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6章 山路
第二十三章 山路(一)
几个粗一壮的随从在前面开路,赵明韬和夏瑞熙走在中间,他们的身后是绑成一串的夏家的婆子丫头,再最后,又是赵明韬的人,压阵兼着监视前面人的一举一动,谁要不老实就给谁一下。
赵明韬走得极快,夏瑞熙跌跌撞撞地跟在他的身后,无话找话:“你的人不会把蓓蓓和纯儿怎么样的吧?她们只是太害怕了,胆子小,才会想跑。”
“她们就是胆子太小了,小到不知死活地和我作对。”
赵明韬的声音淡淡的,夏瑞熙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怒还是暴,或者是面无表情,总之不会好看就是了。
“你不要生气了,找到她们就算了,不要打她们好不好?我爹也很疼蓓蓓的。还有纯儿,我很喜欢她的,她要是怎么了,我会难过死的。”夏瑞熙其实知道赵明韬如果真的想和夏家结亲,就不会把夏瑞蓓怎么样,可是她很担心纯儿,只怕纯儿会吃很多苦头。
“你的话太多了。”也许是嫌她话多,也许是赵明韬心里烦躁,无论夏瑞熙找了多少话题来说,他都沉默以对,根本不理她,只是专心走路。
夏瑞熙拖拖拉拉地走了一段路后,停下来开始哼哼唧唧:“我脚疼,我饿了。”她一停下来,跟在她后面的人也就全部停下来了。
赵明韬回过头,冷冷地看着她:“你不会是想要我就在这里把生米煮成熟饭吧?”
夏瑞熙看了看周围陡峭险峻的环境,怎么也不适合他做饭,便眨巴眨巴眼睛,委屈地说:“我说的是真的,我今早起来到现在只喝过两杯茶,其他什么都没吃。脚也是真的疼,我昨天就是自己爬上山的,脚底的泡都破了。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
赵明韬盯着她看了半晌,夏瑞熙无辜地看着他,“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给你看,如果你硬是要一逼一我走,我也能走,不过我会走得很慢很慢。”她作势要坐下脱鞋。
赵明韬皱起眉头:“那你想怎样?”
“让我歇会儿,只歇一会儿,我保证不会惹麻烦的。”夏瑞熙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楚楚可怜。已经过去这么长的时间了,去追夏瑞蓓和纯儿的人仍然没有消息,她坚信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怎能不让她充满了希望,不多耽搁会儿呢?那样多对不起人啊。
夏瑞熙可怜兮兮地坐在路旁的石头上,长吁短叹,不顾形象地抱着腿又锤又一揉一,她是真的又累又饿,脚也很痛。
“走了!” 赵明韬呼地站起身,拉起夏瑞熙就走。无论夏瑞熙再怎么说,再怎么耍赖,他都沉着脸置之不理。
夏瑞熙见耍懒无用,只好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山路越走越难行,她脚底破了皮的地方火烧火燎的疼,两一腿打颤。等待的时间特别漫长,随着赵明韬的一声:“你再忍忍,再过半个时辰路就好走了,也有轿子坐了。”夏瑞熙最后一分信念崩溃,大约是不会有人来救她了。她一绝望,就再也坚持不下去,干脆瘫坐到地上:“我走不动了!你一爱一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赵明韬皱起眉头,眼里闪过一丝怒火,恶狠狠地瞪着夏瑞熙,但看见她汗湿的鬓角,红扑扑的脸,无一精一打采的表情,被荆棘刮破,满是泥灰的裙子,还有头上歪歪斜斜的钗饰,他开始相信她是真的走不动了。想想也是,像夏瑞熙这样娇养的小姐,昨日自己爬上山已是难得,何况今日还要她自己下山?
赵明韬想明白这个问题,态度也要好了许多,“我看看。”他蹲在了夏瑞熙面前,等夏瑞熙反应过来,他已经脱开了她的一只鞋,夏瑞熙后知后觉地缩脚:“你干什么?”
