偏过。自从下车后,他们说的全是一弩一语,她半句也听不懂,只知道那个大王子眼光放肆,打量了她两遍,眼光冷淡,还带有不屑之意。暗暗一笑,归晚轻叹,如此清楚地把情绪表现出来,可见对方还真是个蛮夫。
招来莫娜,把归晚一温一 柔地扶递过去,低声吩咐一声,耶历和大王子并肩向城内走去,两人说说笑笑,表情开朗,欢快之情溢于言表。
莫娜扶过归晚,两人慢慢随后跟着,和耶历的距离拉大,归晚这才有了机会,可以好好打量四周。转头一张望,这里的异域风情真是与天朝大不相同,一个月来的舟车劳顿,她也早有倦态,此刻可以尽情欣赏,心情轻快起来,暂时把烦心之事抛开,全心全意地游览。
莫娜整整一个月贴身照顾归晚,此刻见她如此轻松,也感染到愉悦,边走边指点一些风土民情。
一行人很快来到城中,归晚看着耶历和身边的路人打着招呼,人人都是面带喜色地招呼两位王子,不免有些惊讶。在天朝,普通百姓几乎是不可能认识皇族,而这里似乎人人都认识王子。转而一想,才明白,这是一弩一族特点,也是这个民族的凝聚力所在,这个年轻民族的活力似乎在这一刻展现无遗,反观天朝,这一点竟远远不如一弩一族。
莫娜轻拉归晚,示意她坐上城门口准备的马车。归晚脸显苦色,刚下马车,又要坐马车?略带不解地望着莫娜。
轻笑出声,莫娜道:“这里离皇宫还有段距离,王子说你身一体不适,不能骑马,所以准备了马车。”
不能反驳,无奈之下,她又和莫娜坐上马车。耶历和大王子上马,骑着在前方引路,一行人向着一弩一都的中心进发。
一路上,路上夹道欢迎还不算,手边鲜花飞扬,向着中心的王子队伍抛来,孩子纷纷献上花朵,还有姑娘当众秋波频送,连归晚都感染到这个民族的热情,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这种真情实意的拥护,在天朝根本是匪夷所思的现象。
归晚正细细品味这个民族的独特之处,眼一转,已经看到了宫殿。
和天朝的华丽皇宫相比,这里的宫殿就难免显得寒酸,但是其与天朝完全不同的构造和风情,还是给归晚带来些意外之喜。这样的格局,逃离这里比想象中要容易了一些。
一言不发跟着莫娜往宫里走,归晚任凭摆一布。耶历进宫之后没有再出现,似乎没有闲暇再来理会这里,她也安心不少。一进莫娜安排的房间,沐浴之后,累得倒头就睡,模糊中,似乎感到莫娜在她脸上又开始施展“巧手”。
终于意识淡薄,她睡了一个月来最安稳的一觉。
无梦无惊,张开眼,陽光差点刺痛她。不适地眨眨眼,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格局的房间。淡笑一下,归晚坐起身,身上因为药物控制的酸痛感也大半消失,不由得心情大好。四顾一圈,发现房内只有自己一人,她摸索下床 。
坐在床 边低头一看,地上铺着一层雪白的羊毯,归晚赤足踏在地上,觉得羊绒柔软服帖,如同踩在云端一般。站起身,仔细打量房间。这里虽然远比不上她相府闺房的雅致,但也不失自然舒适,看出布置房间之人必定手巧,难道出自莫娜之手吗?暗叹自己的一胡一 思乱想,归晚转身向窗走去。
这里似乎是二楼,窗户很大很低,简直可以把身一体一大半探出去,她半靠在窗户边,俯身向下张望,小半个皇宫尽收眼底,静然观察着眼前的景致,她含一着意味不明的淡笑。
忽然底下一声惊喊,她凝神望去,楼下有个打扮儒雅之人,一脸惊讶看着自己,张大嘴巴,却不发声音,不一会儿,一小群人聚到正对窗户的楼下,纷纷指指点点,嘴里叽咕不已,说着一些归晚听不懂的一弩一语,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叹息。
嘈杂声入耳,归晚蹙眉,转身离开窗户,好一会儿,外面才恢复平静,她正想起身,再去窗边一看究竟,一阵敲门声响起。
归晚“请进”两个字还没出口,门已经移开,耶历扬着笑容走进房间,眼里似乎闪过一丝赞叹和惊艳,“索格塔,听到清晨的鸟鸣声了吗?”
