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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牛河 他能做而普通人无法(3)

  可是考虑别的方案。天吾也许是在麦头和谁会面也说不定。不能无视这样的可能性*。天吾离开公寓,没有任何犹豫立马来了这家店。进店前确认了 手表的时间。也许是谁在那里等着他。或者是接下来要来麦头。如果是那样的话,牛河就不能放过那个谁。即使两只耳朵都被冻僵,也要站在路边监视麦头的出入 口。牛河放弃了,将亲子盖饭和日本酒赶出脑海。
 
  也许碰头的是深绘里也说不定。也可能是青豆。牛河这么想着心里一紧。不管怎样我也是个忍耐力强的人。稍微有些线索就能迎难而上。雨打也好, 风吹也罢,就算是太陽烤着,被棒子打也绝不会放手。一旦放手,下次还能不能抓住这样的机会,谁也不会知道。因为他深有体会,强忍眼前的痛苦,还有比这更为 痛苦的事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牛河靠着墙壁,藏在电线杆和日本共|产|党的看板的-阴-影里,监视着麦头的入口。绿色*的围巾卷到了鼻子下面,两手插在双排扣军服式大衣 的口袋里。除了不时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擦鼻子之外,身体一动也不动。高圆寺车站的广播声不时随着风传来。路过的人们看着潜藏在-阴-影里的牛河,紧张地加 快了步子。虽然是站在-阴-影里看不清五官。但是这滚圆矮胖的身躯在黑暗中像是什么不详的摆设,让人心生寒意。
 
  天吾在那里究竟喝着什么,吃着什么呢。越想这样的事肚子越饿。身体冻僵了。可是不想不行。什么都好,没有滚烫的酒也行,没有亲子盖饭也行。想进到温暖的什么地方,吃普通的饭菜。和站在风吹的暗处,被过往的市民投以怀疑的眼神相比,那样的事怎么都能忍受。
 
  可是牛河没有选择的余地。除了在寒风中冻僵,等待天吾吃完饭之外,他没有别的可选道路。牛河想着中央林间的一栋人家,还有那里的餐桌。那个 餐桌上每晚都会有温热的食物吧。可是究竟是什么,却想不起来了。那时的我究竟吃了什么呢?简直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很久很久以前,小田急线中央林间站徒步十 五分钟的地方。一栋新建的房子里有温热的餐桌。两个小女孩弹着钢琴,小小的带草坪的庭院,带血统证明书的小狗跑来跑去。
 
  三十五分钟后天吾一个人从店里出来。还不坏。至少还有更坏的可能性*。牛河对自己说道。凄惨漫长的三十五分钟。比凄惨漫长的一个半小时好多 了。身体是冻僵了,可耳朵还没冻僵。天吾在店里的时间里,没有引起牛河注意的客人进出麦头。只有年轻的情侣结伴进去。没有出来的客人。天吾是一个人喝着小 酒,吃了点什么吧。牛河和来时一样十分注意的保持着和天吾的距离。天吾走在来时的路上。恐怕接下来打算回公寓的房间了吧。
 
  可是天吾中途转弯,走上了牛河不认识的路。似乎不会马上回家的样子。从后面看去,他宽厚的背还是一成不变,像是沉浸在思考中。恐怕比之前更 深,已经不再回头向后看了。牛河观察着周围的风景,读着门牌号,努力的记着路。为了自己以后一个人也能回到同一条路上。牛河对附近没有印象。不过从川流不 息的车和不绝于耳的强噪音来看,推测大概在环状七号线附近吧。这是天吾的步调加快了,大概是接近目的地了。
 
  不坏,牛河想。这个男人向着什么而去。这样就好。这样的话,才有特地尾随的价值。
 
  天吾在住宅区的路上快速走着。吹着冷风的周六夜晚。人们都在温暖的房间里,坐在电视机前手里拿着温热的饮料吧。几乎没有人走在路上。牛河保 持着一定的距离。天吾真是个容易尾随的对象。个子高,身材魁梧,混在人群中也不会看漏。走路的时候绝不做走路之外的事。稍微低着头,总是在脑中考虑着什么 一样。基本上是个坦率正直的男人。不是能藏得住事情的人。比如和我就完全不一样。
 
  牛河结婚的对象,就是个喜欢藏事的女人。就算是问现在几点了,也不会马上告诉你正确的时间。这点和牛河不一样。牛河只在必要的时候藏事。只 是作为工作的一部分被迫这么做。如果谁问自己时间的话,如果没有必须撒谎的理由,当然会告诉别人正确的时间。而且是十分亲切的。可是妻子不管发生什么,任 何情况下,对任何事情都会撒谎。没有隐瞒必要的事也会热心的隐瞒。年龄就瞒报了四岁。看到结婚登记用的文件时就明白了,只能装作没注意到的样子沉默。为什 么明明知道什么时候会曝光却也还非要撒谎不可呢,牛河不理解。而且牛河不是在意年龄差的人,他不得不在意的别的事还多着呢。就算妻子比自己大上七岁,又有 什么问题呢。
 
  离开车站已经非常远了,人影也变得稀稀落落。终于天吾走进小小的公园。住宅区一角不起眼的儿童公园。公园里没有人。理所当然,牛河想。十二 月的晚上想在儿童公园里不时吹着冷风度过的人,在这世上绝对不多。天吾横穿过冷冷的荧光灯灯下,径直走向了滑梯。然后踏上阶梯,爬了上去。
 
