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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0章 生死

第二十七章 生死(一)

夏瑞熙试着朝欧青谨靠近了些:“欧四哥,今天的事情谢谢你,我以前对你多有不敬之处,还请你不要计较。”

欧青谨笑了笑:“不必客气。今天的事情不管是谁遇上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你太谦虚了。”夏瑞熙沉默了一会,轻声说:“这件事情牵扯太深,恐怕会给你添很多麻烦。我回去后会特别一交一 待蓓蓓,不让她乱说。可不知道寺庙里的人会不会出去乱说,万一要是被赵明韬知道了,他那个人心狠手辣,你怎么办?”

“不要紧,寺庙里的人不会惹祸上身,不会乱说的。”

“那万一呢?”

欧青谨也很担心这个问题,不由有些烦躁,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到时候再说吧。你如果累了就休息一会儿,我估摸一着,你爹和木斐怎么也要下半夜才会赶来。”

夏瑞熙道:“脚疼,有点冷,睡不着。你休息一下吧,我看着,要是听见有人来了,我喊你。”

欧青谨点点头,靠着石头闭上眼睛,夏瑞熙轻轻叹了口气,看着漫天的星光发呆。

“我的庚贴还在你家。”就在她以为欧青谨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夏瑞熙愣了愣,苦笑了一下:“我回去后就让我爹给你家送回去。只是到时候,还请你和伯父伯母说一声,不要让他们误会才好。”

欧青谨犹豫了好久,才说:“我想,这件事情赵明韬已经知道了。我进京的路上,他曾经让人请我去他的庄子里吃过一顿饭,言语之间多有试探,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冲着你来的。”

“虽然我知道现在和你说这些话不起任何作用,但我真的很抱歉拖累了你们。我会让我父亲想办法把今天这件事处理好,尽量不再给你们添麻烦。”夏瑞熙想了很久,才找到这句话可说。他家提亲的事儿她无力解决,只能是想法子掩盖过今天的事儿去。

欧青谨没有再说话,这次仿佛是真的睡着了。

在夏瑞熙又冷又饿又累,一遍又一遍地一搓一揉一自己的肩膀和两臂,觉得自己就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一时急促的鸟叫响起,欧青谨迅速坐起来,撮起唇回应了一声。

一条黑影飞奔过来停在二人面前,正是木斐。

“你爹很快就到,都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他把手里里提着的包一皮袱放在地上摊平,取出里面的食物摆好,招呼二人来吃。

夏老爷马上就到的消息和烤鸡的香味让夏瑞熙幸福得晕了头,她微笑着接过木斐递给她的鸡腿,虽然很饿了,她还是记住了昨天的教训,很斯文地小口地吃。

欧青谨却没有接木斐递给他的另一条鸡腿,他起身向水潭走去,“忙乱了一天,手太脏了,我先去洗个手。”

夏瑞熙的一口鸡肉含在嘴里咽不下去,这话怎么听都显得她不讲卫生。木斐适时地插了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穷讲究,看来他是不饿,对不对?夏二小姐?”

“木公子,你叫我名字就行。”夏瑞熙灿然一笑,很喜欢木斐的知情识趣。

“好啊,不过我并不是什么公子,你叫我名字就行。”木斐又递给她一个馒头。

“叫你的名字那多不好,我叫你一声大哥吧?”夏瑞熙总算是和他搭上话了,“木大哥,我从我舅舅家中见过你设计的那个烧烤桌。设计得可真好,你是怎么想到的?”

出乎她的意料,木斐一本正经地否认:“不是我设计的,是我的师父随手画的。”

“你师父?你师父肯定是世外高人吧?”夏瑞熙的心跳得咚咚响,如果他说的是真话,她基本确定他的师父就是她的穿越同仁了。

木斐笑着摇头:“世外高人?也许算是吧?其实人家都喊他老疯子。”

“为什么?”