对“索格塔”这个称呼不再做多余的挣扎,归晚轻拢头发,淡语道:“花香扑鼻,鸟语动人,这里果然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那你喜欢上这块地方了吗?”试探一性一地一问。
“美丽的花种在地上。水里固然是好,你能把花移到水中去和鱼儿做伴吗?”笑意盈盈,她不答反问。
“那对鱼儿太不公平了,它明明如此地倾慕着那朵花,”走近少许,耶历脸色黯然稍冷,“就算花不愿意,我也要把它移到水中一试。”
知道此人性格霸道,多说也无益,归晚轻轻一耸肩,不置可否,两人相对无言。
耶历整整面色,想起她已经身在一弩一都,以后多的是时间改变一切,声音又放柔几分:“你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今天晚上皇宫有个欢庆宴会,你也一起参加吧。”
本想摇头拒绝,想起耶历是独断独行的一性一格,把不字含在嘴里,归晚柔顺地一点头,抬头问道:“我的东西呢,可以还我了吗?”她身上之物都被收去,现在连身上衣服都变成一弩一族衣饰,她颇为不习惯。
眼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耶历声音微微低沉:“宴会时,你就穿一弩一族的服饰吧。你的东西,我稍后会还你。”
低低地冷笑一声,归晚也不表态,自如地站起身,不再理会耶历,向窗外看去,想把更大的天空映到眼中。
站在她的身后,耶历定然站着,无法转身,也无法移开目光,轻声喃道:“我的臣民一定会被你折服的,他们必将为你而痴迷,”突然想起刚才皇宫中一阵喧哗声,他又改口,“也许已经有人被你所折服了……”
他的话,飘进归晚的耳里,她悠然转回头,似笑非笑,嫣然道:“我所想要的,没有这么复杂,我要的,也许只是这世上一个人的心而已,还有一片蔚蓝的天空。”纤指遥遥一举,指向天空,动作流畅自如,带着摄魂的美态。
耶历控制不住地往窗外那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片淡蓝映入眼瞳,他却觉得心悸然一痛,沉郁地看向眼前人,神志瞬时迷一离 ,脱口轻唤:“索格塔?”
没有人回答,空落满室的寂静和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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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很快到来,皇宫内已火光点点,歌声阵阵,热闹非常。归晚坐在房间内,任由莫娜打扮,好一会儿,莫娜才露出满意的神色,赞叹道:“这一定是我一生中最满意的杰作。”
归晚笑语接口:“这一定是我一生中,最无可奈何的旅行。”瞥过莫娜复杂的脸色,她看向门外,现在开始,她要独自面对变数,面对危难,并且离开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即使它是如此美丽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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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听说一弩一族人擅长歌舞,如今亲眼见识,归晚还是感到惊叹不已。踏出宫殿,才看到宫内的草坪上点起篝火处处,每个篝火旁都围着载歌载舞的人群,不分男一女。视线兜转一圈,看到一一团一 人最多也最热闹的篝火,猜到那就是王族所在,她慢慢走去。
耶历早在归晚走出宫殿一刻起就看到了她,虽然喝着酒,谈笑风生,而眼光一直默然注视她的行动,半刻不离。心里暗暗警惕,他似乎越来越放不开她,明知她是有夫之妇,而且她的丈夫是天朝首辅的情况下,仍然带她回来,本来有些政治目的的行动也因为日渐的沉醉而忘记了,更致命的一点,他已为她意乱情迷,而她却半点不为所动,心里不禁对她的丈夫有了嫉恼之情,难道那天朝权相真有如此魅力?
坐在篝火旁正中的一弩一族之王看到耶历的异样,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半眯的眼睛里似乎利芒一闪,隐在了黑夜的火光中,他朗朗笑语:“耶历,这就是你从天朝带回来的珍品吗?”
