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魔似幻的新生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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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冤家路窄。
事情缘由得从山下讲起。
因我有个嗜好,这是未飞升前积下的习惯了。每到一处,喜好将各处的玩意儿,无论是吃穿用度的或是其他,只要看上眼的便将其买下。日子久了,竟玩出些挑东西的心得。此次受贬至凡间,生活无以为继,想起以前的玩耍,心血忽来,便当了身上一些值钱的物品,做起女人家的小买卖。
没多久生意竟做得红火。
人间的那点富贵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因此目前虽勉强算是个富人,但逢修桥造路积德之事,钱银出得起的从不含糊,行一事却是低调惯了,每日荆钗布裙过日子。
那日正是我第三家胭脂铺子开店的喜日。
我照旧是一身朴素,路人甲状随那挑胭脂的女人进了铺,听她们唧唧喳喳论那脂粉成色。
突听外面一阵喧闹之声。
几个娇酥一软糯的声音做那打情骂俏情状,一个说:“就随他去!倒要看他能否挑出适合各位姐姐妹妹的来!”
一阵嘻嘻哈哈,半晌,帘子撩一开,进来一个花里胡哨的男人。
说男人花哨,绝对没半点冤枉他。
他一身镶银边的白衣,腰饰金带,头顶珠冠,冠上缀着两支虎斑玳瑁凤蝶,还插了根大红的翎羽,也说不清是什么鸟的毛,甚扎眼。
这人一进来,眼波流转往铺里头扫了一圈,颇有那风流情态,引得姑一娘一们羞红了脸,眼光都不往胭脂那儿瞧了。
一时店中静了下来,耳听他打着手中折扇,嫌一遍店里头的脂粉,浅红有些淡了,桃红又有些俗了,又与我雇来的掌柜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诸如某姐姐的脸色偏暗了些,要用什么颜色提亮;某妹妹脸盘瞧着大了些,要怎么涂抹加以遮掩。二人言笑晏晏,颇为欢一愉。
我捏着胭脂盒子略走了个神,手里头的东西便给夺了去,一张脸距我面门不足一寸,虎斑玳瑁凤蝶蝶翼在轻轻一颤一动,红翎毛从眼前晃起一片彤云。
真是不能再扎眼了。
“姑一娘一,你肤色白,挑着这个朱红色的,不适合。须挑这种浅点的……这个不错。”
他又肆无忌惮地冲我上看下看,一边叹息不已,频频摇头,“姑一娘一这模样原本还生得不错,奈何这装容忒随意,你这头巾,唉,也只有那四五十岁的老一妈一妈一才戴得!”
我还未发作,我家儿子此时已两眼带煞从后面推了他一把。
男子诧异回头,大概是想问我儿摸一他屁一股作甚,但又见阿寒挨在我身畔,小一脸上一片面无表情,寒浸浸望定了他,一时也哑然。
估计一会儿后这男子也觉出跟个小孩叫板的幼稚来,颇大度地笑了一笑。瞧着看呆的众人,用眼神勾勾这个,调一戏那个,风流得不行。我那没出息的掌柜点头哈腰地陪衬一旁,,面色出奇地难看。
本仙姑则站在后头,只忍得差点内伤。
那天有幸站在后头的人,一个个见识到眼前衣饰华美、风度翩翩的白衣男人,屁一股蛋左右正中间,印着俩鲜红的小手印,随着他走路一颠一颠的,风情万种。
那自是阿寒抹了胭脂印上去的。
我若知道此事会导致今日的拜师失败,无论如何当日也不会从后门偷偷溜走。
事因今天这个师,我还真非拜不可。
确切来说,拜师这个念头,是五天之前才兴起的。
那晚天上无月,厨子做了顿合嘴的夜宵,本仙姑不免便吃多了些。饭后为了消食,便携了儿子的手,四下走走。
我得承认错误,明知道自己儿子长得俊,就不该在那乌漆抹黑的夜晚,往那乌漆抹黑的外边走。
只在河畔走了七八步,四下蛙鸣,扑面而来一阵凉飕飕的一陰一风,刮得寒毛四起。有抹刺眼的红衣一晃而过,接着响起小女孩咯咯的笑声。
我猛一低头,险些吓得心跳停止。
一个扎着辫子,穿着红衣红裙的小女娃凭空出现在阿寒面前不出三步的地方,手中捏着一串冰糖葫芦,也不知道捏了多久,糖霜融化,红色糖浆一点点往下滴;小女孩脂粉厚重的脸上挂着一陰一森森的怪笑,黑一洞一洞的眼死盯着阿寒,道:“哥哥,吃一个冰糖葫芦。”
阿寒神色木然,眼睛连抬一下都没有,伸腿,连人带冰糖葫芦,一脚踹开。
一脚之下,一陰一风大起,四面八方都是小女娃哇啦哇啦的哭声。
小哥哥,为什么不吃女罗的冰糖葫芦?为什么踢女罗?好疼……
我仙根仍在,一眼看出这女罗不是什么好东西,情急之下,摸出随身带的自道观求来的灵符丢去,抱了儿子便往回跑。
这妖物厉害,灵符还未触及她的身一体,已化为灰烬。
红衣女娃一口黑气便吹开,伸长了手,固执地来抓阿寒。
小哥哥……女罗喜欢你,跟我走吧……
我松开儿子,嘱他快跑,双臂一拦,用身一体牢牢箍一住女娃。哪知这妖物气力奇大,没几下我便不支。阿寒跑开了几步,却是往路边去,找了根手臂粗的短棍子赶回来往女娃身上砸。
砸得女娃眼泪鼻涕一块流了下来,眼见要变得面目狰狞了。
本仙姑至今仍忘不了当时微妙的心情。
说这女罗吧,虽然是个妖物,但身一体形容是个二三岁小女娃,脸蛋长得甚娇美,妆虽化得厚了点,身上衣衫虽艳了点,不过一张小嘴哥哥哥哥地叫,究竟有几分引人娇怜的味道。可我儿这几棒子砸得、和方才那一脚踹得,眼睛连眨都不眨,忒狠。
本仙姑含辛茹苦三年,为何养出个一点也不像自己的儿子呢?