“因为他总是说一些别人都听不懂的话,画一些很奇怪的东西,他告诉我说有一种叫飞机的东西,可以承载很多人在天上飞,飞得又高又快又稳,比如我们从这里回西京去,只要几个时辰就行。有人笑话他,说出钱给他做,他却只给画出个大概的模样,做不出来。”

夏瑞熙激动得想喊万岁,这不是她的老乡还会是谁?残存的一丝理智让她忍住了想要高呼的冲动,她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假装惊讶地说:“要是真有这样的东西就好了,那个马车能把人的骨头抖散。”

她正要追问这位老乡的去向,“扑通”一声水响,同时夜风中传来欧青谨微弱的呼救声,木斐猛地站起来朝水潭奔去。木斐奔到水边,看着在水里扑腾的欧青谨,急得要把头发都抓下来,他武功很高没错,可是他不会水。

他迅速脱一下自己的长衫撕成条结成绳索:“你不要慌,尽量放松,我这就来帮你。”

欧青谨没有吱声,仍然在水里拼命扑腾,越扑腾离岸边越远。

夏瑞熙是会游泳的,但她也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是不能接受她这样的世家小姐会做这种渔家女才会的事情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冒着事后要被人追问鄙视的风险跳了下去。

“你干什么?”木斐见夏瑞熙也跟着跳了下去,急得大叫,接下来的情形让他目瞪口呆。只见星光下,一个女子姿势优美娴熟地向着拼命扑腾的欧青谨游去,小心地绕到了欧青谨的身后,用手揪住欧青谨的衣领往回游。溺水的人神智是模糊而疯狂的,总想抓往他所能抓住的一切事物,不管那会带来什么后果,欧青谨拼命伸手去抓她,都被她小心地躲开了。

木斐收敛心神,继续把手中的布条结成绳套,笔直地扔向夏瑞熙:“接着!”

夏瑞熙把绳套套在了欧青谨的身上,示意木斐往回拉,木斐把欧青谨拉上了岸,又迅速把夏瑞熙拉了上去,才回过身给欧青谨控水。

直到欧青谨吐出了肚子里的水,没有大碍了,木斐才有时间去管夏瑞熙。夏瑞熙的长发湿一漉一漉的贴在脸上和身上,冻得脸色苍白,牙齿打架,紧紧抱着双臂蹲在一旁,看上去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夏瑞熙不敢站起身来,只怕站起来后紧一贴着身一体的衣服会让她曲线毕露,春一光 外泄。

木斐身上的外衣已经是撕碎不成形了,无法给夏瑞熙遮盖,只得脱了欧青谨的外袍拧干了水,递给夏瑞熙:“虽然也是湿的,但有总胜于无吧?”

夏瑞熙披上外袍,指了指欧青谨:“他没什么大碍吧?”

木斐忍住笑:“他没事,大概是被吓晕了。”

吓晕了?夏瑞熙忍不住笑起来,“不会水的人是难免的。”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下水时的那种恐惧,那种绝望她只在自己的车冲下高速公路时才体会过。“不知道他怎么会掉下去呢?”

木斐道:“他大概是踩着被水泡松的泥土了,这种水潭看上去没有什么危险,但坑壁总会被水泡软,不时发生坍塌,谁要不小心碰上就会掉下去。只能说,他今天挺倒霉的。”

欧青谨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翻身坐了起来,看着面前的两人,脸色非常难看。其实夏瑞熙挺理解他现在的心态的,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人前总要争第一的欧四少,怎么会如此怕水,狼狈地喊救命呢?

木斐不知死活地说:“还不快向你的救命恩人道谢?”

欧青谨垂了眼,对夏瑞熙低声道:“谢过二妹妹了。”

夏瑞熙笑道:“四哥说哪里话?你不是才救过我吗?”

木斐笑得见眉不见眼:“是呀是呀,哥哥妹妹的,自家人还说什么客气话?这么见外?”

欧青谨瞪了他一眼,夏瑞熙尴尬地咳嗽一声,顾左右而言他:“我爹怎么还不来?”

