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心尖上的人(3)
虽然嘱咐过,可许芊茉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到了下午,整个郑家除了正在海南养病的郑老爷子都知道傅希境腿伤住院的事,病房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人来人往,姨妈舅妈表姐妹一个接一个地来探望,每个人都是一番同样的询问与关切,到最后傅希境烦不胜烦,索性让南风把门锁上,图个清净。
南风低声嘀咕:“身在福中不知福。”
“瞎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
“过来。”他朝她招招手。
南风迟疑。
“喂,别一副我要吃了你的样子。”傅希境牵出一个无奈的笑,“有你这么做看护的吗?”
南风走过去,他伸出手:“扶我去洗手间。”
南风立即明白他要干什么,担忧地问:“你的腿现在还不能下地,床下有小便盆……”
傅希境一脸抓狂地打断她:“你让我在床上……我右脚可以走!”
南风搀着他慢慢地往洗手间挪,他单脚跳动,整个人的力气几乎都压在她身上,两个人都走得十分艰难,南风绷紧身体,生怕一不小心便摔着他,好不容易进了洗手间,南风转身想出去,却被他抓着不放,他低笑一声:“你回避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轰”一下,从额头到脖子,她的脸烧红成一片,飞速扭过头去。
傅希境侧目望着她尴尬欲死的神情,心情奇佳,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
晚餐时分,病房门被敲响,南风以为是护士,打开,却发现门外站着许芊茉,手里提着个保温瓶。南风微愣,没想到在傅希境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她竟然这么快又来了。
傅希境见了她,同样一愣。
许芊茉却没事人一样,笑容满面地打开保温瓶:“阿境哥哥,我亲手熬的鸡汤,特意请阿姨教我的,很香的,你尝尝!”
傅希境叹口气:“谢谢,可是你没必要做这些,医院里有备营养餐。”
“那怎么能一样啊,他们做的东西都很难吃!”许芊茉嘟囔道,说着倒了一小碗出来,递到傅希境面前:“快趁热喝。”
傅希境望着那碗冒着热气的鸡汤,觉得头痛,他没接,许芊茉也不收回,就那样递着,满眼的期待。
南风站在门边望着,情绪复杂,既不想他接,又怕他不接。
“南风。”他忽然喊她,“过来,一起喝。”
许芊茉尖叫:“阿境哥哥!”
傅希境不为所动:“拿走,还是大家一起喝,你选。”
许芊茉恨恨地瞪了南风一眼,然后不情愿地将那份她熬了一下午的鸡汤分成了三份。
喝完汤,傅希境便借口累了要休息,将许芊茉赶走了,临走前他说:“别再送鸡汤过来了,送来我也不会喝。以后季助理会负责熬汤,她的手艺很好。”
南风诧异地望向他,他只当没看见。
许芊茉走后,南风无语地问:“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熬汤的手艺很好?”他们在一起的那年,她闲暇无聊时,也试图做过饭菜,可每次都把厨房弄成一个战场。
傅希境灼灼望着她:“只要是你亲手熬的,不好也是好的。”
南风张了张嘴,半晌找不到话回,心底却划过一丝动容,脸也情不自禁地微微红了。
他那样一个清冷的人,竟也会讲这样让人脸红心跳的小情话。不擅长不常讲情话的人,讲起情话来,才最要命。
第二天,傅希境让医院安排了一个专业的男看护,他几乎包揽了所有事情,南风一下子闲下来,无所事事的时光总是特别漫长,这些年她已习惯奔波忙碌的生活,便有点不适应,更何况是与傅希境二十四小时同处一室。她好几次想要开口说离开,但每次看到傅希境打着石膏的腿,话到嘴边便又咽下去了。
傅希境自然看得出她的心思,但他只当做不知道。过了两天,等他头部伤处略微好转,便打了个电话给林小柔,让她将金沙区开发案的所有资料都送到病房来,让南风这个助理做得名正言顺。
林小柔是个人精,看南风的眼神又羡慕又嫉妒,还有几许掩藏不住的鄙夷。八卦之心谁都有,南风送她下楼时,她到底没忍住,问道:“你跟傅总?”
