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审判开始后念了诉状,,我本来要讲话,但他们说必须先听证人讲话,然后再给我时间讲。证人就是那两个女佣,的确是两个顽固不化的家伙。因为虽然总体而言情况不假,但她们尽量夸大其词,发誓说我已完全把东西据为己有,将它们藏在衣服里正要带走,被她们发现的时候我的一只脚已跨过门槛,然后我又把另一只脚跨出去。所以我带着赃物已完全离开房子走到街上后,才被她们当场抓住。一般说来有这个事实,但我坚持说我并没把脚跨出门槛时就被她们挡住了。可这没有多少说服力,因我拿到了货物,如果不被抓住的话就会带着它们离开。
我辩护说自己什么也没偷,他们什么也没丢失,门是开着的,我进去是想买东西。如果说房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却把东西拿在了手里,这也不能断定我是想偷它们——我只是把它们拿到门口以便在光线更好的地方看看。
法庭无论如何不接受这一点,对我打算买东西的事给予某种嘲笑,说那根本不是卖东西的店铺。至于把东西拿到门口去看的事,女佣无礼地加以取笑,绞尽脑汁挖苦,对法庭说我已把货物看得相当仔细并大加赞许,因我已把它们包好正要带走。
总之我被判处犯下重罪,但被宣告无盗窃行为——这对我只是小小的安慰,因前者已让我被判处死刑,后者也不会比这更严重了。第二天我被带去接受可怕的判决,当他们问我对于判决我有什么反对的话要说时,我站在那儿一时哑口无言。不过有人大声让我对法官们说话,这样他们也许能提出对我有利的意见。于是我受到鼓舞,告诉他们我对于阻止判决一事没啥说的,不过为了求得法庭的同情我有很多话要说,我希望他们鉴于某些情况给予本案某种宽容——我并没有破门入屋,没有拿走任何东西,谁也没有损失什么,物主也乐意给予我一些同情(他确实很有这种诚意),我最多不过是初犯,以前从没有出现在任何法庭面前。一句话,我讲话的勇气超过了自己的想象,语调感人至深,尽管流着眼泪,但并没有影响自己发表意见;我能看见那些听我说话的人也感动得流下了泪水。
法官们严肃而默然地坐着,平静地听我把想说的话说完,但却不置可否,只宣判对我处以死刑。这个判决犹如死亡本身,令我不知所措。我的一精一神已不复存在。我没有了舌头说话,也没有了眼睛可以仰望上帝或人类。
可怜的女管家忧郁万分,先前安慰我的她现在自己也需要安慰了,她时而悲哀时而愤怒,变得像疯人院里的任何疯女人那样一精一神错乱。她不只是为我忧郁不堪,也为意识到自己的邪恶生活惊恐不已。她回顾自己的人生,其感受与我的截然不同,她对自己的罪行悔恨到了极点,对其带来的不幸感到十分忧伤。她也请了一位牧师——一个严肃、虔诚和善良的男人——在他的帮助下相当真诚地进行忏悔,让我和牧师都认为她是一个真正的忏悔者。更有甚者,她不仅在当时那样的关头如此,而且我得知她一直坚持到临终的一天。
我此时的情况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的面前只有死亡,由于没有任何朋友能给予帮助,我只等待着在死亡令中见到自己的名字——它将于下周星期5下发执行,与我一起被处死的另有5人。
与此同时不幸的女管家让一个牧师来到我身边,看望我。他认认真真地劝我对自己的所有罪过忏悔,别再轻率地对待自己的灵魂,别再奢望得到生命——他说他得知对此已毫无指望的余地——而要全心全意地仰望上帝,以耶稣基督的名义乞求宽恕。他从《圣经》中引用适当的语句支持他的谈话,这些语句鼓励即便是最大的罪人进行忏悔,改邪归正。他说完后也跪下和我一起祈祷。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忏悔的真正迹象。我开始怀着憎恶的心情回顾过去的生活,由于对时世的另一面有了某种认识,生活中的事情便开始呈现出与以往迥然不同的面貌——我相信此刻它们对于任何人都会这样。你对于幸福、人生的快乐和悲哀的看法,都大相径庭。我思想里一片空白,对于我所知道的生活里的一切完全无动于衷,仿佛认为什么事情有多重要——即便世上最可贵的事情——是再愚蠢不过的了。
“来世”一词呈现出许多难以理解的附加意义,我对于它也有了更多的理解,但不知如何表达。其中我觉得,当我回想到正是为了那些可鄙的小事我们才丧失了来世的幸福时,每一件快乐的事——即我们曾经以为是快乐的事——就显得多么荒唐可笑啊。
有了这些想法,我毫无疑问对于自己过去那种恶劣行为给予严厉指责,是我使自己丧失了在即将进入的来世获得幸福的希望,相反我只能在那儿悲哀痛苦了,而这一切都伴随着关于来世的可怕的附加意义。
我不能够向任何人讲清楚有关告诫的话,只是把呈现在我眼前的事情尽量以其本来面目讲述出来,而经过这种讲述之后它们当时留给我的生动印象已大打折扣。的确,那些印象是无法用言语说明的,或者如果能够说明,我也是个不擅长以言语表达的女人。每个严肃的读者都应根据自己情况给予恰当的考虑,任何人时而都会对此有所感受;我是指他们会更加清楚地看到未来的事情,而对其中与自己有关的事却不是看得很明白。
不过还是回到我自己的事上吧。牧师说只要我认为方便,就尽可能地讲讲自己对于除生命外的事情的认识。他说他不是此处的罪犯忏悔牧师,那种牧师的职责是让犯人作出忏悔,从而进一步查出其他的罪犯;他的职责是让我能非常自一由地进行交谈,以便消除我的思想负担,使他能尽力安慰我。他保证不管我说了什么他都会守口如瓶,保守秘密,好象只有上帝和我本人才知道;他并不是一心要了解我的任何情况,而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给予我适当的忠告,祈求上帝保佑我。