木斐道:“应该快来了,我去看看,免得他们走岔了道。”一溜烟地不见了。

欧青谨轻声说:“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说话没什么谱气,但是没有什么坏心,你不要和他计较。”

“我知道。你冷吗?也不知道我爹他们有没有带了多余的衣物来。我们先过去吃点东西抗抗寒气。”

两人人的谈话至此结束,默不作声地吃东西。

等夏瑞熙吃完东西擦了手,欧青谨才说:“你的水一性一很好。咱们西京城里就算是男子也很少有人会水,更不要说这样好。”

终于来了!她就知道会引起他们的疑问。夏瑞熙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心里打定主意如果他再追问,她就说忘了以前是怎么学会的,反正夏二小姐粗野的名声早就响彻了西京城的,既然可以鲜衣怒马纵横于西京城内,那么再会一些离经判道的事儿也不奇怪。

好在欧青谨没有接着追随者问,反而若有所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夏瑞熙感觉得到,他并没有因此而鄙视她。

夏老爷赶到的时候,映入他眼帘的就是夏瑞熙和欧青谨轻声谈话,和谐共处的场景。虽然两个人都形容狼狈,可看得出,精神状态还不错。

夏老爷对着远处的万佛寺双手合十,作了一个揖,默默念叨了几句,跑过去拉住夏瑞熙左看右看:“熙熙,你受苦了,果然是菩萨保佑,才让你有惊无险。”

夏瑞熙脸红地推推他,“爹,人家都看着呢。”

欧青谨忙上前施礼:“欧世叔。”

夏老爷这才回过身对着欧青谨亲一热地笑道:“多谢你了青谨。”

夏瑞熙看着夏老爷的那个笑容,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第二十八章 生死(二)

夏瑞熙是着男装回的京城,为了隐蔽,夏家与欧青谨在京城外就分开了,各进各的城,只剩下木斐暗中保护她一直到夏家的别院。

当夏瑞熙从角门悄悄溜进院子时,见着的第一个人就是容颜憔悴的夏瑞蓓。

夏瑞蓓看见夏瑞熙就哭着扑上去,正是亲姐妹生离死别之后再见面的情形。夏瑞熙淡淡地把她推开了,随便敷衍了几句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不管夏瑞蓓当初是出于何种原因出卖她,最后又是出于何种原因救了她,从知道夏瑞蓓出卖她的那一刻开始,夏瑞熙就再也无法用从前的那种心态去对待夏瑞蓓,可以说,她现在看见夏瑞蓓心里就堵得慌。

夏瑞蓓立在原地,咬着嘴唇,忐忑不安地看着夏老爷,委屈地喊了一声爹爹,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夏老爷忙着安置夏瑞熙,派人去找关系处理这件事情留下的后遗症,根本顾不上夏瑞蓓,随意答应了一声,只吩咐她听四姑太太的安排,照料好家里就急匆匆地走了。

夏瑞蓓心情烦躁地往回走,燕儿伸长脖子到处找也没从回来的人中找到信儿,便多了一句嘴:“小姐,不知道信儿……?”话未说完,夏瑞蓓一声断喝:“我怎么知道?!”

燕儿默默地垂下头,心中隐约猜到信儿肯定是凶多吉少,不由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来。

纯儿和婉儿一直站在院子口伸长脖子等候夏瑞熙,一时看见夏瑞熙过来,欢喜得什么似地,手忙脚乱地服侍夏瑞熙洗澡,换衣服,擦药。

夏瑞熙让婉儿去准备吃食,留了纯儿询问昨日的情况,谢谢纯儿如此勇敢机智地救了她。纯儿不好意思地绞着衣角说:“这是做一奴一婢的本分。小姐对一奴一婢那么好,一奴一婢就是小姐的人,自然要对小姐好,做人不能忘恩负义,这是一奴一婢离开家时,一奴一婢的一娘一告诉一奴一婢的。”

夏瑞熙拉住纯儿的手:“你的这份情义,我记住了。对了,昨天逃走的那个计谋不错,有勇有谋,是你想出来的吧?我听说后来还是你引开了追兵,三小姐才有机会跑回去找人的?”