  牛河藏身在公用电话亭的-阴-影里看守着天吾的行动。滑梯?牛河的脸扭曲了。为什么在这么冷的夜里,一个大人非得上儿童公园的滑梯上不可 呢?这里离天吾住的公寓也不算近。他究竟是什么目的特地来的这里呢。也称不上是多么有吸引力的公园。又小又窄。滑梯,两个秋千,小小的攀爬架,沙场。还有 一个像是好几次照耀过世界终结的水银灯,一棵落尽了叶子瘦不拉几的榉树。投币用的公用厕所为了防止乱涂乱画盖着帆布。这里没有任何让人心情平和的东西,也 没有刺激想象力的东西。或许在凉爽的五月的午后,会有那样的东西也说不定。可是在强风吹拂的十二月的夜晚,断然不会。
 
  天吾是在这个公园里等着见谁么。不是在等着谁来这里。不可能是那样,牛河判断。从天吾的举动来看看不见那样的气息。走进公园里没有注意其他的玩乐设施,一条直线走向了滑梯。似乎脑中只有滑梯。天吾是为了爬上滑梯才来的这里。牛河的眼中只能看见这个,
 
  在滑梯上思考什么,也许从从前就是这个男人的爱好吧。作为考虑小说的剧情,思考数学公式的场所来说,也许夜晚公园的滑梯上是最合适不过的 了。周围昏暗,吹着风也越来越冷,公园也是个二级品,也许能促进头脑的活跃。世间的小说家(或者是数学家)究竟是怎么想的,牛河的想象无法波及。他那实用 的脑袋告诉他的是,不管怎样也必须强忍着窥视天吾的行动。腕表上的指针正好指向了八点。
 
  天吾在滑梯上,叠起大大的身体弯身坐下。然后仰视着天空。一时间头这里那里的转动,最终在一个方向上停下了视线。然后就这么眺望着。头也纹丝不动。
 
  牛河想起过去很流行的坂本九的一首伤感情歌。“抬头看吧夜空的星,小小的星”这么一段。之后的歌词不知道。也不特别想知道。感伤和正义感是牛河最不擅长的领域。天吾也是在滑梯上,怀着伤感仰望着夜空的星星么?
 
  牛河也同样试着看了看天空。可是看不见星星。保守的说,东京都杉并区高圆寺并不是适合观察星空的地方。霓虹灯和道路的照明灯,将天空整个染 上了奇妙的颜色*。也许因人而异,凝神看去也许能发现几颗星星。可是应该需要超乎常人的视力和集中力吧。何况今天云的来往还这么频繁。即使这样天吾还是在 滑梯上蜷起身体,仰视着天空特定的一角。
 
  真是个麻烦的男人,牛河想。在这么强风的冬夜里,有什么事情爬上滑梯望着天空想呢。不过以他的立场也不能责难天吾。牛河只不过是自作主张监 视天吾,尾随他。结果不管遇到什么残酷的事都不是天吾的责任。天吾是一个自由的市民,有着春夏秋冬在喜欢的场所尽情眺望天空的权利。
 
  这样也还是很冷啊,牛河想。而且之前就想小便。可是只能一直忍着。公共厕所坚固的上着锁,虽然没有人经过,也不能在电话亭边上站着小便。怎 么都好就不能早点离开这里么,牛河一面跺着脚一面想。考虑事情也好,沉浸在伤感中也好,天体观测也好,天吾君,你应该也很冷吧。早点回到屋子里暖和暖和。 回去虽然没有人在等着你,那也总比在这里强呀。
 
  可是天吾没有站起身的意思。他终于不再眺望夜空。这回看向了路边的公寓。六层的新建筑,一半的窗户亮着灯。天吾热切的凝视着那个建筑。牛河 也同样试着看了看那个建筑,可是没有发现任何引起他注意的东西。十分普通的公寓。虽然不是特别的高级,档次还是很高的。上等的设计,外表的瓷砖也花了不少 钱。玄关气派明亮。和天吾住的推到重建前的破公寓完全不同。
 
  天吾仰望着这个公寓,是在想可能的话自己也想住进去吗?不,不是那样的。就牛河知道的来看,天吾不是那种拘泥于住所的人。就像不拘泥穿什么 衣服一样。一定没有对现在住着的便宜公寓有什么不满吧。有屋顶,能遮风避雨就好。就是这样的男人。他在滑梯上想着的事一定是别的种类。
 
  凝视了公寓的窗户后,天吾又一次将视线落回到天空上。牛河也同样看着天空,牛河藏身的位置因为榉树树枝和电线还有建筑干扰,只能看见天空的一小半。天吾望着的天空是哪一角他不知道。无数的云来了又来,像是军队一般。
 
  终于天吾站起,像是严密的夜间单独飞行结束后的飞行员似的,沉默着爬下滑梯。然后横穿过荧光灯的灯下,从公园离开。牛河犹豫着,没有再继续 跟着。天吾大概就这么回自己房间了吧。而且牛河不管怎样都想小便。他在确认天吾的身影消失后走进公园,在公共厕所的背后人看不到的-阴-暗处,对着花丛站 着小便。他膀胱的容量已经超越了极限。
 
  长长的货运列车穿过铁桥的时间左右小便终于结束,牛河拉上裤子的拉链,闭上眼睛深深的叹息。手表的指针指向八点十七分。天吾在滑梯上待了 15分钟左右。再次确认看不见天吾的身影后,牛河走向滑梯。然后用短小弯曲的腿爬上阶梯。在冰冷的滑梯高处坐下,望向天吾看过的大致方向。他那么热切的究 竟在盯着些什么呢,牛河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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