他的手好像铁钳,不容她缩脚,继续脱袜子。袜子褪到脚底时,已和脚底破了地方粘连在了一起。赵明韬大约是没有伺候过人,觉得有些粘,便扯着袜子往下猛地一拉,“哎哟!”夏瑞熙疼得倒吸可一口凉气,猛地把脚一缩,火冒三丈,大吼一声:“疼死了!你干什么!”吼声一出,赵明韬的手下通通神色怪异无比。
夏瑞熙恨不得对着赵明韬那张俊脸猛踢两脚,把他踢成猪头。可惜她不敢,她只能眼泪汪汪地抱着脚嘶嘶吹气,臭男人,不说他心狠手辣,心思歹毒,就凭他不会伺候人这一点,也不能嫁给他,当然,这是在她能逃脱他魔爪的情况下。
她不敢踢他,不过还是可以表示一下委屈和不满:“你不信我,怀疑我骗你,可以让我自己脱。现在可好,整个去了一层皮,反正我是走不动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赵明韬有些尴尬,随即又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损伤。他本来是想看看夏瑞熙的脚成了什么样子,结果好心反而办了坏事,又是当着他手下的面,夏瑞熙如此不给他面子地吼他,叫他今后在下人面前怎么做人?
赵明韬越想越气,沉着脸瞪着夏瑞熙,偏偏夏瑞熙摆出一副要我走没门,要命有一条,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无赖样。他瞪了夏瑞熙一会儿,指着她身后的一个婆子:“解了她的绳索,让她让来背人。”
婆子背起夏瑞熙,一行人重又沉默地走在了山道上。
走到一个相对平缓,树木茂密的地方,“呼!”路旁的树林里跳出一个蒙面男子来,咳嗽了两声,道:“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这里居然有山贼?赵明韬的人愣了愣,一言不发,“仓啷!”一声刀剑出鞘,上前就砍。
“呀,比大爷还要像山贼!莫非是来抢大爷饭碗的?这可不行!”那人身形飘忽,像玩游戏一样,一会儿夺了甲的刀扔向乙,一会儿又解了乙的腰带扔向丙,众人乱成一一团一 ,刀子乱飞。
一把刀擦着赵明韬飞过去,又擦着背夏瑞熙的婆子飞往后面。那婆子“一妈一呀!”一声怪叫,顾不得背上的夏瑞熙,一屁一股坐到了地上,摔得夏瑞熙七晕八素,半天爬不起来,还是赵明韬忍着笑伸手把她拉了起来。
夏瑞熙很气愤,却没有勇气当着这么多人一揉一屁一股,这贼婆真可恨,幸好这是在相对平缓的地方,如果是在先前那些险要之地,她还不得咕噜咕噜滚下山去,摔成七块八块的。
见这人并不是简单的山贼,还很难对付的样子,后面的人上来把赵明韬和夏瑞熙一团一 一团一 护住。
要说这里会有山贼出没,赵明韬是绝对不信的。而且以这人的身手,怎么也不可能是一般的山贼。夏瑞熙也在猜测那人的身份,敢一个人来抢这么多的人到底是因为仗着自己身手好呢?还是因为他是夏瑞蓓她们请来帮忙的人呢?
赵明韬看向夏瑞熙:“这是你爹爹请来保护你的人?如果是,我就让他们不要取他的一性一命,免得最后伤了两家的和气。”
诈她呢?她才没有那么傻,不管是不是,夏瑞熙都要说不是,这样才能趁乱逃走,所以她很肯定地说:“我不认识他。不过,我看他不像山贼,说不定是你作恶多端,结下的其他仇人。”
赵明韬盯着她说:“那我杀了他,你也不会怨我了?”