纯儿红着脸笑了笑:“三小姐挺机灵的。”这等于是承认了谋划的人是她,夏瑞蓓只是配合而已。

夏瑞熙更是把对夏瑞蓓最后救了她的那份情义看淡了几分。她在犹豫该不该把夏瑞蓓出卖她的这件事情告诉夏老爷,她很清楚这件事情一旦说出来,会引起多大的风波,这还是次要的,最关键的一点是,她并没有证据。

夏瑞蓓一回到自己的房里,就把所有人都轰了出去,鞋也不脱地躺倒在床 上,睁大了眼睛盯着帐顶发呆。她现在就像那等待凌迟的死刑犯,备受煎熬。

昨天早上,她在四姑太太那里受了气出来,虽然骂了夏瑞熙,但她还是沉浸在一抽一了好签的喜悦中,就带了燕儿在桃林里看花赏景。不多时,有婆子过来说四姑太太让燕儿去拿什么东西,燕儿刚走,那个赵明韬就出现了。

她不知道赵明韬的具体身份,但她从夏老爷嘴里知道他是个贵人,轻易招惹不得,所以在赵明韬主动和她打招呼时,她只是略略福了福就要走的。

赵明韬却主动表明了身份,并告诉她,他刚从解签大师的房一中出来,知道她一抽一了一支签,问她知不知道她这支签的真实含义,先苦后甜,那是说她要吃很多苦才会有好日子过。还说因为他和夏老爷是故一交一 ,所以才好心地来提醒她,让她要加倍小心。

见夏瑞蓓不相信,赵明韬给她讲了一个故事,据说是他的一位姨一妈一年轻时名动京华,却有一位病重的未婚夫婿,她心中担忧,便来此求签,求到同样的一根签。

“先苦后甜”,他那位姨一妈一认为她的夫婿肯定会好起来的,于是抱着美好的愿望嫁入夫家。谁知婚后第二年,夫婿就离开了人世,只留下她和一个未曾满月的婴儿。她受尽了公婆和叔伯妯娌的白眼的嘲讽,苦守了十多年,好不容易才把儿子教养成一人 ,有了出息,外出放官,才把她接出去享福。

夏瑞蓓被赵明韬所描述的这种恐怖的生活吓了个半死,原来先苦后甜是这个意思?不!她才不想过这种日子!夏瑞蓓几乎是六神无主。

赵明韬见她脸色不好看,试探地说:“你不要担心,你现在尚未婚配,将来让你爹爹帮你好好看一个就是了,也许你的签不是这个意思。

见夏瑞蓓忍不住哭了起来,赵明韬又说他有办法解决这件事,不就是悔一桩婚么?这对于堂堂的寿王府来说,算得了什么?不过小事一桩。

他让她把夏瑞熙引到后面那片桃林中,他便帮她一劳永逸地解决烦恼。他再三保证,他只是仰慕夏瑞熙,想和夏瑞熙说几句话,博得夏瑞熙的好感,还隐晦地提醒她,要是他做了她的姐夫,寿王府和夏家联了姻,今后对她的婚事,乃至给整个夏家都会带来说不尽的好处。

虽然她很清楚这件事情的一性一质有多恶劣,但想到自己的一生,她动心了。

但当夏瑞熙走向那片碧桃林时,她又后悔了。后悔的原因她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是因为直觉真相并不是赵明韬所说的那样,害怕事情会泄露,她会受罚,也许是因为良心未泯,不忍心夏瑞熙受辱。她曾试图阻止过夏瑞熙,但夏瑞熙不听,她也不敢把事实真相说出来,她害怕,惊恐,却还抱着几分侥幸,希望赵明韬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只是和夏瑞熙说几句话而已。

可惜,赵明韬凶神恶煞和夏瑞熙的彻底不配合,彻底破灭了她的最后一丝幻想。她一想到夏老爷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样严厉地惩罚她,她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她便先吓了个半死,绞尽脑汁地想,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件事情掩盖过去,让自己顺利脱身。

她怕自己会在夏瑞熙的面前露出破绽,所以她便假装晕了过去。但她装晕这件事情很快就被精明的纯儿发现了,纯儿借着照顾她的机会,说出了那个逃走报信的计划。她想她确实也只有这条路可走,只有这样才能把自家撇清,所以她配合纯儿,幸运地逃走并求得欧青谨去救夏瑞熙。

原以为一切都好,但夏瑞熙冷淡的态度却让她心惊肉跳,她直觉夏瑞熙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夏瑞蓓心乱如麻,痛苦地揪住头发使劲拽,她该怎么办?

