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吾 趁着出口未被堵住(3)
突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好像是谁围绕在身后,突然给天吾的两耳塞进耳塞一样。谁在什么地方关上了一个盖子,另外一个人在别的地方打开另一个盖子。出口和入口|交替变化着。
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吾在小学的教室里。
窗户大大地开着,飞进校园里孩子们的声音。突如其来的微风涌动,白色*的窗帘随之摇荡。边上是青豆,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和平时一样的风景 ——可是却和平时有什么不同。眼里的一切都如同错觉一般鲜明,栩栩如生,粒粒分明。事物的样貌和形状,种种细节,都能一一地看清楚。稍稍伸出手去,就能触 碰到。初冬午后的气味大胆地刺激着鼻孔。好像覆盖着的东西被猛然掀开一般。真是的气味。令人心境平和,一个季节的气味。黑板擦的味道,扫除用的洗剂的味 道,校园的角落焚烧炉烧着落叶的味道。掺杂着混在一块。将这些味道深深吸进肺里,就会有心里被深而广阔地打开的触感。身体的组成在无言的变化。心跳也不再 仅仅是心跳。
继续一瞬间,时间的门从内侧被推开。旧的光芒和新的光芒混合在一起。旧的空气也和新的空气混在一起。这光和这空气,天吾想。一切都能理解了。几乎一切的事。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这个气味呢。明明是这么简单的。明明就在这个世界里。
“好想见你。”天吾对青豆说。声音干涩发紧。可是无疑是天吾的声音。
“我也想见你。”少女说。和安达久美的声音很像。现实和想象的分界线依然不能看见。越是想要区分,粥碗就越是倾斜得厉害。
天吾说道。“我该从更早的时候开始找你的。但是却没有那么做。”
“现在也不迟。你能找到我。”少女说。
“怎么样才能找到呢?”
没有回答,没有用于回答的语言。
“但是我能够找到你。”天吾说。
少女道:“因为我已经找到你了。”
“你找到我了?”
“来找我把,”少女说,“趁着还有时间。”
白色*的窗帘如同逃逸的亡灵,无声无息地大大的摆荡着。这是天吾最后映在眼里的东西。
恢复意识的时候,天吾躺在小小的床里。没有开灯,从窗帘的间隙中射入的街灯的光亮,微弱地照着房间。他穿着T恤和四角短裤。安达久美只穿着 笑脸图案的 T恤。长长的T恤下没穿内衣。柔软的-乳-房贴着她的手臂。猫头鹰还在天吾的头里继续叫着。现在杂木林也到了他的里面。他整个儿和杂木林成了一体。
即使和年轻的护士两个人躺在床上,天吾也没有感觉到性*欲。安达久美看起来也没有感觉到特别的性*欲。她环抱着天吾的身体。又在咯咯地笑着。天吾不明白有什么这么可笑。也许是谁在哪举着【笑】的牌子吧。
安达久美突然停下笑声,两手环绕着天吾的脖子。
“我重生了哟。”安达久美温热的气息吐在耳边上。
“你重生了。”天吾说。
“因为已经死过一次了呀。”
“你死过一次了。”天吾重复道。
“下着冷冷的雨的夜晚。”她说。
“为什么你死了呢?”
“为了这样重生。”
“你重生。”天吾说。
“或多或少。”她非常非常小声地呢喃着。“以各种形式。”
天吾就这番话思考着。或多或少各种形式重生究竟是什么样的呢。他的脑袋又开始发重,仿佛原始的海里满是生命的萌芽。可是却没有指引他向任何地方。
“空气蛹是从哪里来的呢?”