夏瑞熙一摊手:“他的死活与我有何关系?呀!你的手下抵挡不住了,你快去帮忙啊!要不然传出去,说你们这么多人都打不过一个人,多丢脸啊。”
那人闻声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睛弯成了月亮,很清楚地说了一句:“好无情的女子,爷本来怜惜你娇花一朵,就要被辣手催花,想替佛祖早日普度了你,谁知你这女子心思忒毒,不过,正好做我的压寨夫人。”
赵明韬见那人居然当着他的面调一戏夏瑞熙,气愤得很,他已经相信此人绝对不是普通的山贼了,夏瑞熙的话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这到该是他的三弟弄来的江湖异人,特意来找他麻烦的。他“呵呵”笑起来,望着那人一字一顿地说:“我要亲手杀了你!”他把外衫一脱,露出里面紧凑一精一干的短打:“你们都让开!”他的身材不错,并不是那种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贵公子体态。
主子要亲自动手了,赵明韬的那些随从迅速收了兵器,屏声静气地退到一旁,崇拜地看着他们的主子。
赵明韬的气场很强大,就是夏瑞熙这个什么也不懂的菜鸟,也能感受到他那种迫人的气势。那人却不以为意,嬉嬉笑起来:“哟!看不出来,粉一嫩俊俏的公子哥儿原来也是个练家子。这京城当真是藏龙卧虎之地,来呀!咱们练练!”
粉一嫩俊俏四个字激怒了赵明韬,他一陰一沉着脸跨上前去对着那蒙面人就是不留情地一脚,他出脚迅速有力,角度刁钻,没有个十年八年的功夫是练不出来的,蒙面人赞叹了一声,折身闪过,二人你来我往的打斗起来。
夏瑞熙好奇地看着眼前两人的打斗,他们的一招一式都让她犹如在看武打片,不过,她只知道他们打得很厉害,至于谁更厉害些她是看不出来的,而且她也不关心,她关心的是她能不能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跑路。
第二十四章 山路(二)
在一片为赵明韬鼓劲的喊声中,夏瑞熙尝试着往路旁的树林里慢慢挪动脚步。挪到树林边的时候,她有些得意,不过事实证明,她太低估了赵明韬的智商。一个铁塔也似的大汉面无表情地拦在了她的面前:“二小姐,山林里野兽多,我家爷交代过不让你乱走。”
“我要方便。”夏瑞熙脸不红心不跳。
“不行。”大汉比她还要脸不红心不跳。
夏瑞熙气得跺脚,“那我去那里坐坐总可以吧?“
大汉点点头,门神一样伫立在树林旁。
夏瑞熙走到不远处一颗树下坐下,磨着牙恨恨地瞪着大汉,大汉没有任何感觉,背对山林而立,眼睛注视着赵明韬,余光瞟着夏瑞熙的一举一动。
如此严密的监视下,夏瑞熙似乎是走不脱了,这时山林里响起一阵喊杀声,随着浓烟滚滚,十多个衣着怪异的人蒙着面,高声喊着,拿着锄头、木棒、耙等冲了出来。
夏瑞熙激动地站起身来,“真的是山贼?”乱吧,乱吧,越乱越好。
大汉跑过来把夏瑞熙置于他的保护范围内:“二小姐不要乱走,怕强人误伤了你!”
