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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青豆 一只老鼠遇到素食主义的猫(2)

“交给我好了。”
 
“谢谢你。”
 
“照看橡皮树,可比照看小猫和热带鱼省事多了。别的呢?”
 
“别的什么都没有了。剩下的东西全帮我扔掉。”
 
“工作结束后,你到新宿车站去,从那里再给这个号码打电话。
 
到时会给你下一个指令。”
 
“工作结束后,从新宿车站再给这个号码打电话。”青豆复述道。
 
“尽管你肯定明白,我还是得再说一遍:电话号码不要写下来。
 
传呼机在出门时弄坏扔掉。”
 
“知道了。我会照办。”
 
“所有的程序都已安排妥当。你不必有任何担心。以后的事全交给我们好了。”
 
“我不担心。”青豆说。
 
Tamaru沉默了一会儿。“可以说说我的真实想法吗?”
 
“请说。”
 
“我根本无意说你们做的事是白费力气。那是你们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不过说得客气一点,也是太鲁莽了。而且,永远不会有完的时候。”
 
“也许是的。”青豆答道,“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
 
“就像到了春天要发生雪崩一样。”
 
“大概吧。”
 
“可是,有常识的正常人不会在可能发生雪崩的季节,走近可能发生雪崩的地方。”
 
“有常识的正常人,原本就不会和你讨论这种话题。”
 
“这也有可能。”Tamaru承认,“对了,你有没有发生雪崩时要通知的家人?”
 
“没有家人。”
 
“是原来就没有呢,还是有名无实?”
 
“有名无实。”青豆回答。
 
“好。”Tamaru说,“无牵无挂最好。说到亲人就只有橡皮树,这样最理想。”
 
“在夫人那里看见金鱼,我忽然也想要金鱼了。觉得家里有这个东西也许不错。又小,又不说话,好像也没有太多要求。第二天就到车站前的商店去买,但看到水槽里的金鱼,忽然又不想要了。就买了这盆卖剩下来的寒碜的橡皮树。没买金鱼。”
 
“我觉得这是正确的选择。”
 
“金鱼说不定永远买不成了。”
 
“也许。”Tamaru说,“还买橡皮树好了。”
 
短暂的沉默。
 
“今晚七点,在大仓饭店主楼大厅。”青豆再次确认。
 
“你只要坐在那儿等就行。对方会来找你。”
 
“对方会来找我。”
 
Tamaru轻轻地清了声嗓子:“哎,你知道素食主义的猫和老鼠相遇的故事吗?”
 
“不知道。”
 
“想不想听?”
 
“很想。”
 
“一只老鼠在天棚上遇到一只很大的公猫。老鼠被逼到了无路可逃的角落,吓得浑身颤抖,说:‘猫大人,求求您。求您不要吃我。
 
我一定得回到家人身边去。孩子们都饿着肚子在等我。求求您放了我吧。’猫说:‘不用担心。我不会吃你的。老实跟你说——这话不能大声说——我是个素食主义者,根本不吃肉。你遇到我,可是太幸运了。’老鼠叹道:‘啊,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天!我是多么幸运的老鼠!
 
居然遇到了一只素食主义的猫!’但就在这一瞬间,猫猛然扑向老鼠,用爪子牢牢按住老鼠的身体,锋利的牙齿咬进了它的喉咙。老鼠痛苦地使出最后的 力气问猫: ‘你不是说,你是素食主义者,根本不吃肉吗?那难道是谎言?’猫舔着嘴唇说:‘是啊,我不吃肉。这并不是谎话。所以我要把你叼回去,换生菜吃。”’青豆想 了一下。“这个故事的要点是什么?”
 
