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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天吾 不允许说出那个(2)

 
  深绘里应该基本没有出过公寓的房间。她能感觉到那个视线,意味着他的公寓被人盯着。可是究竟是在哪里监视呢。都会里鱼龙混杂的区域里,天吾 住着的三层房间不可思议就在落不进视线的位置。这也是天吾喜欢那个房间长期住着的原因之一。他那个年长的女朋友对此也做了很高的评价。“外表姑且不论,” 她经常说到。“这个房间不可思议的安稳。和住着的人一样。”
 
  黄昏前,大大的乌鸦来到窗边。和深绘里在电话里说过这只乌鸦。乌鸦在窗外花盆狭小的缝隙里站着,大大的漆黑的翅膀咯咯咯咯地磨蹭着玻璃窗。 归巢之前在天吾的房间外停留一会,已经成了那只乌鸦的每日功课。而且乌鸦对天吾的房间内部似乎多少有些关心的样子。脸的一侧大大的黑眼睛快速的动着,透过 窗帘的缝隙中收集情报。乌鸦是聪明的动物,好奇心也强。深绘里和那只乌鸦说过话。可是不管怎样,很难认为乌鸦会是谁的手下来侦察天吾房间的情况。
 
  那样的话,他们究竟是从哪里侦察房间的情况呢?
 
  天吾从车站回到公寓的路上,顺道去超市买东西。买了蔬菜鸡蛋牛奶和鱼。然后抱着纸袋在公寓的玄关前停下,以防万一滴溜溜的四处张望。没有可 疑的地方。一成不变的风景。如同黑暗的内脏一般从上面垂下的电线,狭窄的前庭枯萎的草坪,生满锈的邮箱。也试着听了听。但是除了都市特有的展翅一般的一刻 不停的噪音之外,什么也没听到。
 
  回到房间整理食物后,走到床边打开窗帘,审视着外面的风景。隔着道路的对面是三栋很老的住家。都是在狭小的用地上建的两层住宅。房子主人都 上了年纪,典型的老资格住户。表情严肃的人,讨厌一切变化。不管怎样也不可能欢迎没见过的陌生人进入自家房子的二楼。而且再怎么努力从那里探身出去,应该 也只能看见天吾房间天花板的一部分。
 
  天吾关上窗户,煮开水泡了咖啡。在餐桌边上坐下一面喝着,一面考虑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谁在这附近监视着我。然后青豆在从这里能步行到的地 方(或许)。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性*吗。还是说只是偶然的巧合呢。可是不管怎么想都没有结论。他的思考,像是迷宫里所有出口都被堵住,只能闻见奶酪味的 可怜老鼠一般。在同一条路上咕噜噜的转着。
 
  他放弃思考,开始看起在车站小卖店买的报纸。这个秋天,再次当选为总统的罗纳德里根管中曾根康弘首先叫做【小康】,中曾根首相管总统叫做 【罗罗】。当然也许是因为刊登了照片的缘故,两人像是在谈论着将建筑材料换成便宜粗糙的建筑工人似的。因为英迪拉甘地首相的暗杀而引起的骚乱在印度国内持 续着,很多锡克教教徒在各地惨遭杀害。日本的苹果史无前例的丰收。可是引起天吾兴趣的消息一条也没有。
 
  时钟的针指向二点,再向小松的公司打去电话。
 
  给小松打电话响上十二声是很有必要的。和往常一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那么容易取起话筒。
 
  “天吾君,真是好久不见了。”小松说。他的语气多少回复到了以前。乱溜溜,带着些演技。
 
  “这两周一直请假待在千叶。昨天傍晚才刚刚回来。”
 
  “你父亲的情况不好。真是很难办吧。”
 
  “没那么难办。父亲只是深深的睡过去了。我只是在那里,看着他睡打发时间。然后在旅馆写小说。”
 
  “但是一个人或生或死,都是很难办的事情。”
 
  天吾岔开话题。“好像是说过,有不得不和我说的事吧。之前这么说过。很久之前。”
 
  “是那件事。”小松说。“一直想和天吾君好好的见上一面。有时间吗?”
 
  “重要的事,早一些比较好吧?”
 
  “啊啊,或许早一些比较好。”
 
  “我今天晚上倒是有时间。”
 
  “今晚就行。我也有时间。七点怎么样?”
 
  “七点没问题。”天吾说。
 
  小松约定了公司附近的一间酒吧,天吾也去过那里几次。“那么礼拜天也开着,礼拜天几乎没有客人,可以安静的说上话。”
 
  “会很长么?”
 
