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青豆 作为恩宠的代价送来的东西(2)
大概是刚才被他锐利的视线在黑暗中剥得一丝不挂的缘故。
“我的事你知道多少?”男人仍然双手掩面,问青豆。
“你是问我,关于你,我了解什么情况吗?”
“对。”
“我几乎一无所知。”青豆小心翼翼地挑着词儿说,“连你的名字,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在长野还是山梨主持一个宗教团体。你身体上有点毛病,说不定我能帮点忙。我就知道这些。”
男人简短地点了几下头,把手从脸上移开,脸朝向青豆。
男人头发很长。浓密的直发一直垂到肩头,里面混有许多白发。
年龄大约在四十五岁到五十五岁之间。鼻子很大,占了脸的很大一部分。高高的鼻梁又直又挺,让人想起挂历照片里出现的阿尔卑斯山。
山麓辽阔,充满威严。看到他的脸,首先跃入眼帘的就是那只鼻子。
与之相对,一双眼睛深深凹陷。很难看清眼窝深处的那对瞳孔究竟在注视什么。整张脸与身躯相配,又宽又厚。胡须剃得千干净净,看不见斑痕和痣。他 相貌端庄,洋溢着静谧而智慧的气息,但其中也存在某种特异的东西、不寻常的东西、无法掉以轻心的东西。这是那种一眼看上去便令人畏缩不前的脸。鼻子也许大 过了头,所以整张脸失去了正常的均衡,也许是这一点让看到的人心绪不宁。要不就是一双静待在眼窝深处、放射着古代冰河般光辉的眼睛的缘故。还可能归因于那 两片好像立刻会吐出无法预料的话、笼罩着冷酷感的薄唇。
“别的呢?”男人问。
“别的我没有听说。只是有人告诉我,让我做好准备,来这里做肌肉舒展。肌肉和关节是我的专门领域。对方的处境和人品,没必要知道得太多。”
就像妓女一样,青豆想。
“我明白你的话。”男人用浑厚的声音说,“但恐怕还有必要说明一下我这个人。”
“请讲。”
“人们都叫我领袖。但我几乎从来不在公众前露面。就算在教团里,生活在同一块土地上,大部分信徒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模样。”
青豆点点头。
“但现在我让你看清了自己的面目。总不能请你在一片黑暗中,或者一直蒙着双眼来治疗吧。还有礼节上的问题。”
“这不是治疗。”青豆用冷静的声音指出,“只是肌肉舒展而已。
我没有获得过实施医疗行为的许可。我所做的,是强行舒展平时不太使用或一般人很难用到的肌肉,防止身体机能下降。”
男人似乎微笑了一下。但可能是错觉,也许他只是抽搐了一下面部肌肉。
“我完全明白。我只是为了方便,才用了一下‘治疗’这个词。
你不必介意。我想说的是,你现在看到了人们一般看不到的东西。这件事希望你明白。”
“刚才在隔壁,他们已经提醒过我,今天这件事不能说出去。”青豆说着,指着通向隔壁房间的门,“但你不必担心。不管我在这里看到听到了什么,都不会泄露到外面。我在工作中接触过很多人的身体。
也许你身份比较特殊,但对我来说,不过是众多肌肉有问题的人中的一个。我关心的,仅仅是肌肉的部分。”
“我听说,你小时候是‘证人会’的信徒。”
“当信徒并不是我选择的,而是他们叫我当的。这两者的差别很大。”
“的确,这两者的差别是很大。”男人说,“但人绝不可能摆脱小时候植入大脑的印象。”
“不管是好是坏。”青豆说。
“‘证人会’的教义,和我所属的教团相差极大。以末世论为核心创设的宗教,要让我来说的话,或多或少都是骗人的东西。我认为所谓末世,不论在何 种情况下,都不过是个人层面上的东西。先不管这些,‘证人会’倒是个顽强得令人吃惊的教团。历史不算长,却经受了无数考验,还能扎实地不断扩大信徒人数。 在这一点上,有好多东西值得我们学习。”
“那大概是因为太褊狭的缘故。狭小的东西,抵御外力时容易变得坚固。”
“你的话大概是对的。”男人说。然后顿了一顿,“不管怎么样,我们今天可不是为了讨论宗教来这里的。”
青豆不说话。
“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个事实:我的身体里有许多特别的东西。”男人说。
青豆坐在椅子上,默默等着对方说下去。
“刚才我跟你说过,我的眼睛忍受不了强烈的光线。这个症状是在几年前出现的。在那之前并没有出过什么问题,但从某个时刻起开始出现了。我不在公众前露面,主要是因为这个。一天中几乎所有的时间,我都在黑暗的房间里度过。”
“对于视力问题,我无能为力。”青豆说,“刚才我就告诉过你,我的专长是肌肉方面。”
“我完全明白。我也找专家看过了。去看过几个有名的眼科医生,做过好多检查。但人人都说现在没办法。我的视网膜受过某种损伤,但原因不明。病情 正在缓慢发展。如果任其发展下去,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失明。自然,正如你所说的,这个问题和肌肉无关。让我从上到下,按顺序把身体上存在的问题列举出来 吧。至于你能帮我做什么,不能帮我做什么,这个问题待会儿再考虑。”
青豆点点头。
“我的肌肉常常会变得僵硬。”男人说,“硬得动弹不得,简直像岩石一样,这种情形会持续几个小时。在这种时候,我只能躺着不动。
没有痛感,就是全身肌肉僵住不能动。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凭借自己的意识能动得了的,最多只有眼球。这症状每个月发作一到两次。”
“发作前有没有什么征兆?”
“首先是抽筋。身体各个部位的肌肉不停抽动。这要持续十到二十分钟。然后,就像有人把开关关掉一样,肌肉完全僵死。所以在收到预告后的十到二十 分钟内,我就找一个能躺下的地方躺下。像躲在港湾里避风的船只,藏在那里,等待着瘫痪状态慢慢过去。身体虽然瘫痪,意识却十分清醒。不,甚至比平时更清 醒。”
“没有肉体上的痛感吗?”
“所有的感觉统统消失。就是用针戳我,我也什么都感觉不到。”
“关于这种症状,你有没有找医生看过?”
“我一一走访过权威医院,看过好多医生。结果搞清楚的,只有我身患的是史无前例的怪病,靠现代医学知识根本无计可施,仅此而已。中医、正骨医、推拿、针灸、按摩、温泉治疗……能想到的,我全试过了,都没有明显的效果。”
青豆微微皱眉。“我所做的,只是日常领域的激活身体机能。这么严重的病症,我根本无法对付。”
“我完全明白。我不过是在尝试各种可能性*。即使你的方法不见效,责任也不在你。你只要照你平时做的那样,在我身上做一遍就行了。我想看看自己的身体会如何接受它。”
青豆脑海里浮现出这人庞大的躯体像冬眠的动物一般,一动不动地横躺在某个黑暗之处的光景。
“最近一次出现瘫痪状态,是在什么时候?”
“十天前。”男人答道,“还有一件事,有点难以启齿,不过我觉得最好还是告诉你。”
“不管是什么,你尽管说出来好了。”
“在这肌肉的假死状态持续期间,我始终处于勃起状态。”
青豆更深地皱眉。“就是说,在好几个小时中,性*器官一直坚挺着?”
“是的。”
“你却没有感觉?”
“没有感觉。”男人说,“也没有性*欲。只是坚挺着,就像石头一样僵硬。和别处的肌肉相同。”
青豆微微摇头,努力让脸恢复原状。“在这一点上,我想我帮不上什么忙。这和我的专业领域相差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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