我本来就摁不住女罗,这下子她给砸得益发疯狂了,更加摁不住。正在暗暗叫苦的当儿,面前砰地闪过一阵金光。
女罗尖一叫了一声,身一体蓦地消失了。
我心有余悸地抱住儿子,一名道长从暗处走了出来。
这道长,便是指引我们来嵯峨山的那个。
道长说:“好险,近来这女妖物四处寻那俊俏小朋友,只消答应她吃一颗冰糖葫芦,必死无疑,贫道已跟踪她多日。
“方才那女妖已给贫道用须提印打中,可惜贫道道法低微,这须提印只能勉强镇她九日,九日后……唉。”
我给唬得不轻,问道长究竟会如何。道长道:“你家这小朋友倒颇具胆识,这是第一个不吃女妖的糖嘴儿还踹她一脚的,恐怕已经在女妖心底留下深深执念,估计九日后女妖脱了禁锢,便将继续纠缠,不死不休了!”
须提印第一次是趁女妖不察,便打中了,下一回,也没这么便宜了。
道长抚须长叹。我亦明白得很,马上将荷包里的银子拿出,连同身上值钱的玩意儿刮了下来,双手捧到道长面前,特虔诚地说,信女发愿为祖师修观贴金身,恳求道长收下吧。道长总算有了点笑容,道,此事也并非全无转机。
女妖物厉害,也只有当今的正道大宗,方能庇护。
道长如此这般同我讲了嵯峨山与神宵派,还煞有介事给我写了一封引荐信。
此番受贬,虽不明白背后天机为何,但因仙根仍在,我便坚信了这仅是一时的惩罚,终究是会回天界的。这么一想,便也安心在凡间阅历了。
而修仙这门功课,也早被我抛却脑后。
本仙姑过惯了吃喝玩乐的日子,实在不想再去吃那苦。
偏偏又舍不得与我这便宜儿子分离,两相权衡,便一起拜师来了。
可是天不随人愿,千算万算,没算到好死不死,一来便撞上冤家!
这位一身风一騷一的四师兄轻慢地拈着道长的引荐信,手微松信便随风飘了,本仙姑眨巴着眼,看他笑着露出一口一陰一森森的白牙,“对不住得很,本门近期并无收徒安排。”
我不死心,“这位师兄,其实那日……”
四师兄两眼斜睨,“这位大姐,区区与你很熟么?”
……好吧,那日之事,的确让这人好生丢一了一回脸,我也是暗自悔恨,悔不该事发后背地里笑得那般欢畅。只是,天可鉴,其中瓜葛也完全怨不了我母子二人,谁叫这男人自命风流,对我无礼在先?亏得本仙姑如今落魄,才不与你一般见识!
你摆出这副苦大仇深、睚眦必报模样,委实没半点风度!
我郁卒地长叹了口气。
现下金乌西坠,冷风灌面。我只觉得几日里霉事尽凑在一处,不由颓然。
今天已是第六日,神宵派将我俩扫地出门,如今这件为难事,且找谁解决去?
“怎么办?”我问我儿子。
阿寒坐在一旁,面上看来也是一脑门官司,只气闷道:“你若把我一个人丢在此处,我宁愿给那女妖害死去。”
我捏着我儿子可一爱一的小一脸蛋,思绪又跑去十万八千里,一片痴迷,“好俊啊,连女妖都把持不住。竟是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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