夏瑞熙跳着脚指向赵明韬——他此刻明显地落了下风,“你还不去帮你家公子?啊呀,好危险啊,好厉害的山贼。”
大汉回头,有蒙面人从林子中急速蹿出,手举一根大棒从后面放倒了大汉,不等那人招呼,夏瑞熙已经趁机飞速遁入山林。
果然人的潜力在危险的时候可以十倍百倍地被激发出来,夏瑞熙很快远离了那片危险的山林,把身后的嘈杂都抛之脑后。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感觉到有人默不作声地一直跟在她身后,她不敢回头,不辨方向,慌不择路,不管有路无路只要能通过人就行,还专挑那种山石林立,狭窄只能容她这样身材瘦小的人经过的地方走。脚疼,鞋子掉了都不管,只要她能逃出生天,什么都好说。
“等等,等等。你走错路了!这是去另一座山的路!”有男人在她身后拼命喊,不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呀?继续跑。声音越来越近,夏瑞熙也越来越害怕,脚已经麻木到只会机械的移动,呼吸道干涩疼痛,气都要喘不过来,她还是不敢停,她从来没有如此的渴望自己是铁人三项赛的冠军,或者是超人,可以无所畏惧,一精一力充沛地在这山林里横行。
“你傻了啊!夏瑞熙!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啊?”那人气喘吁吁,又愤怒无比地喊,“我是欧青谨。”
这一声比他喊十声站住都要起作用,夏瑞熙自动站住了,她回过头,欧四少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铁青着脸看着她,头发不再光洁,满脸的汗,脖子上还滑稽地挂着一块汗巾——就是他刚才用来蒙面的东西。
夏瑞熙一看是他,整个人都软一了下去,也不管地上脏不脏,一屁一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还不忘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是你呀,欧四哥。”
夏瑞熙自动把“欧四少”的称呼改成了“欧四哥。”其中的讨好谄媚之意再明显不过,她再傻也明白是他救了她,他怎么会来救她的?不过在山寺里,她们只认识他,他自然是夏瑞蓓能找到来救她的最可能的人。他先前是蒙着面的吧?那就是说,他是认识赵明韬的,却还是冒着得罪赵明韬的风险救了她,不得不说,夏瑞熙是非常感动的,所以她非常感激地说:“多谢救命之恩。”
欧青谨的脸色好看了一些,摆了摆手:“你我两家是世一交一 ,我自然不能看着你落难。先前我是不敢喊你,怕人听见我们的声音,可后来你为什么只顾低着头拼命跑,我怎么喊你都不停?这下可好,偏离正确的路一大截,可够我们走的。”
夏瑞熙讪然,这不能怪她,她太害怕了,和他也没熟悉到一听就认出人来的地步,所以她听不出他的声音不奇怪。
夏瑞熙的样子不是一般的难看和狼狈,满头满脸的汗,皮肤又红,头上戴的那些金珠首饰早不知跑哪里去了,头发像疯子一样的披散着,衣服上满是泥泞和被荆棘刮开的口子,一只鞋还不见了,露出满是泥泞的袜子。她样子难看,动作更难看,两一腿长长地伸开瘫坐在地上也就不提了,还勾腰驼背,像狗一样的大口喘粗气。
欧四少看着她的那副狼狈难看样,微微皱了皱眉头,在他的印象中,他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不顾仪表的女人。他认识的那些女人,就算是最低等级的粗使婆子,市井中的泼妇,在男人面前也比夏瑞熙注意形象,更不要说和他认识的那些名门闺秀比。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他别开脸,指指山林的另一边,“那边的地势要平缓一些,也更隐蔽,我们去那边歇息。”
夏瑞熙看不到自己的模样有多狼狈,不过她能看出人家虽然救了她,但不喜欢她,还很鄙视她。做人要自觉,不能再让人讨厌,更不能让人因为嫌她烦而抛下她不管她,她已经打定主意,不管赵明韬有没有找来,她都要死皮赖脸地缠着面前的这个男人,直到他把她送回夏老爷的身边为止,所以她很自觉地打算爬起来听指挥。
她很悲惨地发现刚才不要命的奔跑已经一抽一干了她所有的力量,不要说走路,就连爬起来的力量都没有,她讨好地挤出一丝笑容,“欧四哥,可不可以让我就在这里歇会儿?”
欧四少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这里不可久留。”
“我实在走不动了。”
夏瑞熙见欧四少怀疑地看着她,仿佛是在说,刚才还跑得比兔子还快,怎么喊都不听,这会儿怎么就动不了啦?
