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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绿茵藏艳(2)(5)

"你不在可就寂寞啦。"玲子又说。

"来年5月还来呀!"女孩儿笑道。

库利姆的《白房间》播完后,有一段商业广告,接着是西蒙和加丰凯尔乐队演唱的电影《毕业生》主题歌。曲子播完,玲子说她喜欢这首歌。

"这电影我看了。"我说。

"谁演的?"

"达斯汀·霍夫曼。"

"这人我不知道啊。"玲子不无伤感地摇摇头,"世界一天变一个样儿,在我不知道的时间里。"

玲子请那女孩儿借吉他用一下。女孩答应着,关掉收音机,从里边拿出一把旧吉他。狗抬起头,"呼噜呼噜"嗅了嗅吉他味儿。"可不是吃的哟,这个。"玲子像讲给狗听似的说。带有青草芳香的阵风吹过檐廊。山脉的棱线清晰地浮现在我们眼前。

"简直像《音乐之声》里的场面。"我对调弦的玲子说。

"你说的是什么呀?"她问道。

她弹起刚刚播过的电影《毕业生》主题曲。听起来她没见过乐谱,是第一次弹,未能一下子准确把握基调。但反复摸索之间,终于捕捉住那种流行的风格,把全曲弹了下来。而到第三遍时,已经可以不时地加人装饰音,弹得很流畅了。

"我的乐感不错。"玲子朝我挤下眼睛,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只要听上三遍,没乐谱也大致弹得下来。"

她一边低声哼着旋律一边弹,直到把这首主题曲完整地弹完。我们三人一齐拍手,玲子彬彬有礼地低头致谢。

"过去弹莫扎特的协奏曲时,掌声更大着哩!"她说。

店里的女孩儿说,如果肯弹甲壳虫爵士乐的《太陽从这里升起》,冰藏牛奶可算店里请客。玲子伸出拇指,做出OK的表示。随即边哼歌词边弹《太陽从这里 升起》。音量并不大,而且大概由于过度吸烟的关系,嗓音有些沙哑,但很有厚度,娓娓动人。我喝着啤酒,望着远山,耳听她的歌声,恍惚觉得太陽会再次从那里 探出脸来。那心境实在太温馨、太平和了。《太陽从这里升起》一曲唱罢,玲子把吉他还给女孩儿,再次让她打开立体声短波。然后叫我和直子到附近一带散一个小 时步去。

"我在这儿听收音机,和她聊天,3点前转回就可以了。"

"两个人单独果那么久没有关系么?"我问。

"照理是有关系的。也就算了吧。我又不是守护婆,也想一个人轻松一下。更何况你大老远来一趟,也攒了一肚子话要说吧?"玲子边说边重新点燃一支香烟。

"走吧!"直子说着,立起身。

我便也起身跟在直子后面。狗睁开两眼,随后跟了几步,终于觉得自讨没趣,跑回老地方去了。我们在牧场围栏旁边平坦的路上从容自得地走着。直子不时拉起我的手,或挽住我的胳膊。

"这样子走路,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直子说。

"哪里很久,今年春天嘛广我笑道,"直到今春还这么来着。这要是说很久,10年前岂不成了古代史啦!"

"真有点像古代史似的。"直子说,"昨天真对不起,精神又有点激动。你特意跑来的,都怪我。

"不要紧的。我想恐怕还是把各种情感发泄出去好些,你也罢我也罢。所以,如果你想向谁发泄那些情感的话,那么就向我身上发泄好了。这样可以进一步加深理解。"

"理解我又怎么着呢?"

"嗅,你不明白。"我说,"这不是怎么着的问题。世界上,有人喜欢查时刻表一查就整整一天;也有的人把火柴棍拼在一起,准备造一艘一米长的船。所以说,这世上有一两个要理解你的人也没什么不自然的吧?"

"或许类似一种什么爱好?"直子好笑似的说。

"说是趣味也未尝不可。一般而言,头脑精明的人称之为好意或爱情。你要是要称为爱好也是可以的。"

"暧,渡边君,"直子说,"你喜欢本月?"

"当然。"我回答。

"玲子呢?"

"那人也极喜欢,好人呐!"

"我说,你喜欢的那么都是这样的人呢?"直子说,"我们这些人,可全都是哪里抽筋儿、发麻、游也游不好、眼看着往水下沉的人啊。不论我、本月还是玲子,没一个例外。你为什么喜欢不上更健全的人呢?"

"因为我并不那样想。"我略一沉吟,这样答道,"我无论如何也不认为你、木月和玲子有什么不正常。我觉得不正常的那帮家伙全都在神气活现地东奔西窜。"

"可我们是不正常啊。我心里明白。"直子说。

我们默默走了一会。道路离开围栏,通到一片形状如同小湖一般圆圆的、四面围有树林的草地。

"夜里我时不时地醒来,怕得不得了。"直子依偎着我的胳膊说,"万一就这样不正常下去,恢复不过来的话,岂不要老死在这里了--想到这里,我就心都凉透了。太残酷了!心里又难受,又冰冷。"

我把手绕到她肩头,拢紧她。

"觉得就像本月从黑暗处招手叫我过去似的。他嘴里说:喂,直子,咱俩可是分不开的哟!给他那么一说,我真不知怎么才好了。"

"那种时候怎么办呢?"