“差劲的提问。”安达久美说。“方法。”
她在天吾的身上扭动着身体。天吾的大腿上能感觉到她的-阴-毛。丰腴浓密的饮毛。她的-阴-毛就像她思考的一部分。
“为了重生什么是必要的呢?”天吾问。
“对于重生来说最重要的问题是。”娇小的护士像是打破什么秘密似的说道。“人是无法为了自己重生的。只能为了别的什么人。”
“这就是,或多或少以各种形式,这个意义吧。”
“天亮之后天吾君就离开这里。趁着出口未被堵住。”
“天亮之后,我就离开这里。”天吾重复着护士的话。
她又一次在天吾的大腿上磨蹭着-阴-毛。好像是想在那里留下什么印记一般。“空气蛹不是从哪里来的。再怎么等待也不会来的。”
“你明白这个。”
“我死过一次了。”她说。“死是很痛苦的。远比天吾君预想的痛苦多了。而且随处都是故居,真是令人佩服到人怎么会这么孤独一般的孤独。记住这个才好。可是呢,天吾君,归根结底,如果没死就不会有重生。”
“如果没死就不会有重生。”天吾确认道。
“可是人也是一面活着一面迫近死亡。”
“一边活着一面迫近死亡。”天吾不能理解其中的意义,就这么重复道。
白色*的窗帘继续随风摇摆。教室里的空气中混合着板擦和洗涤剂的味道。焚烧落叶的味道。谁在练习着竖笛。少女用力地握着他的手。下半身感觉 到甜美的疼痛。可是没有勃起。那是之后的事。【之后】这样的词语,与他做了永恒的约定。永恒是一只伸展到无限尽头的长长的棒子。碗又开始倾斜,脑袋东摇西 晃。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吾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哪。脑中回想起昨夜的经历尚需时间。碎花图案的窗帘缝隙中射进早晨炫目的陽光,晨起的鸟 热闹的叫个不停。躺在窄小的床里的他,以一种十分憋屈的姿势睡着。这样的姿势真亏自己睡了一夜。旁边有女人。她在枕头上侧着脸,睡的正香。头发如同沾上朝 露的精神的夏草一般盖在脸上。安达久美,天吾想,刚刚迎来了二十三岁生日的年轻的护士。他的手表落在床沿上。指针指向七点二十分,早上的七点二十分。
天吾尽可能的不吵醒护士静悄悄地下床来。从窗帘的缝隙向窗外看,外面能看见卷心菜田。黑黑的土上的卷心菜们列队排好,一个个蜷缩着坚实的身 子。对面有杂木林。天吾想起猫头鹰的叫声。昨夜猫头鹰在那里叫着。夜的智慧。天吾和护士听着那个声音吸了大麻。大腿上还残留着她的-阴-毛沙拉沙拉的触 感。
天吾到厨房去用手捧起水喝。喉咙渴的不管怎么喝也喝不够。可是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头也不疼,身体也没有倦怠感。意识很清醒。只是 身体里有种通风过于良好的感觉。好像是被专家技术良好地装上了通风管道。穿着T恤和四角短裤去了洗漱间,长长的小便。不熟悉的镜子里映出的脸看不出是自己 的。头发这里那里的翘着。需要刮胡须了。
回到卧室捡起衣服。他脱下的衣服和安达久美脱下的衣服混在一起,零零散散地落在床边。什么时候脱的衣服完全想不起来。找着左右脚的袜子,穿 上蓝牛仔裤,穿上衬衣。中途踩到一个大大的便宜的戒指。他拾起那个放到床边的桌上。套上圆领毛衣,手里拿上防风外套。确认钱包和钥匙都在口袋里。护士的被 子一直盖到耳朵下面熟睡着。听不见睡时的呼吸。也许不该这样的?不管怎样,大概什么也没发生,一整晚在一张床上。想着这么招呼也不打就离开似乎有违礼仪。 可是她现在睡的这么沉,说是今天不当班。如果叫醒了她,之后两人干点什么好呢?
他在电话机前找到便条留言本和圆珠笔。写道【昨夜很感谢你。很高兴。我回宿舍了。天吾】再加上时间。他将便条纸放在枕边的桌上,将刚才捡到的戒指当做镇纸压着。然后穿上磨坏了的运动鞋,离开到外面。
在路上稍微走了一会就有巴士站,等了五分钟后到车站去的巴士来了。他和热闹的男女高中生们一块坐着巴士到终点去。天吾早晨八点过后,脸颊上胡须黑黑地回来,旅馆的人也没说什么。很快的准备好了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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