第二十九章 生死(三)

在傍晚的时候,夏府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尽管夏老爷早已有了准备,但还是被弄得焦头烂额。京兆尹居然派人来夏家过问夏瑞熙被山贼绑架的事情,夏老爷自然是不承认,只说有几个丫头婆子做了逃一奴一。衙门里的人很是不高兴,说他们明明收到状纸,就是夏家人去报的案,要拉了夏老爷去衙门里说清楚。

与此同时,夏瑞蓓紧闭的门被人敲响。昏昏欲睡,犹如惊弓之鸟的夏瑞蓓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即火冒三丈:“滚!我不是说过不许人来打搅我吗?”

敲门声还是响个不停,夏瑞蓓怒吼了几声:“燕儿?燕儿?去瞧瞧到底是哪个没眼色的死一奴一才?”

燕儿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地答应她,她房里的其他丫头婆子也没有出现,那敲门声反而更响更急促了。

这些死一奴一才大概都跑去夏瑞熙那里献殷勤了,夏瑞蓓恨得牙痒痒的,却只得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眼生的妇人,笑眯眯地望着她。

夏瑞蓓顿生警觉,后退了一步,冷冷地说:“你是谁?”

那妇人笑着对她福了福,不请自入,四处打量了一下夏瑞蓓的房间,道:“看来西京首富的小姐,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嘛?我还以为这屋子只是外面看着不怎么样,实际上金碧辉煌呢?谁知竟然如此简朴。”

她语气里的那种不以为然彻底激怒了夏瑞蓓:“你说什么?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快来人!把这个不知所谓的疯婆子给我赶出去!”

“咿呀,三小姐,您息怒。待一奴一家把赵公子的话带到,您再赶人也不迟啊?”

“你……”夏瑞蓓犹如被毒蛇咬了一口,惊恐地张大了嘴,傻呆呆地看着那妇人。

那妇人道:“赵公子让一奴一家转告三小姐,他昨日不曾在万佛寺见过您,也不曾和您说过话。而您从来不曾离开过寺庙,也不曾见过其他形迹可疑的人,您家不见了的那些丫头婆子,不是被歹人骗走了,就是做了逃一奴一,不知所踪。若是有外人问起,还请三小姐记得才是。”

夏瑞蓓好一歇才反应过来:“我哪里见过什么赵公子?又哪里和他说过什么话?你休要胡说!”

“我不胡说。三小姐记得就好,公子问您,昨日是谁去带走的二小姐?”

“他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你话带到了,还不快走!”

那妇人施施然笑着点点头:“看来三小姐是真的不知道了,一奴一家有一句话要提醒您,要是这件事情被夏老爷知道了,您说,他和二小姐会怎样看待您?”

“你什么意思?”夏瑞蓓慌乱过后反而冷静了下来,眯起眼睛看着那妇人,“威胁我?我什么也没做,反而还救了我二姐,你们说什么我爹和二姐也不会相信的,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把我怎么样。至于你的那位公子,你还是让他自求多福吧。”

“呵呵,既然三小姐不在乎,那我家公子正好放开手脚去做,想来夏老爷知道此事,会尽快把三小姐嫁出去。”那女人走到门口回头轻声说了一句:“忘了恭喜三小姐了,孙家已经准备好新房,只等迎娶新妇进门了。”

夏瑞蓓五内俱焚,眼睁睁地看着那妇人出了门,迅速消失在花木丛中。她呆坐了片刻,猛地发出一声尖一叫:“燕儿!小蹄子,死到哪里去了?”

一个叫米儿的小丫头急匆匆跑进来:“小姐,您找燕儿?”

“是,她到哪里去了?”

“刚刚一奴一婢还看见她往小姐房里来,难道小姐没有看见她吗?”

夏瑞蓓犹如被针刺了一下:“你看清了?她确实往这里来了?”

小丫头莫名其妙,却很肯定地说:“是,一奴一婢亲眼看见她端着燕窝过来的,还和她打了招呼,她说要趁热送燕窝给您吃。”

燕儿明明来了却不曾出现,难道她听见自己刚才和那妇人的对话?夏瑞蓓无力地挥了挥手:“你下去吧,见着了燕儿让她到我房里来。”

不多时,燕儿满头大汗地跑来:“小姐找一奴一婢?”