“是的,父王。”耶历喝了一口酒,辛辣从喉口一冲而下,他却浑然不觉。
“果然难得一见的绝色,”快慰地称赞一声,老一弩一王显得神采奕奕,忽而眼底寒意一闪,“但是还不足以拿我们的大业来换。”
冷厉的声音让耶历蓦然一震,看着父亲的脸,无法回答,举起酒,又大喝一口,有些苦涩的味道吞一入腹中。
篝火的烈焰掩盖不了老一弩一王的声音,周围一圈人全都静下声来,顺着一弩一王的眼神看向款步前来的归晚,都是一刹那的呼吸停顿。这粗犷的大地何时见过如此一精一致的丽人,在众人欷歔不已的情况下,归晚已经来到篝火旁。
老一弩一王对她的自如和镇静也佩服不已,笑着招呼:“姑娘的风采比之草原的明珠有过之而无不及。”
归晚对一弩一族人讲汉语并不惊奇,一弩一族为天朝统治近二百年,一弩一族人民个个能说汉语,虽然在前一代一弩一王的反抗下,已经脱离了天朝自为一国,但是汉语仍是一弩一族的语言之一。淡笑着一曲身,行了个简单的礼,表达对一弩一王的尊敬,归晚婉娩开口:“一弩一王的英健也让草原的雄鹰逊色不少。”
忍俊不禁地大声欢笑,老一弩一王的眼中更见欣赏:“如云风雅,如雪皓洁,如风飒爽,难怪我儿子会倾醉姑娘,如果我再年轻二十年,也定不会放过姑娘。”
已经习惯了一弩一族人豪放热情的态度,归晚一笑置之,看到老一弩一王笑意并未传到眼底,她静等下文。
“姑娘是天朝的金枝,这次来到一弩一都,一路颠簸之苦,本王心存愧疚,但是不得不在此感激你。”
意识到对方别有含义,归晚就着刚才下人搬来的长椅坐下,“一弩一王客气了,虽然一路上受到如此‘特殊照顾’,能领略到此等风光,我也感到荣幸非常。”
“我并非客气之词,之所以感激姑娘,是因为姑娘的出现为我一弩一族带来了生机。”
静默片刻,归晚莞尔一笑,“我不记得我为一弩一族做过什么。”
“你并不需要做些什么,你的存在已经为一弩一族作出了贡献。”老一弩一王如此说道,声音洪亮,一脸的桀骜。
因为捉摸不透对方的意思,归晚已经带了些愠色,如云淡笑的脸上平静如常,试探地问道:“愿闻其详。”
“我已给姑娘的亲人传了书信,想必现在姑娘的亲人已经准备了厚礼,从京城动身来接姑娘了吧。”
归晚怔然,百转千回,想不到能听到老一弩一王亲口说出回去的话语,对他产生一种鄙夷之情,用这种类似绑架勒索的行为,哪里是一国之王的作为。同时也泛起糊涂,到底要一交一 换什么东西,竟要把她千里迢迢绑来一弩一都?
只有耶历苦笑连连,他私心带她回来,本来还只是倾慕的感情似乎已经变得浓烈,炙烤得他难受无比,胃部一股热一浪一涌上来。他倏然起身,不顾众人讶异的眼神,一把抓住归晚的手腕,对着老一弩一王,斩钉截铁地宣布:“父王,我不同意。”
一道道疑惑和古怪的视线投射在他身上,耶历不予理会,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坚定:“鱼与熊掌,我都要。”锐利之势如刀,王霸之气如虹。
除少数人外,多数人都露出不解,老一弩一王不说话,盯着他,陰晴莫定的眼里不见喜怒。
耶历侧过头,定定地看着归晚,哪怕只有一点,给点感情也好,鼓励也好,他愿意为她
背负一切。
一怔之间,犹豫刹那,她甩开他的手,不去看耶历的表情,对着老一弩一王道:“我在此游览风光,等待家人到来,这次一弩一王和诸位的厚情款待,我自铭记在心,下次定当回报。”
“不行,”耶历骤然出声,锁住她的视线半分不动,“不行,我不会让你走的……”
隐然的淡笑飘在嘴边,她带着冷意看着他,“我的天空不在这里。”抛下一句含义不明的话,她不再理会众人,转身离去,没有半刻犹豫和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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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夏日的热情已经逐步展现,只有相府的院子里,似乎还留着春末的寒情。
一道身影飞奔进内院,暗影一闪,一根长矛拦在月牙门前,侍卫不冷不热的声音显得异常机械:“内院止步,不得随意入内。”
来人气喘不已,一张脸早已涨得通红,断断续续道:“有……有夫人的消息。”
一向冷静的侍卫听到这句话也露出惊喜之色,暗想,夫人的消息来了,这相府的苦日子也应该到头了,犹豫一下,把长矛一收,情不自禁脱口问:“真的是夫人的消息吗?”
