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青豆 那是世界上最无聊(3)
“我没有可以称为朋友的人。”青豆说,随即,她忽然想起了亚由美。如果我不声不响地消失,亚由美也许会感到寂寞,或者有遭到背叛的感觉。但要将亚由美称为朋友,却从一开始就有点为难。想和警察做朋友,这条路对青豆太危险了。
“我有过两个孩子。”老夫人说,“一个男孩,和一个小他三岁的妹妹。女儿死了。以前我告诉过你,是自杀。她没有孩子。儿子呢,由于种种原因,长 期以来跟我相处得不太好。现在我们几乎连话都不说。有三个孙子,却很久没有见过面了。但假如我死了,我拥有的大部分财产恐怕会被遗赠给唯一的儿子和他的孩 子们。几乎是自动地。
近来和从前不一样了,遗嘱这东西没有什么效力。尽管如此,眼下我还有不少可以自由支配的钱。我想,如果你顺利完成这次工作,我要把大部分赠送给你。请你不要误会,我绝对没有拿钱收买你的意思。
我想说的是,我把你看作亲生女儿一样。我想,如果你真是我的女儿就好r。”
青豆平静地看着老夫人的面庞。老夫人像忽然想起来了,将端在手上的雪利酒杯放到茶几上,随即扭头向后,凝望着百合光洁的花瓣,嗅着那浓郁的芬芳,然后再次看着青豆的脸。
“刚才我说过,我本来打算收阿翼为养女,结果却失去了她。也没能为那孩子尽点力,只能袖手旁观,目送她独自一人消失在深夜的黑暗中。现在又要把 你送到前所未有的险境中去。其实我并不想这么做。遗憾的是,眼下我们找不到其他方法达成目的。我能做到的,不过是进行现实的补偿而已。”
青豆缄默不语,侧耳倾听。当老夫人沉默下来,从玻璃窗外传来清晰的鸟鸣声。鸟儿鸣啭一阵,又不知飞去了何方。
“不管会发生什么事,都必须除掉那个家伙。”青豆说,“这是目前最重大的事。您如此看重我疼爱我,我感激不尽。我想您也知道,我是一个因故抛合 了父母的人,一个因故在儿时被父母抛合的人,不得不走上一条和骨肉亲情无缘的路。为了独自生存下去,我不得不让自己适应这种感情状态。这可不是件容易的 事。有时我觉得自己就是渣滓,是毫无意义的肮脏渣滓。所以,您能对我说这样的话,我非常感激。不过要改变想法、改变活法,现在有点太晚了。可阿翼就不一样 了,她应该还有救。请您不要轻易放弃。不要丧失希望,要把那孩子夺回来。”
老夫人点点头。“好像是我的表达有问题。我当然没有放弃阿翼。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倾尽全力把那孩子夺回来。但你也看见了,现在我实在太累了。没能帮上那孩子,所以被深深的无力感困扰,需要一段时间恢复活力。也可能是我年龄太大了。也许不管等多久,那活力都不会回来了。”
青豆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老夫人身旁,坐在椅子的扶手上,伸手握住她那纤长优雅的手。
“您是一位无比坚毅的女性*,能比任何人都坚强地活下去。现在您只是感到失望、感到疲倦罢了。应该躺下休息休息,等到醒来,肯定就会复原了。”
“谢谢你。”老夫人说着,也握住青豆的手,“的确,也许我该稍微睡一会儿。”
“我也该告辞了。”青豆说,“等着您的联系。我还得把身边的琐事处理完。其实我也没有太多行李。”
“请做好轻便转移的准备。如果缺少什么东西,我这边立刻能替你筹办。”
青豆松开老夫人的手,站起身。“晚安。一切都会顺利的。”
老夫人点点头,然后坐在椅子上闭起眼睛。青豆再次将视线投向茶几上的金鱼缸,吸了一口百合的芬芳,离开了那间天花板很高的客厅。
在玄关,Tamaru正等着她。已经五点了,太陽还高挂在空中,势头丝毫未减。他那双黑色*的科尔多瓦皮鞋照例擦得锃亮,炫目地反射着天光。天 上处处能看见白色*的夏云,但云朵瑟缩在角落里,不去妨碍太陽。离梅雨季节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可最近这几天连连骄陽高照,令人想起夏天。蝉鸣从庭院的树丛 中传来,还不太响亮,有点畏畏缩缩的感觉,却是确凿的先兆。世界的构造依然维持原样。蝉儿呜叫,夏云流漾,Tamaru的皮鞋上没有一点污痕。世界一成不 变。但在青豆看来,不知为何却觉得这很新鲜。
“Tamaru先生,”青豆说,“我可以跟你说几句话吗?你有没有时间?”