“你刚才去哪里了?”夏瑞蓓语气不善。

“一奴一婢给小姐炖燕窝去了。”燕儿的手绞着衣角,看上去很是不安。

“你的燕窝呢?”

“还在厨房炖着呢。”

“胡说!明明刚才有人看见你送了燕窝来,为何不见燕窝,你还说还在厨房炖着?”

“禀小姐,一奴一婢刚才是说要去炖燕窝,并不是送燕窝。”燕儿小心翼翼地回答,鼻头上却冒出了细汗。

夏瑞蓓几乎已经肯定燕儿是知道什么了,闭了闭眼睛:“你去炖燕窝吧。”

燕儿低着头退了出去,见四下里无人,从她屋里取出一包一皮东西,往花园里走去,她根本没注意到夏瑞蓓轻手轻脚地一直跟在她身后。

燕儿走到一处水井旁,四下张望了一下,打开包一皮裹,取出里面碎了的碗盏和沾满了灰尘,黑乎乎,又稀又粘的燕窝残羹往井里扔去。她长出了一口气,小心地打了一桶水冲洗了包一皮袱皮,打算往回走。

她一回头就看见夏瑞蓓似笑非笑地站在身后:“燕儿,你在干什么呢?”

燕儿惊慌失措地跪了下去:“求小姐饶命,一奴一婢不小心摔碎了小姐的燕窝粥,因为害怕被惩罚,所以才……”

“你为什么会摔碎了我的燕窝粥呢?怎么这样不小心?从小到大,你做事情一向很小心,怎么就是今日这样粗心?”夏瑞蓓的笑容很奇怪。

“那是因为,一奴一婢不知踩着了什么东西,脚底一滑,没拿稳……求小姐饶命。”燕儿害怕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夏瑞蓓低下头,轻声说:“是因为你听见什么可怕的事情了吧?”

“一奴一婢没有,一奴一婢什么都没有听见。”

夏瑞蓓垂下眼:“算了,不过一个碗而已,起来吧,以后小心点。”

燕儿没想到夏瑞蓓如此轻松就饶了她,对着夏瑞蓓又磕了一个头,高兴地站起来,却见夏瑞蓓指着她身后惊讶地说:“信儿?你怎么回来的?”

信儿回来了?燕儿迅速回头,但她身后空无一人,接着她感觉到自己的后脑勺一阵闷疼,天旋地转之中,她最后看见的是夏瑞蓓狰狞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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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瑞熙听说京兆尹来了人,缠着夏老爷闹得不可开一交一 ,忙让婉儿去前院打探消息。婉儿久去不来,她不由有几分焦急:“纯儿,你再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小姐莫要急,没什么大事。”一个妇人言笑晏晏地站在她面前对她福了福,人什么时候进来的,外面守着的婆子竟然都不知道。

夏瑞熙一瞧这人,她没见过,不认识,淡淡地看了看纯儿。纯儿会意,上前骂道:“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这般没规矩,出去!”

那妇人伸手推开纯儿:“姑娘莫要误了你家小姐的大事,后悔可就来不及了,一奴一家是来帮二小姐解这燃眉之急的。”

纯儿看了夏瑞熙一眼,见夏瑞熙一言不发,便冷笑道:“我家小姐有什么大事需要你来解燃眉之急?来人呀!把这个疯婆子叉出去。”

那妇人冷笑道:“二小姐,你就是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也要顾及一下你的父母家业吧?如今有人虎视眈眈地瞅上了你家的家业,要害你全家,你就漠不关心么?”