他对待我的那种真诚友好的方式打开了我所有感情的闸门。他以这种方式进入我的灵魂深处,我把自己整个的邪恶生活都向他讲述出来。一句话,我简明地告诉了他我的全部经历,把自己50年来的所作所为像微型画一般呈现在他眼前。
我对他什么也没隐瞒,他因此极力劝告我真诚地忏悔,向我解释他所说的忏悔的含义,然后充分表示了无限的宽恕——那是上天对于众多罪犯所表示的宽恕,使我对于似乎绝望或怀疑会被上天接纳的事无话可说。第一夜他即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开了我。
次日早上他又来看我,继续以其方式向我解释得到上帝无限宽恕的条件。他说没有什么困难的,只需真诚地渴望得到它,愿意接受它即可;只需对那些使我理应受到上帝惩罚的事真心实意地懊悔和憎恨即可。我无法重复这个非同寻常的人的那些绝妙的话语,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指出他使我的心得以复苏,让我达到有生以来从没有过的一精一神状态。我为过去的事情满怀耻辱,泪流不止,但同时暗暗为将成为一个真正的忏悔者、并获得一个忏悔者那样的安慰感到惊喜——我指得到宽恕的希望。我思绪万千,这些思绪给我留下的印象如此高尚,以致我想自己此刻能够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地走出去接受死刑,作为一名忏悔者把自己的整个灵魂投入到那无限的宽恕之怀抱当中。
仁慈的人眼见这些情况对我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深受感动,他感谢上帝让自己来看我,决定陪着我呆到最后一刻。
在我们被判决之后过了整整12天才有了执行死刑的命令,如他们所说传下来了死亡令,我发现自己的名字在其中。这对于我新的意志是一个可怕的打击,我确实消沉下去,接连两次晕倒,一个字也没说。好心的牧师为我深感痛苦,用他先前那些理由和令人感动、很有说服力的话安慰我,直到晚上监狱看守不让他再呆下去了他才离开——否则他就会整夜和我一起被锁在里面,而他是不愿意这样的。
第二天我始终没看见他,非常疑惑,因为那不过是定好的执行死刑的前一天。我万分沮丧难过,一精一神的确几乎要垮了,因没有了他先前来给予我的那么多安慰。我怀着极大的耐心、带着你能想象的巨大一精一神压力等待着,直到下午4点他才来到我单独的牢房。我用钱——在那种地方没有钱啥也办不成——得到了恩惠,没有与其他死囚犯一起关死囚牢里,而是被单独关进一间肮脏的小屋。
当我甚至还没看见他,只是听见门口传来他的声音时,我的心已高兴得怦怦直跳。不过让每个人对我当时有着什么样的心情作出判断吧:他简短讲了一下自己没能来的原因,让我看到都是由于我的事给耽搁了;他说他从处理我案子的首席法官那里得到一个有利的报告,一句话他给我带来了死刑缓期执行令。
他极其谨慎地告诉了我这一情况——假如把它隐瞒起来,那是倍加残酷的。正如先前我被悲哀弄得心烦意乱一样,现在我又被喜悦弄得心烦意乱,比最初更加危险地晕劂过去,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
这个好心的人非常虔诚地告诫我,让我别因缓刑令带来的欢乐而忘记了往日的悲哀,说他得去把这份命令登记入册,给司法长官们过目。直到要走时他才站起身,无比真诚地祈求上帝保佑我,让我真心实意地忏悔,让我在实际复活之后不要回到过去那种愚蠢的生活上去——我已庄严地下定决心予以抛弃。我对他的请求衷心赞同,并且我必须承认,上帝这样宽恕我,饶我一命,使我感受到了他的仁慈;我这一夜所受到的影响,我对于自己的罪过所产生的憎恨,自己整个以前的生活中都没有这么深远重大。
这也许会被认为是自相矛盾,与本书的宗旨相去甚远。尤其是我想到许多大概对我那部分邪恶故事感兴趣的人,对此并不欣赏——可正是这部分才是我人生的一精一华,对我最为有利,对别人也最有启发一性一。不过我希望能以此使自己的故事完满一些。有的人会说他们更欣赏我的罪过而非忏悔,宁愿我的故事完全是个悲剧——本来也很可能如此——而上述情况对于这样的人真是一个严厉的讽刺。
不过我继续讲述下去吧。次日早上监狱里的情景实在令人可悲。我遇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听见圣塞皮尔克教堂的大钟敲响了钟声,它又迎来新的一天。钟声一敲响就从死囚牢里传来凄凉的呻一吟和哭叫,牢里有6个可怜的人这天要被处死,有的犯了这种罪,有的犯了那种罪,有两个犯的是凶杀罪。
随后牢房里的其他一些犯人便发出混淆不清的喧嚷,他们为即将死去的可怜人笨拙地表示出遗憾,不过彼此的方式都大不一样。有的为死囚哭泣,有的粗野地说“好哇”,并祝他们一路走好,有的诅咒那些使他们陷入绝境的人,不少人同情他们,只有寥寥几个人才祈求上帝保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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