“并没有特别的要点。刚才说起幸运的话题,我偶然想到了这段故事。仅此而已。当然,寻找要点是你的自由。”
 
“温暖人心的故事。”
 
“还有一件事。我想他们事先会搜身和检查行李。那帮家伙警惕性*非常高。这一点你要记住。”
 
“我会记住的。”
 
“那么,”Tamaru说,“下次见。”
 
“下次见。”青豆条件反射似的重复。
 
电话挂断了。青豆盯着话筒看了一会儿,轻轻歪了一下脸,放下话筒。然后把传呼机上的号码牢牢铭刻在脑中,便删除了。下次见。
 
她在脑中重复了一次。但她明白,从今以后,自己和Tamaru恐怕再也不会见面了。
 
将早报的每个角落都浏览了一遍,已经找不到关于亚由美遇害事件的报道了。看样子侦破工作似乎没有进展。可能用不了多久,周刊杂志就会将它和猎奇 事件放在一起报道。现役年轻女警察,在涩谷的情人旅馆里用手铐大玩性*爱游戏,结果一丝不挂地被人勒死。但青豆丝毫不想阅读这种追求趣味的报道。自从事件 发生以来,她甚至连电视都不打开。她不愿听到新闻播音员故意扯着尖嗓门宣告亚由美死去的事实。
 
她当然希望抓获凶手。凶手无论如何都该受到惩罚。然而,就算凶手被逮捕,送上法庭,杀人细节大白于天下,那又如何呢?不管做什么,亚由美也不会复活了。这是明摆着的事。反正那判决会很轻。
 
恐怕不会判作杀人,而是当作过失致死来处理。当然,即使判处死刑也于事无补了。青豆合上报纸,手肘撑在桌上,双手掩面。半晌,心想着亚由美。但泪水没有流出来。她只是感到愤怒。
 
离晚上七点还有很长时间。在那以前青豆无事可做。她没有安排体育俱乐部的工作。小型旅行袋和挎包,已经按照Tamaru的指示放进新宿站的投币 式寄存柜。旅行袋里装着几捆现金和几天用的换洗衣物。青豆每隔三天到新宿站去一次,投入硬币,并将里面的东西检查一遍。房间也不必打扫,就算想做菜,冰箱 也几乎是空的。除了橡皮树,屋子里几乎没留下一件散发着生活气息的东西。与个人信息有关的东西全清除了。所有的抽屉都空着。明天,我就不在这里了,身后恐 怕不会留下一点我的痕迹。
 
将今天傍晚要穿出去的衣服整齐地叠好,摞在床上。旁边放着蓝色*健身包,装着肌肉舒展所需的整套用具。青豆再次仔细盘点一遍。
 
一套运动服,瑜珈垫,大小毛巾,以及装有细长冰锥的小盒。一应俱全。从小盒中取出冰锥,摘去小软木块,用指头轻触尖端,确认它依旧保持着足够的 尖锐。尽管如此,她还是慎之又慎,用最细的磨刀石轻轻地磨了磨。她想象着这针尖像被吞没一般,无声地沉入男人颈部那特殊的一点。如同以往,在一瞬间,一切 都将结束。没有悲鸣,也不会出血,只有转瞬即逝的痉挛。青豆将针尖再次插在软木块上,小心翼翼地收进盒子。
 
然后将裹在T恤里的赫克勒一科赫从鞋盒里取出,手法娴熟地在弹匣里装填上七发九毫米子弹。发出干涩的声响将子弹送入枪膛。打开保险,然后关上。再用白手帕将它裹好,放进塑料小袋。在上面塞进换洗用的内衣,这样就看不见手|枪了。
 
还有什么事非做不可呢?
 
什么都没想出来。青豆站在厨房里,烧开水,泡咖啡。坐在餐桌前喝着,吃了一个羊角面包。
 
青豆想,这大概是我最后一件工作了,而且是最重要、最困难的工作。完成这件任务后,就再也不需要杀人了。
 
青豆并不抵触将要失去身份的事。这在某种意义上反而是她想要的。她对自己的名字和容貌都毫无眷恋,失去后会感到惋惜的往事,也一件都想不起来——重新设定人生,也许正是我梦寐以求的事。
 
在自己身上,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不愿失去的,说来奇怪,竟是一对瘦弱的-乳-房。青豆从十二岁至今,一直对自己-乳-房的形状和尺寸不满,常常 想:如果胸再大一点,也许能度过比现在更安逸的人生。但真给她机会,让她改变尺寸时(非这么选择不可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根本不希望这样的改变。现在这 样也无所谓。这样大小正合适。
 
她隔着吊带背心用手摸了摸两只-乳-房。和平时毫无区别。那形状就像要做面包却弄错了配方没发酵好的面团。左右的大小还有微妙的不同。她摇摇头。不过没关系,这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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