夏瑞熙面无表情地说:“说。给你一盏茶的功夫。纯儿,你去外面守着。”

妇人笑逐颜开:“如今有人冒了府上的名,去京兆尹府衙告了状。说是有山贼掳走二小姐,杀死夏家的一奴一婢。不知二小姐可知道此事?”她见夏瑞熙不吭声,又道:“想必是消息还没传过来,小姐稍后便知一奴一家所言不虚。”

“那又如何?”夏瑞熙不耐烦的打断她。

妇人道:“这是起心不良 啊!一奴一家是替好心人来传信的,请二小姐为了自己的声名计,可千万不要上了歹人的当。昨日二小姐是随着小轿下的山,很多人都看见了,又怎么会被山贼掳走呢?这就是无中生有,含血喷人,您说是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是,皆大欢喜。如果不是,只怕有人如愿了,我家主人吃了亏,府上也会不得安宁。府上不过是一介小小的商人罢了,而那边,却是至高无上的贵人,试问,胳膊又如何拧得过大一腿?只怕到时府上会落到何等境地都未必可知呀。”

“啪!”夏瑞熙卯足了劲猛地搧了这面目可憎的妇人一个耳光:“狗一奴一才!还没学会说人话就出来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你主子就是让你这样来传话的?想必你这事儿如果办不成,你主子定会把你砍了去喂狗吧?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绑去官府?别以为我不能把你怎么样,把你当成贼婆打死还是可以的。”

那妇人狼狈地捂住脸,不甘心至极却又不敢还手,眨巴着眼睛看着夏瑞熙:“二小姐息怒呀,一奴一家只是来传话的。那个两兵一交一 战,还不斩来使呢!”

夏瑞熙恶狠狠地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滚!”虽然这妇人说的话不中听,可却是大实话。夏家不能卷入赵明韬和他那位躲在背后的敌人之间的纷争。

待那妇人走了,夏瑞熙迅速让纯儿把这个消息递给了夏老爷。夏老爷让纯儿告诉她:一切他早有打算,让她不要担心。

第三十章 生死(四)

夏老爷被京兆尹的人带走,虽然四姑太太很快就赶过来坐镇,夏府还是乱了套。下人们三三两两地方聚在一起,小声讨论自家老爷到底是犯了什么法,有消息灵通的人士宣称,是因为小姐信执意要上头柱香得罪了贵人,又有人宣称,是因为逃一奴一告了夏老爷,那么逃一奴一告了夏老爷什么呢?却是无人知晓。

夏瑞熙姐妹各怀心事,都是一夜 未睡。特别是夏瑞蓓,虽然从那妇人口中知道,赵明韬并没有把她出卖夏瑞熙的事情说出来,但到底是做了亏心事,心中难免不安,夜里带了小丫头米儿说是要去探望夏瑞熙。

到得夏瑞熙的院子,夏瑞蓓使走看门的婆子,让米儿在门口守着,自己悄悄摸一到夏瑞熙房门口,站着听里面说些什么,可有牵扯到她。立了半日,只听见夏瑞熙房里有人辗转反侧睡不着,偶尔有纯儿问:“小姐可是身上疼得紧么?那杀千刀的畜牲,简直不是人!”

婉儿庆幸地道:“阿弥陀佛,多亏佛祖保佑。三小姐可真厉害。”

夏瑞熙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之后,一切都归于寂静。

夏瑞蓓又站了会子,方才放心地去了。

夏老爷从京兆尹回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

夏老爷的衣服皱巴巴的,眼里全是血丝,嘴唇也干得开了裂,腰板却是挺得笔直。他把夏瑞熙姐妹二人唤去,一交一 待了一番,迅速换了身干净衣服,水都不曾喝一口,立刻又出了门,去找那位曾经帮过他的睿王殿下。

夏瑞熙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没想到昨日的事情居然会有这么多的麻烦。真的有人冒了夏家的名去京兆尹府告状,说是有山贼抢走了夏家二小姐并杀死了几个一奴一仆,证据是几具一尸一体和两个还活着的婆子丫环。现在活着的那两个婆子丫环已经作为人证被送到了京兆尹府,京兆尹说,朗朗乾坤,堂堂天子脚下,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要夏老爷配合调查,揪出那个胆大包一皮天的山贼。

这摆明了是有人要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既把赵明韬拉下马,又让夏家声名受损,躲在背后的那人好渔翁得利。夏老爷一交一 待知道这件事情的所有人说,不管什么人问起来,都要咬死了这事是无中生有,夏瑞熙姐妹二人昨日下山是很多人都看见的事情,又何来夏瑞熙被人掳走的事情呢?不仅如此,夏老爷还要求京兆尹府彻查这件事情,到底是什么人要坏他家女儿的名声?