她结结巴巴地解释:“嗯,就像一匹老马,一直让它动着还不怎样,你突然让它歇下来之后就会发现它再也动不了了,你明白吧?我刚才如果一直不停下来,还能再走一会儿,现在就难了,它不听我指挥。”她尴尬地指指自己的脚。虽然这个比喻不恰当,不过一时之间,她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比喻来形容她现在的情形。
“一匹老马?”欧四少的眉头皱得更深,这是什么比喻?不过他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是说,她是凭着一口气才坚持到现在,现在那口气泄一了,她就动不了了。他看了看四周,犹豫了一下,把手伸到她面前。
第二十五章 山路(三)
夏瑞熙不客气地把她脏兮兮的手放在欧青谨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整齐,修长有力的手掌里,他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头,用力把她拉了起来。
夏瑞熙困难地挪动脚,欧青谨在很小心地和她保持距离情况下半扶半拉,两个人别别扭扭地走到那片山林,寻了个相对干净隐蔽的地方坐下来休息。
“是不是我妹妹去找你的?”
“是。”欧青谨言简意赅,递给她他刚才蒙脸的汗巾,指指她没穿鞋的脚,让她把它包一皮起来。
夏瑞熙接过汗巾边包一皮脚边说:“刚才那个山大王是木斐吧?”
“是。”还是只有一个字。
“那些山贼呢?是什么人扮演的啊?”夏瑞熙假装没看出他的不耐烦。
“寺里的和尚。”多一个字都没有。
夏瑞熙继续不知死活地追问:“那我们跑了,木公子和那些师父怎么办啊?”要把关系搞好,才能对自己有利啊,所以她面前就算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她也要力争把他给哄好了。
“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我趁乱救你,既然我们走了,他们自然也要迅速撤退。敢和宗亲正面对上的人毕竟没有几个。”欧青谨慎看了她一眼,好像是说,只有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才会去招惹那种人。
“我家的那几个丫头婆子?”她跑之前看见她们四处奔逃,之后的结局她却是不知道。
欧青谨冷笑一声:“你自己尚自身难保,你还去管她们?她们可有人顾惜你一下?跑的时候有谁管过你?看过你一眼?这样的一奴一才若是落到我手里,我定要叫她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夏瑞熙有些讪然,这从侧面讲,是不是也是她做人失败的一个表现呢?不过求生是人的本能,换作了她自己,她不是也只顾自己逃命吗?她挤出一句:“她们也害怕。”
“哼!她们也害怕?害怕不是忘恩负义的理由,主子养活她们,她们的职责就是伺候好主子,保护好主子。”
到底是古人,他再怎么乐意和木斐那样的人交往,有些观念始终是根深蒂固的,比如一奴一仆要的就是忠义,否则就是忘恩负义,就该死。夏瑞熙只好转移话题:“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回寺庙吗?”她认为她现在的情况最好是偷偷回到寺庙休整一下再风风光光地下山,这样才不会落人口实。
“不,你姑母已经让婉儿装扮成你,带着你妹妹和其他人下山了,我们走另一条路,直接送你回家。”
瞧人家处理这些事情多有经验,到底不是她这个菜鸟能比的。
“我们什么时候走?”
“等木斐找到我们,天黑就走。”
“他能找到我们吗?这山林这么大。”
“他自然能,你以为刚才他是怎么找到你们的?”提到他这位朋友,欧青谨的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和骄傲,“木斐的追踪能力很强,少有人能及。”
好吧,话终于要多一些了,看来他这位朋友在他心目中地位实在不低,这就是和他搞好关系的一把钥匙,夏瑞熙由衷地称赞:“他的身手好厉害。你肯定也很厉害吧?”
欧青谨的脸红了红,很不自然地说:“练武是要看天赋的。”
那就是说,他其实不行了。夏瑞熙想到那个关于他幼时因仰慕江湖上某位大侠,偷偷溜出家门,历经艰辛寻师学艺的故事,看来师父是找到了,他却没能学成一代大侠。呵呵,十大杰出青年之首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嘛,他也有做不到,不如人的地方,夏瑞熙总算稍微找到了一点心理平衡,一时觉得面前的人也不是那么可恶了。她很聪明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顺着树干溜下去坐好:“既然不走,我再歇会儿吧?”