急着喘气,来人只能拼命点头。
“快进去吧。”侍卫露出罕见的笑容,立刻放行。
来人顿时一鼓作气,又开步向内跑去,大喊着:“夫……夫人有消息了。”
夏日灼一热的气息一下子扑进了相府的院子,相府热闹起来,一个月来因为楼相的沉郁和怒气引起的死寂被突如其来的惊人消息给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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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悠然穿过相府内院的书房,带动檐上透质的琉璃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回荡着优柔的余韵,室内一片寂静,琉璃铃空留下满室清冷的吟叹。
一位衣着华贵、清雅俊颜的男子坐在书桌前,稍嫌幽冷的眼眸凝神在桌上的纸条,紧抿的双一唇让一温一 泽的面容平添几分寒意,右手紧捏着一串黑色珍珠耳饰,虽然不发一语,但是身上隐透一层慑人的威严。
前来报信的人站在书桌旁,额上虽流下汗珠,他却感到身上一阵发冷,不敢动手抹汗,只怕一个轻微的动作就会被桌前那位年轻丞相的凛冽气势所伤。
楼澈紧捏手中耳饰,微冷的触感从手心中传来,直透进心底,连带着扯动他最深层的思绪……
第一次看到她戴上这串珍珠耳饰是在年末之时,那种华光流彩的异魅,让人过目难忘,此刻耳饰已经回来了,她却仍远隔千里之外,想到这里,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强。再次瞥过桌上的纸条,轻轻一声冷哼出口,滔天怒火涌上心头。
一弩一族想用归晚来换取战马的种马,看来此次的一弩一族灾害真的已经是非常严重了。伸手把纸撕得粉碎,楼澈站起身来,慢步走到窗台边,凝视着窗外一片翠绿,百感一交一 集于胸,难以释怀。
什么时候已经是夏日炎炎,难道是他遗忘了时间?脑海中似乎只停留在曲州城外那一天,想不到一别之后,竟然就这样失去了她的一切消息,乍闻她失踪时是什么心情,是怒?是惊?是痛?分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只知道,即使要把曲州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回来。
而她竟然就这样消失了,即使半个天朝戒备森严,还是没有找到她的踪迹。这一个月,食不知味,夜不安寝,就连萤妃流产,学子抨击朝政,肆意批评皇上一宠一 妃这些大事,他也无法净心处理,似乎苍茫间,他失去的是半个灵魂。
花园里没有了她的身影,耳边不闻她轻声笑语;她的娇、她的俏、她的笑,就这样消失在空气中,在他已经习惯并且沉醉之后,突然消失于他的世界之中。
这种苦涩得无以复加的感觉,让他刻骨铭心,更让他尝尽了患得患失的心情。这种心情,应该就能称之为一爱一吧?楼澈无言地苦笑了一下,他曾在新婚之时就和她明言,许诺不能一爱一上对方,两个人身上就像画下了圈,名之曰“不能一爱一”,可是不知不觉间,他走出圈子,泥足深陷,而她,却似乎仍在圈子里彷徨徘徊……
一阵狂放的笑声突然响于室内,站在一旁已经快要双一腿麻木的报信人蓦然一惊,睁大双目,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楼澈,心头一阵发慌。
楼澈狂笑出声,把一月来的沉郁一尽倾吐,既然发现了归晚所在之处,他不会有片刻犹豫。忆起一弩一族求和,寻找画中丽人,一幕幕拼凑起来,眼中寒芒一闪,胸中烈焰四起。居然拿他楼澈之妻做一交一 换,他定要一弩一族付出惨痛教训。
“爷……相爷……”哆哆嗦嗦地轻唤,报信人耐不住压抑的气氛迫然开口。
“楼育,让相府的禁卫准备,一个时辰后,随我起程去一弩一都,现在立刻去兵部调几匹战马种马。”
“相爷……难道要答应他们的要求吗?可是……这样的话……”
“居然把归晚当成交 换条件,难道我会轻易放过他们?”楼澈清淡的话音里带着丝丝笑意,渲染在空气中却扭曲成阵阵陰鸷的厉气。报信人心里咯噔一下,即使明知他要对付的对象并不是自己,也被他这陰冷的隐意给一逼一出冷汗。