“二姐,你的脚还疼吗?”夏瑞蓓可怜兮兮地拉住夏瑞熙,夏瑞熙皱了皱眉头:“好多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要去休息了。”

“你是在怨我邀你去看桃花,才会让你遭此劫难的吗?可我当时明明都让你不要走远了,你非不听。”夏瑞蓓还是揪住她的衣服不放。

一股无名火从夏瑞熙的心头“腾”地燃起来,她盯紧了夏瑞蓓,一字一顿地说:“我何曾说过一句怪你的话?你现在来和我说这些,是不是要我向你道歉,就是因为我不听你的话,所以才连带着你也受了惊吓的?”

夏瑞蓓被她眼里的怒火和不掩饰的憎恶吓了一跳,讪讪地缩回手。夏瑞熙一甩袖子大步走开,婉儿轻声劝道:“小姐,不管如何,好歹也是三小姐救了您。”

夏瑞熙闻言,忍了几十忍,到底还是说:“蓓蓓,我受了些惊吓,心情不好,身上也不舒服,脾气难免有些暴躁,你别怪我。”

夏瑞蓓忙应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不舒服,就去歇着。”见夏瑞熙走远,夏瑞蓓突然道:“燕儿这丫头,怎么一直不见她?米儿,你去找找她,看她到底是去了哪里了?昨日晃了一圈就再也不见。”

燕儿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一尸一,这让夏府别院的上一上一下一下陷入一片恐慌之中。最后一个看见燕儿的人是夏瑞蓓院子里的小丫头米儿,当时米儿亲眼看见她端着燕窝去三小姐的房里,三小姐却让人到处找她,而且也没有找到。

夏老爷和夏瑞熙听说这件事情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燕儿肯定是被那别有用心的人掳走了,为了防止此类事情再次发生,夏老爷安排了人手日夜巡查,重点是两个女儿的闺房,又特别去求了木斐来帮忙。夏瑞熙自是抓住机会和木斐谈他那位疯子师父,哪怕她见不着这位老乡,但听听这位老乡的一些轶事,也能让她倍感孤独的心得到些许的安慰,觉得自己并不是孤独的。

夏瑞熙喜欢和木斐说话的事情被人传到了四姑太太的耳朵里,这位自动把自己视作夏瑞熙姐妹德行监督者的四姑太太怒气冲冲地把夏瑞熙叫去训了半日,要她发誓不再主动和其他陌生男子多说话,必须恪守礼仪,重视自己的名声。

夏瑞熙虽是答应了,却仍然我行我素。四姑太太便亲去寻了木斐,木斐当时虽是哈哈一笑,嘲讽了四姑太太几句,却是轻易再不肯和夏瑞熙说话了,弄得夏瑞熙郁闷无比。她曾经以为,这位受过现代人教育的大侠,不拘泥于礼教,会是和她最谈得来的人,结果他还是让她失望了,他只是外表洒脱不羁,内里和这个时代的人并没有任何不同。

外面的世界乱成了一一团一 ,随着某两位亲王的介入,关在京兆尹大牢里的两个夏家下人离奇死亡,万佛寺僧人、香客、欧家四少爷接着出来作证,夏家小姐被掳这件事情演变成了一群逃一奴一的无中生有和造谣中伤,最后不了了之。

螳螂没有捕到蝉,黄雀也没有捕到螳螂。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除了夏瑞蓓房里同时少了两个丫头,一个信儿死在大牢里,另一个燕儿却是离奇失踪。

四姑太太见夏瑞蓓身边没个大丫头伺候,便提出让夏瑞熙把婉儿暂时借给夏瑞蓓用一下,等找到合适的丫头了,再让婉儿回去。

婉儿一听到这个消息,独自躲在屋里垂泪。所有人都记得,夏瑞蓓曾经向夏瑞熙提出过要用燕儿来换婉儿,以为如此一来,夏瑞蓓肯定高兴得不得了,决计是不会放婉儿走的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夏瑞蓓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理由是夏瑞熙比她更需要人伺候,让四姑太太随意给她分派个年龄大些,手脚利落的丫头就行。

一场危机过去了,但夏家人还未来得及喘口气,新的问题又接踵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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