欧青谨没有表示反对,他走到离她不远的地方,也坐了下来。树林里静悄悄的,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儿高声鸣叫几声,之后一切都归于平静,夏瑞熙靠在树干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有人低声说:“夏二可真能惹祸,我真没想到她竟然会惹到赵明韬。”这是欧青谨的声音。
人总是想知道别人在背后会怎么议论自己,夏瑞熙彻底清醒过来,竖一起了耳朵。
“也许不是她去惹人家,而是人家故意来惹她呢。你有没有问她这件事的起因?”这个声音不太熟,大概是那个木斐。
“没问。我问她这个干什么?我才不想管那么多闲事,把她送回她爹身边不就行了?”
“我刚才来的时候,发现除了赵明韬的人,另外还有一股人,也在找夏家那些跑散的丫鬟婆子,但他们明显不是夏家的人,找到了人就塞了嘴绑起来带走。如果和赵明韬的人相遇,双方俱都是一言不发,上前就砍,都是要把对方置于死地的样子。我本想再多留一会儿,探探情况,又怕你们被找到,只好忙着赶过来。依我看,这件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的,你已经掺和进来了,要不问清楚事情的起因经过,将来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还有另外一拨人在找她们?夏瑞熙有些惊愕,她记不得自己除了惹到这位赵明韬以外,还和谁有深仇大恨。
欧青谨摇头:“如果真是如你所说,还有另外一股势力掺和进来,这件事情就太复杂了,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善了。”
木斐道:“事不宜迟,我马上去问她。”
夏瑞熙忙装作熟睡的样子,木斐走到她面前:“夏二小姐,你醒了没有?如果醒了就回答一声。”
“醒了。”夏瑞熙坐起身来,才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林子里更是一片昏暗,木斐站在她面前,一脸的戏谑,欧四少则站在离她不远的一陰一暗处,看不清表情。
夏瑞熙直觉木斐肯定知道她装睡,脸有些热,站起身来整整衣裙,要对着二人拜下去谢过二人的救命之恩。
“不必多礼。”木斐的手掌虚空一抬,夏瑞熙就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她,让她拜不下去。她笑了笑:“大恩不言谢,今后有用得着我们夏家的地方,请说一声,家父一定会不吝余力。”
“不要你报恩,你只要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们事情的经过就行了。”木斐笑得灿烂,却是不容许她打岔。
夏瑞熙并不想和他们说这事儿,毕竟这也算是她的隐私,怎么能随便告诉两个相对陌生的男人呢?而且,她认为,即便是这两个人救了她的命,夏老爷应该也不会愿意把这种事情告诉他们的。
见她犹豫,欧青谨冷着脸说:“没有谁对你的事情感兴趣,我们只是想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好作下一步的安排。你不想让我们都死在这里吧?”
话说得难听,夏瑞熙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木斐忙笑道:“夏二小姐,我们刚才发现还有另一拨人在找你们,动作更粗一鲁,手段更狠辣,你如果知道什么,快些说出来,对大家都有好处。”
夏瑞熙只好把从西京来京城路上遇到赵明韬的事情和今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再三申明,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位赵明韬,也不知道他干嘛一定要娶她。至于另外那拨人,她实在想不出是谁。
欧青谨皱了皱眉头:“你上次坠马是寿王府送你回去的吧?”