狠咽一口唾沫,他轻吐出声:“可是,不答应的话,夫人不是危险……”
楼澈清冷的笑声不减,似乎在嘲笑对方的无知:“政治的可一爱一之处就在于,在这个世界,并不是等价的一交一 换,有时可能是人财两失。”
不敢再多问什么,为寒冷气势所震慑,他恭身一拜,缓缓退出书房,压迫感顿时消失,暗暗松了口气,悄悄往门缝中张望,明明是那张如坐春风般雅俊的容颜,为什么会有那种扩张似的冰冷空间感?刚才那种被刀抵触似的压力像是一场虚幻,唯一真实的凭证就是额际的冷汗,不敢再多想,他掩上门,快步退去。
再无任何干扰,楼澈拿起珍珠耳饰,凝神细望,沉吟不语。片刻后,他走到桌前,放下耳饰,提起桌上闲置的笔,打算要给皇上留一封书信,让人即刻送入宫中。略一思索,他正犹豫用什么样的措词,却发现无意识间,他已在纸上书下写下几个字,等看清纸上的字,忍不住露出一丝春风笑意,纸上赫然四个字:
吾妻归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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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足坐在羊绒毯上,归晚摆一弄着眼前的各个饰物,沉静的脸上有一丝不易捕捉的狡黠之态。
走进屋内,莫娜惊奇不已,“你在做什么?夫人。”自从那日晚宴之后,一弩一王下了严令,人人都知道这位天朝女子是贵宾,任何人不能怠慢。
归晚抬起头来,巧笑倩兮,体现了许久不见的欢欣,“在思考这几日该如何消磨。”
“夫人何不去一弩一都逛逛,想必全城臣民都争着想一睹你的风采呢。”莫娜笑道,这几日来,归晚几乎拉着她问了所有一弩一都的情况,甚至细枝末节也不放过,一副对一弩一都极感兴趣的样子。
没有立刻开口回答,归晚装似思考地拿起手边的东西,荧荧淡光引来莫娜的注意,她耐不住好奇地盯着归晚手中的东西看,那些都是当初从归晚身上取下的饰物,可是此刻看来,怎么构造略有不同?
归晚注意到她的好奇,也不阻拦,任她看个仔细,等莫娜拿到手中,又觉得自己多心,这明明就是当初的饰物,并没有丝毫不同。移开目光,她重新看向归晚。
归晚依然挂着淡笑,盈盈道:“既然无事可做,那我们就去一弩一都一逛吧。”说完,站起身,一脸的期待之情。
看到她这样高兴的神情,莫娜忙站起身,在归晚的提议下,两人穿着男装走出房外,在莫娜的陪伴下,顺利离开宫殿。
离开宫门些许,走入一条人烟稀少的小道,莫娜有些兴奋地向归晚解释一些一弩一族独有事物,却发现归晚似乎心不在焉,转头问道:“这里没有你的家乡美丽吗?为何你不开心?”
“这里和天朝各有千秋,我很喜欢,”淡然的笑颜中透出苍凉的味道,归晚侧着脸轻问,“但是我被作为一交一 易物品带到这里……怎么也无法把这里当成自己的故乡呢。”
听到这话,莫娜露出惭愧之色,一弩一族人向来好战,这次却因为灾害的缘故,损失大量战马。兵力的下降,使得一弩一族面对外敌的战力严重匮乏,所以才要用一个女人来一交一 换战马的种马,而由于耶历王子的私心,却把这个女子绑回一弩一族,甚至还想把她纳为己有,这种行为的确显得有些卑劣。
才想说道歉的话,一回头,却对上归晚春花乍放般的笑脸。一怔之间,她正想问原由,手上突然轻轻一刺,身一子一酸,含在嘴里的话变成轻轻一声呻一吟,人已倒了下去,勉强提起神志,她感到意志正在快速模糊。
归晚蹲下一身一子,看着她快要闭上的眼帘,柔声轻道:“这种药并非只有一弩一族独有哦。我的家乡也有,本来放在身边只为防身,想不到要用在你身上,你好好休息,无论如何,你也不用向我道歉了,我们这也是扯平了。”
优美的语调伴着莫娜的意识渐渐沉入黑暗……
站起身,再一次检查身上所有饰物,归晚待在原地片刻,虽然几日来打听了一弩一族的所有情况,也做了详尽的计划,但是她仍要仔细思考,步步为营,才能真正离开这里。
抬头仰看了一下天空,归晚露出淡笑,轻甩衣袖,她辨清方向,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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