南风沉默,她也没再追问,但从电梯镜面反光里南风看到她撇嘴的嘲讽神色。
病房的时光因为工作一下子变得充实起来,有个晚上医生例行查房时撞见傅希境埋头苦干,严厉警告了他,可他却置若罔闻。南风也劝他,他笑笑,让她放心。对于这桩case,他似乎非常非常重视,怀了势在必得的决心。
南风心里明白,因为对手是白睿安。
许芊茉依旧每天往医院里送亲手煲的汤,花样层出不穷,傅希境说到做到,真的不肯再喝一口。她也固执,就坐在病床前,将汤盛出来,然后眼睁睁看着它一点点变冷,她的眼圈也一点点变红,然后颓丧地将冷汤又倒回保温瓶,默默地离开病房。
不大喊,不哭,也不闹。极度卑微的姿态。
一天又一天,如此反复。
连南风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可傅希境说,我不爱她,就不会给她一丝一毫的希望。
南风沉默,忽然想起谢飞飞,如果周扬对她的态度,如傅希境对许芊茉一样,她是否还会十几年如一日的迷恋?也许不会的吧,正因为他给过她希望,她才会在漫长的岁月里越陷越深,忘不掉,放不下。
可许芊茉的卑微安静姿态到底没能坚持太久,她从小被家人娇宠着长大,唯有在傅希境这里,一次又一次被冷落。她原本以为他讨厌她的骄纵,所以才跟阿姨学煲汤,忍下脾气,在他面前扮演温柔、安静、懂事的女子,可结果,依旧只换来他的冷淡。
在傅希境第N次让她将汤拿走时,她的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紧紧抱着保温瓶,冲他大吼:“傅希境,我讨厌你!”转身,跑出了病房。
她跑下楼,在一楼大厅,远远看到提着一袋水果从外面进来的南风,她顿住脚步,望着南风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恨意,她耳畔又响起几分钟前与傅希境的对话。
“你拒绝我,是不是因为季南风?”她问。
“是,我爱她。”他竟然毫不犹豫地回答,终于不再扯上工作需要之类的借口。
“所以,芊茉,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不爱你,永远不会。”他的语调真冷静啊,她的心在那样冰冷的语调里,也仿佛结冻成冰。
可是,阿境哥哥,太晚了,已经太晚了。我从十三岁就开始喜欢你,整整七年。感情就像流水,付出容易,收回,却太难。
抱在怀里的鸡汤滚烫,她的心,却那样冷。她望着南风,眼中恨意化成一把利刃,如果没有她,阿境哥哥就会喜欢自己!如果没有她横插进来……
许芊茉抬脚,迎着南风走过去,手指慢慢拧开保温瓶的盖子,一丝热气蔓延而出,她快步靠近南风,扬手,保温瓶口对准南风直泼过去……
人在危险逼近的时候总有一种特别的敏感,在许芊茉快步朝她走过来时,南风也已经看到了她,本想打招呼,却见她泪痕交错的脸上带着一股狠劲,她扬手的同时,南风条件反射般地抬手、偏头,那些热汤,令她的手背立即红肿了一大片,万幸的是,她手中的购物袋挡住了脸,但下巴依旧被汤水溅到。
真痛啊……
南风的吸气声淹没在四周人群的惊呼声里,护士急忙跑过来,拉着她就往急诊室跑,她手中的水果袋跌落在地,苹果、桔子滚得满地都是。
许芊茉像是忽然从梦中醒过来般,傻傻地望着人群的指指点点,良久,她尖叫一声,落荒而逃。
南风在急诊室处理烫伤时,傅希境正拿着手机看时间,心想,买个水果这么久?这女人,不会跑了吧?
打她的手机,无人接听。
一小时过去了,依旧不见南风回来,傅希境在床上坐不住了,电话拨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无人接听。一丝慌乱浮上心头,他伸手狂按床头的呼叫铃。
护士急匆匆地跑过来,见他好端端坐在床上,才松了一口气。
“有没有见到季小姐?”他问。
护士十分讶异:“你不知道?”泼汤事件在护士站传得沸沸扬扬,大家在同情南风的时候,也掩不住一颗八卦之心,一口咬定这是情敌厮杀。没想到事件主角之一竟然蒙在鼓里!
“怎么了?”
护士犹豫间,傅希境已经不耐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护士只得据实相告,话还没讲完,她急道:“哎哎哎,傅先生,你的腿还不能下地走啊!”
傅希境已掀开被子下床,心急之下没个轻重,腿上立即传来疼痛感,他咬牙,重又坐回床上,怒喝:“怎么现在才告诉我!把轮椅推过来!”
“好好好。”护士吓得赶紧跑出去叫男护。
男护推着他在医院里上上下下楼层找了个遍,哪儿都没有南风的身影。
傅希境沉吟片刻,对男护说:“去后面花园里看看。”
正值早春,屋子外的气温还很低,男护看了眼傅希境的着装,出来太急,他只在病号服外随意套了件羊毛衫,便说:“傅先生,要不我先推你回病房,我再下来找季小姐?”
“推我出去!”他不容质疑的口吻。
医院里暖气很足,自动玻璃门刚一打开,迎面而来的冷空气令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傅希境却毫无知觉,双眼迅速扫视四周,然后视线停留在西南方向的一张长椅上,他轻轻舒了口气。
天冷,又是阴天,花园里鲜有人停滞,在满园绿植里,穿着黑色大衣的南风静静坐在那里,尤为打眼。她在发呆,没有听到轮椅转动的声响。
“南风。”忽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转头,看到傅希境,第一反应便是将缠着厚厚纱布的手藏到身后,继而想起下巴上也有殷红的烫伤,她又将脸转过去。
那些伤处,还是全部落进了他的眼里,她黑色大衣上还残留着汤水的污渍,十分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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