“听说是。”
“你再把今早的事情说一遍。”
听完夏瑞熙的讲述,木斐和欧青谨对视一眼,木斐挑了挑眉,“你妹妹可真不是一般的勇敢。”
夏瑞熙点点头:“蓓蓓的确很出乎我的意料,今天如果不是她,我还不知会落到何等的境地。”
木斐古怪地笑笑没有说话,欧青谨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如果你不想以后再遇见同样的事情,最好让你父亲好好管教一下你妹妹。”
“呃……”夏瑞熙惊愕地睁大眼睛。
木斐同情地看着她:“今早我从山下回来,看见她和赵明韬在桃林里轻声说话,当时她的神情很不正常,几乎要哭了,我一时好奇,多看了两眼。”其实他当时还误会那是夏瑞蓓的相好,虽然好奇却并没有在意,直到后来见着了赵明韬才前后联系起来。
夏瑞熙回忆起夏瑞蓓的去而复返,先是力邀她去看桃花,走到林边又反悔,听见声音一惊一乍,见着了赵明韬时那样的神情,都那么的不正常。她基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用一个词来形容她此时的感受,那就是透心地凉。她原本也没指望过夏瑞蓓会对她有多好,但也没想过夏瑞蓓居然会和外人联合起来害她。
不管是谁,被自己的亲人出卖想必都是难过的,木斐很是同情夏瑞熙:“也许是我猜错了也不一定,或者是你妹妹年幼无知,被姓赵的骗了也不一定。而且不管如何,最后都是她帮了你,也算是她将功补过了。”
欧青谨道:“不要再说这些事情了,还是想想我们怎么避开那些人下山吧?我担心那些人如果找不到她,会弄出另外的花样来。时间一长,对她极为不利。”他隐约已经猜到那拨人背后的主人身份必然不俗,想想也是,有谁敢和宗亲如此明目张胆的对上呢?
第二十六章 山路(四)
要下山,三个人都同时看向夏瑞熙那双脚,没有人相信她还能走下山,更不要说还要绕开那些追逐她们的人。夏瑞熙打起了木斐这位武林高手的主意,不是说这些武林高手可以日行千里,来去无踪吗?她看向木斐,木斐打了个冷战,指着欧青谨:“青谨,我负责安全。”
言下之意就是,他要四处巡查,探定最安全的路线,所以他不能管夏瑞熙。欧青谨垂下眼睛不说话,明显也是不愿意背夏瑞熙的。
被人如此嫌弃,夏瑞熙很尴尬,很难过地笑笑:“走吧,我能坚持。”她并不明白,在这些人的眼中,背她下山意味着什么,她现在只想靠在夏老爷怀里大哭一场。
见夏瑞熙趔趄着往前走远,木斐对着欧青谨挤眼睛,轻声说:“你的庚贴不是还在她家吗?”
欧青谨抿紧了嘴唇不说话,狠狠瞪着木斐,木斐摸了摸脑袋轻声说:“要不然怎么办?把她扔在这里?咱们两个跑路?”见欧青谨还是不说话,眼睛也不眨地瞪着他,他收起了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地说:“既然你做不出这样恶毒的事情,你就要听我的。”
欧青谨咬着牙问他:“你和我还是不是朋友?”
“当然是,要不我陪你跑进这深山老林来做山大王啊?”
“背背她你会死啊?你功夫比我好许多,你带着她,我们可以很快就离开这里。”
“就是因为不会死,所以才留给你做呀。如果会死,我一定和你抢着做。”木斐忍着笑意,同情地拍拍欧青谨的肩膀:“我是为你考虑,你想想,他家没有还你的庚贴,你爹一娘一也没去要回来,这意味着什么?你明白我意思吧?你知道路的,我先行一步,探明情况又回来引你们!和以前一样,听见鸟叫就跟上来。”不等欧青谨反应过来,“呼啦”一下就消失无踪。
这边夏瑞熙发狠地往前走,一时想,有什么大不了的?走走路而已,腿又没断,就当军训啦。一时又想,人家已经救了她一命,她应该满足了。
“你等会儿。”欧青谨急速跑上来,站在她面前,低着头默了一会,突然一撩袍子蹲在了她的面前:“上来!”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夏瑞熙绕开他,继续往前。
“让你上来!”欧青谨的声气很不好听,“如果你不想拖死我,就上来!”