"嗯,渡边君,你可别觉得奇怪哟。"

"好的。"我说。

"让玲子抱我。"直子说,"叫醒玲子,钻进她被窝,求她紧紧抱住,还哭。她抚摸我身体,直到心里都热乎过来。这--不奇怪?"

"不奇怪。只是想由我来代替玲子紧紧抱你。"

"马上就抱,就在这。"直子说。

我们坐在草地上的干草上,抱在一起。我们的身体完全隐没在草丛之中,除了天空和白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把直子慢慢放倒在草上,紧紧搂住她。直子的身体柔软而温暖,双手摸索着我的身子。我和直子接了一个深情的吻。

"暧。渡边君?"直子在我耳边说。

"嗯?"

"想和我睡?"

"自然。"我说。

"能等?"

"当然能等。"

"在那以前,我想再调治一下自己。恢复得好好的,成为一个符合你口味的人。能等到那时候?"

"当然等的。"

"现在变硬了?"

"脚底板?"

"傻瓜广直子哧哧笑道。

"要是你问的是冲动没有,那倒是的,还用问。"

"嗯?,不说那个还用问好不好?"

"好,不说。"我说。

"那滋味,不好受?"

"什么?"

"冲动啊。"

"不好受?"我反问。

"就是,是不是……憋得不舒服。"

"看怎么想。"

"给你放出来好么?"

"用手?"

"嗯。"直子说。

事完后,我温柔地抱住她,又接了次吻。

"这回走路好受一点了吧?"

"亏你帮忙。"我回答。

"那么,再走一会儿好么?"

"好的。"我说。

我们穿过草地,穿过杂木林、又穿过草地。直子边走边讲她死去的姐姐。她说,这话还几乎没向任何人讲过,但认为还是向我讲了为好。

"我们年龄相差6岁,性*格什么的也很不相同,但关系处得非常融洽。"直子说,"一次架也没吵过,真的。当然,也有水平差距等方面的原因,水平差距大,也是吵不起来的。"

直子接着说;

" 姐姐属于无论让干什么都拿第一那种类型。学习第一,体育第一,又有威望又有领导才能。性*格热情开朗,在男孩子中间也很有人缘,也很受老师喜爱,得的奖状 足有一百张。哪所公立学校都有一两个这样的女孩儿。示过,倒不是因是自家姐姐才这样说,我姐姐可不是别人一宠就自以为好了不起或对人摆出一副不冷不热面孔 的人,她不喜欢哗众取宠,只不过是不论干什么都自然而然干得最好罢了。

"这么着,我从小就决心当一个可爱的女孩儿。直子一边来回旋转着狗尾草穗一边说,"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是一直听着周围人夸姐姐脑袋又好使又会体育又 有人缘这些话长大的。我觉得我再怎么死追活赶也撵不上姐姐。要是光论长相,倒是我稍漂亮一点,父母也像是打算让我在他们的疼爱下长大,因此从一上小学就把 我送人那样的学校:天鹅绒连衣裙、镇花边的短罩衫、漆皮鞋,还学钢琴和芭蕾舞。不过因此姐姐可喜爱我了,喜爱得不得了,真像对待可爱的小妹妹似的。买各种 各样的小东西送给我,领我去各种各样的地方,教我怎样用功,同男朋友约会时也带我一起去来着。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姐姐。

"至于她为什么自杀,谁也弄不明原因,和木月的情况一样,一模一样。年龄也是17,直到事件发生前也没有自杀的征兆,遗书也没有--一样吧?"

"倒是的。"我说。

"大伙都说那孩子聪明过分了,看书看过头了。可也是,确实手不离书,有好大一堆书。姐姐死后我也看了不少,心里很难过。书里有她写的字,夹着标本花,还夹有男朋友的信。为此我哭了好几场。"

直子停了一下,默然转动着狗尾草穗。

" 差不多所有的事情都能自己一手处理,几乎没找过谁商量或求人帮忙。也不是因为自尊心特别强,不过是觉得那样做是理所当然的,大概。父母也对此习已为常,说 这孩子撒手不管也不要紧。我倒是经常找姐姐商量,她非常热心地教这个教那个,可自己不找任何人商量,全都一个人解决。既不发脾气,也没有不高兴的时候,真 的,不是夸大其词。女人嘛,例如来月经的时候不是心情烦躁得要冲人发火吗,或多或少。姐姐连这种情况也没有。在她身上,是用消沉来代替不高兴的。往往两三 个月就来一次,一连两三天闷在自己房里睡觉。学校不去,东西也几乎不吃。把房间光线弄得暗暗的,什么也不做,只是发呆,但不是不高兴。我一放学回来,就把 我叫到房间里,让挨她坐下,-一问我那一天做了什么。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外乎和同学做什么游戏了、老师讲什么了、测验成绩如何了等等。姐姐都听得 很专心,还谈感想,提出建议。可要是我不在--例如去跟朋友玩或出去练芭蕾--她就继续一个人发呆。这两三天一过,她就一下子恢复得和平时一个样,神采飞 扬地上学去。这种情形,嗯--好像是持续了四年。一开始的时候,父母也不放心,大概找医生商量过。但她不是两三天一过就好得利利索索的么,所以父母后来就 以为反正不管也会自然好起来的,说她是个聪明刚毅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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