“可以啊。”Tamaru不动声色*地答道,“时间倒有的是。消磨时间就是我的工作之一。”他坐在了玄关外的园艺椅上。青豆也在相邻的椅子上坐下来。向外伸出的屋檐遮断了陽光,两人身处凉爽的-阴-影中。
空气中飘漾着嫩草的气息。
“已经是夏天了。”Tamaru说。
“蝉也开始叫了。”青豆说。
“今年蝉叫得好像比往年早一点。这一带接下去又该喧噪起来啦,吵得耳朵都疼。我在尼亚加拉大瀑布附近的小镇小住时,就像这样喧噪,从早一直吵到晚,没有停下来的时候。那声音简直像一百万只大大小小的蝉在叫。”
“原来你去过尼亚加拉呀。”
Tamaru点点头。“那里可真是世界上最无聊的地方。我一个人在那里住了三天,除了倾听瀑布的轰鸣,没有任何事可做。喧响震天,连书都看不成。”
“你一个人在尼亚加拉,三天都做什么了?”
Tamaru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轻轻摇头。
片刻,Tamaru和青豆一言不发,侧耳聆听微弱的蝉鸣。
“我有件事要请你帮忙。”青豆说。
Tam aru的胃口似乎有点被吊起来了。青豆可不是那种轻易开口求人的类型。
她说:“这个忙可有点不平常。我希望你不会不愉快。”
“我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但可以听一听。无论如何,作为礼貌,来自女士的请求是不会让我不愉快的。”
“我需要一把手|枪。”青豆用机械的声音说,“大小能放进小手提包那种。后坐力要小,但要有一定程度的杀伤力,性*能值得信赖。不能是用模型手|枪改造的,也不能是菲律宾造的那种仿制品。我就算用它,也只会用一次。有一颗子弹大概就够了。”
沉默。其间Tamaru的目光没有从青豆脸上移开。他的视线纹丝不动。
Tamaru叮咛般地问:“在这个国度里,普通市民携带手|枪,在法律上是禁止的。你知道这个吧?”
“当然。”
“为了慎重起见,我得告诉你,迄今为止我从没被追究过刑事责任。”Tamaru说,“换句话说,就是没有前科。也许是执法方有所疏漏。对此,我 不否认。不过从档案上看,我是个十分健全的公民,清白廉洁,没有一个污点。虽然是个同性*恋,但这并不违反法律。税金也是叫我交多少就交多少,选举时也去 投票。只不过我投的候选人从来没有当选过。违章停车的罚金也在期限内全部缴清。因为超速被抓的情况,这十年间从未有过。国民健康保险也入了。NHK的收视 费也通过银行转账支付。持有美国运通卡和万事达卡。虽然目前我没有计划,但如果我愿意,连期限三十年的房贷也有资格申请。身处这样的位置,我常常感到欣 喜。你是面对着这样一位可说是社会基石的人物,请他去弄把手|枪来。这一点,你明白吗?”
“所以我不是说了嘛,希望你不会不愉快。”
“是啊,这话我听见了。”
“我觉得十分抱歉,但除了你,这种事我想不出还能找谁帮忙。”
Tamaru在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小而含混的声响。听上去仿佛被压抑的叹息。“假如我处于能办到此事的角度,按常识思考,恐怕我会这么问:你究竟打算用它打谁?”
青豆用食指指着自己的太陽穴。“大概是打这里。”
Tamaru毫无表情地望了那只手指一会儿。“恐怕我会进一步问:理由呢?”
“因为我不想被活捉。我不怕死。进监狱非常不愉快,但我想还能忍受。不过,我不愿意被一帮莫名其妙的家伙活捉,受到拷问。因为我不想说出任何人的名字。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想我明白。”
“我并不打算用它打什么人,也不打算去抢银行。所以不需要二十连发半自动那样张扬的东西。小巧,后坐力小的就好。”
“也可以选择药。和弄把手|枪相比,这更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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