夏瑞熙委委屈屈地伏一在了欧青谨的背上,委委屈屈地想,那位木斐干什么视她为洪水猛兽呢?要是他肯带她,不是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她做人真的好失败,先被妹妹出卖,跟着的丫头婆子也只有纯儿是真心的对她好,虽然被人救了,人家还是挺嫌弃她的。
欧青谨也很痛苦,他压根没想到一次好心的救人之举,居然会让他陷入到这样麻烦的境地。招惹了王府的人不说,还背上了这样一个大包一皮袱,而且,这个大包一皮袱还有可能让他背一辈子。
山里的夜一片漆黑,如果不是有微弱的星光,夏瑞熙相信是绝对的伸手不见五指。他们不敢走大路,这无形中增加了欧青谨的体力消耗,走上一段时间,他总要停下来歇会儿,但一听到一种怪模怪样的鸟叫一声,他无论多累都会马上继续前进。
夏瑞熙感觉到他的疲惫,非常感激地表示,她可以自己走一段路,实在走不动了又再说,他固执地不理,等到她说第二遍的时候,他不耐烦地说:“闭嘴!”夏瑞熙再不敢吭气。
二人走走停停,走了很久,欧青谨终于在一个寒气森森的水潭边停了下来,他生硬地说:“这里比较安全,我们就在这等木斐,他去找你爹,很快你就能回家了。”
“哦。”春夜还是很寒冷的,骤然离开欧青谨一温一 一热的背脊,夏瑞熙不由瑟缩了一下,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来,默默地看着远处发呆。她回想起自己的前生,穿过来以后所遇到的一切,有些迷茫。第一次,她觉得她所渴望的那种生活有多么的遥远。
平淡,幸福,年貌相当,出身不必高贵,家中也不需要多有钱,最主要的一点是,真心的疼爱她。如今看来,这大概只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
先不说她招惹上了赵明韬这样的人,普通人家根本不敢要她;就算是没有赵明韬,又叫她到哪里去找这样一个人?她不能随意出门,更不能随意和年轻男子交往,自然也就无从得知别人的品行如何,会不会一爱一上她,会不会真心的疼爱她。她所能做的,无非就是等待人家上门来提亲,然后仗着夏老爷夫妇的疼爱在那个有限的范围内挑拣挑拣罢了。
而且这种挑拣也是有限度的,她的年龄不等人,马上就要满十六岁了,等到一定的时候,夏老爷夫妇就不会再容忍她继续挑拣下去,很可能就是根本不问她的想法,直接就拣那合适的人家定了,然后再通知她一声罢了。至于婚后的生活幸福与否,全凭她自己的造化。不管丈夫一爱一不一爱一她,纳不纳妾,她都要活下去,兢兢业业地为那个男人一操一持好家庭,管教儿女,还不能表现出任何的委屈,因为别人会说,所有女人都是这样的,为何别人能活下去,还能活得很好,你就不行?
有了这个认知,夏瑞熙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灰心和沮丧,把脸埋在双膝间,难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你不会是要哭吧?我还以为你不会哭呢。”欧青谨突然冒出了一句。
夏瑞熙一抽一抽一鼻子,很凶地回了一句:“是人都会哭,你才不会哭呢。”说了又有些后悔,她不是故意要和他吵架的,不管她原来有多讨厌这个人,此时她心里都充满了对他的感激。
她飞快地补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生气。”
欧青谨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其实夏瑞熙从出事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流过眼泪,哭闹过,现在才有些想哭的样子,已经让他刮目相看了。
夏瑞熙的情绪平静下来,觉得自己应该对欧青谨说点什么才行,这个人也许看上去不是那么讨人喜欢,可人品真是没说的,她希望能结束这种彼此看不惯对方的敌对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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