  小松就此想了一会。“怎么样呢,不实际地说出来的话,是长是短我也不知道。”
 
  “没关系的。小松先生怎么高兴怎么说。我陪着。因为不管怎样我们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是这样的吧?还是说小松先生已经换到别的船上去啦?”
 
  “没有那样的事。”小松用罕见的老实语气回答。“我们现在也坐在同一条船上。总之七点见吧。详细的话那时再说。”
 
  天吾挂断电话后坐在桌前,打开文字处理机的开关。然后将在千仓的旅馆里用圆珠笔在原稿用纸上写的小说,输进文字处理机里。重新读着那篇文章 的时候,想起在千仓的小镇时的光景。疗养院的风景,三个护士们的脸。摇曳着松树防风林的海风,在那里飞舞的雪白的海鸥们。天吾站起身来来开窗帘,打开玻璃 窗,将外面寒冷的空气吸进胸腔。
 
  【天吾先生从猫的小镇回来读着这封信 真是太好了 】
 
  深绘里在信里这样写着。可是回来时这个房间不知被谁监视着。不知道是谁在哪里看着。或者是房间里设置了隐藏相机也说不定。天吾在意起来。旮旮旯旯都搜寻了一遍。可是没有发现什么相机和窃|听|器。又旧又小的房间。有那样的东西也会马上发现的。
 
  周围变得昏暗之前,天吾对着桌子继续输入小说。不仅仅是从右到左地写进文章,还得这里那里的改写。比预想的时间长。结束手头的工作后开灯 时,天吾想起这么说起来今天乌鸦没来。乌鸦来的话有声音。大大的翅膀磨蹭着窗户。托乌鸦的福玻璃上这里那里都是油的痕迹。仿佛是寻求解读的暗号。
 
  五点半是做了简单的饭菜吃了。感觉不到食欲,可是白天几乎没吃东西。肚子里还是装点什么比较好。做了土豆和裙带菜沙拉。烤了一片吐司。六点 十五分时,穿上黑色*高领毛衣,套上橄榄绿的灯芯绒上衣离开房间。走出公寓玄关时,停下脚步再一次环视四周。可是没有发现引起注意的地方。灯柱后面也没有 藏着男人。周围也没有停着可疑的车。乌鸦也没来。可是天吾反而不安起来。周围不像是那种东西的一切,看起来实际上都在偷偷监视着他。提着购物篮子的主妇, 带着狗散步的沉默的老人,肩上扛着网球拍,骑着自行车通过的高中生,也许都是巧妙伪装的【先驱】的监视者。
 
  真是疑心生暗鬼,天吾想。虽然必须提高警惕,还是太过神经质也不好。天吾快速走向车站。不时迅速回头,确认没有人跟着。如果有尾随的人,天吾这样也一定不会看漏的。他生来就比别人视野广阔。视力也好。三次回头看过身后之后,确信了自己没被尾随。
 
  到达和小松约定的店是七点前五分。小松还没来。天吾似乎是开门后的第一个客人。吧台上大大的花瓶里鲜花繁茂盛开。飘荡着根茎上新切口的气味。天吾在里面的卡座坐下,点了生啤酒。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文库本看起来。
 
  七点十五分时小松来了。苏格兰毛料的上衣里是开司米的薄毛衣,配套的开司米围巾,羊毛的裤子下是小山羊皮靴。和往时风格一样。哪一件都品质 上等富有品味。而且穿旧的程度恰好。穿在他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就像是身体原本的一部分。天吾从来没有见到过小松穿着新买的衣服。也许是穿着新买的衣服睡觉, 在床上滚来滚去也未可知。又也许是手洗了好几次再-阴-干的。然后成了旧的刚刚好的样子,穿在身上出现在人们的面前。然后再做出一副衣服生来就是那样的表 情。不管怎样,他看起来都像是个长年累月的编辑老手。换而言之,是除了长年累月的编辑老手外,什么也不像。他在天吾面前坐下,也点了生啤酒。
 
  “外表好像没有变化呢。”小松说。“新的小说进展顺利么?”
 
  “一点一点的进行着。”
 
  “那就比什么都强。作家只有实际的持续不断的写才能得到成长。就像毛虫无休止地啃食叶子一样。我说过改写《空气蛹》会带给天吾自身工作良好的影响。没错吧?”
 
  天吾点头。“是的。多亏了那份工作。才感觉到学到了关于小说的一些重要的事。才看见了以往没能看见的东西。”
 
  “不是我自夸。那些事我是很清楚的。天吾君需要那样的契机。”
 
  “但是多亏了这个我也遇到了很多麻烦。如你所知。”
 
  小松的嘴像冬天的新月那样漂亮的弯曲着笑了起来。无法读取其内涵的笑容。
 
  “弄到手了重要的东西,人就必须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这可是世界的规则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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