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教授的风流(2)
“好像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康托想了一下,回答说。“除非她选修我的课,否则的话,我不太可能遇见你的外甥女。我们学校很大,有将近3000名学生。化学大楼离开我们生命科学大楼很远。”他决定以攻为守,不让她再提问题。“柯里小一姐……”
“你叫我葆拉好了。毕竟,我们将在同一个四重奏小组里。你叫什么名字?”
康托的脸刷地红了。有人对他表示亲密时,他总是觉得很不自在。这就是他只告诉别人他的姓的原因之一。他的名片也同样如此。“大家都叫我‘艾西’,”他小声咕哝说。
“‘冰冷的’?]即使在这个寒冷的12月的夜晚,在我看来,你也一点不冷。你怎么能够忍受这样一个绰号呢?”
在这种情况下,康托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幽默。“不是冰冷的,而是‘艾西’。”他清晰地念每个字母。
“噢,我明白了。”她故意揶揄他。“艾西,那你……”
康托知道她要问什么,他决定果断地结束它。“柯里小一姐……我是说,葆拉……我听说你是从波兰来的。你怎么会到芝加哥来的呢?”
“来,坐在这里。”她拍拍身边的软垫。“我不习惯有人站在我面前,高高在上。再说看上去,你站着也不太舒服。”她转过脸侧对着他:“我为什么到芝加哥来?很平常的、世俗的理由:因为一个男人。”
“那你的……”康托脱口而出问道,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会惹来麻烦。我该如何称呼那个男人,他拼命地想:丈夫,情人,还是朋友?“……男人是干什么的?”他断断续续地说。“他怎么会搬过来的?”
他的耳边又响起了一阵笑声。“我并没有说我是跟一个男人一起到这里来的。实际上,我到芝加哥来是为了摆脱一个男人。他仍然在波兰。感谢上帝。”她补充说,并且向后靠在靠垫上。“艾西,你怎么样?是不是有位女主人?”
康托的脸红了,这是他今天晚上第三次脸红。“我是单身汉。”
“你是同一性一恋?”她问。见到康托震惊的表情,她赶紧把手放在嘴上。“对不起,我开玩笑的。在波兰,我来的地方,这是个很友好的问题。当然,这实际上与我毫无干系。”
“没什么,”他不自然地说。“我离婚了。已经很长时间了。”11年算是很长时间了吧?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想起他的前妻了。他现在几乎想不起伊娃(Eva)的脸长得什么样了,它已经消退到记忆的死角之中了。不过,他仍然还记得她走进他书房的那天晚上:书房里灯光幽暗,他正坐在书桌旁边,阅读PNAS或者什么杂志。他不知道她究竟站在门边观察了他多久。“艾西!”她清晰、冰冷的声音让他抬起头来。那声音真的使他想起了冰,他的手指仍然放在被打断时的地方。她说:“我们结束吧。所有这一切。”
“结束什么?”康托问,他的心思仍然沉浸在专业术语里,它们可比这个简单的单词长得多了。
“所有这一切,”伊娃回答说,用手模糊地朝房间四周一挥。“我们离婚吧。”
葆拉-柯里走过去审视乐谱架后面那四把椅子。“我还从来没有坐在赫波怀特式的家具上演奏过呢。这个餐具柜:是安妮女王时期的家具吧?”
康托点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可那些椅子呢?”葆拉问。“为什么这些壁突式烛台这样装在扶手上?假如你真的点了蜡烛,会烧着眉毛的。”
“如果你坐一姿正确的话,那就不会。它们就会在你前面,而不是后面。”康托变得生气勃勃。“那是一张‘吸烟者’的座椅,你骑跨在那上面,就像骑在马上一样。”他补充说。
“真是这样!我前面的问题实在是很愚蠢。“
他走过去,在扶手的两边各旋转出一只用铰链装在上面的盒子。“这里面可以存放烟具,把宽大的背面当作阅读的书桌。我不一抽一烟,所以我就在那里放上纸和笔。这椅子看书时感觉不错,做笔记很方便。”
葆拉-柯里看来印象深刻。“我是否可以问一下,你在哪里找到的?在芝加哥?”
“不,在伦敦。”
“不会是在邦德街上的马利特商店吧?”
“不,是在一次拍卖会上。”
“苏富比还是佳士德拍卖会?”
“你怎么这么感兴趣?”
“只是专业的好奇心而已。”
这倒是很聪明,康托暗地里想,她想让我询问她的专业。“很抱歉,”他回答说,突然改变了话题。“我真不是一位好主人。要不要给你倒一点什么喝的?我这里有——”
“不,谢谢,什么也不要。”她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不让他站起来。“想想看,你可以给我点什么。你这儿的景观。”她指着俯瞰湖水的窗户外面,“你的家具使得我忘记了我为什么早来了。我是否可以看看波开里尼的乐谱?我从来没有演奏过那个作品,我也没有时间找到那首乐曲。”
“不要告诉索尔-明斯科夫我给你看过了。他不赞成预先练习。”
“知道了。我一个字也不说。”
康托觉得他们又回到了中间地带。他问:“索尔怎么会找到你的?”
“通过在波兰的一位律师。我以前经常与那人一起拉琴。”康托觉得在他自己意识到之前,她已经捕捉到了他脸上流露出来的询问的表情。
“只是一位第二小提琴手而已。“她笑着补充说。
虽然第一次与一位新成员一起演奏,他们的波开里尼四重奏还是演奏得相当成功。在第三乐章快板结束以后,大家脸上都露出愉悦的表情。“不坏啊,嗯?”明斯科夫欢快地说。“我们事先没有练习过。我们再来看看最后一章怎么样。”
他用手帕擦了一下额头,然后把它放回到脖子上。他转而问坐在他对面的大提琴手:“葆拉,你说再演奏什么曲子?”
康托抬起眼睛,第二小提琴手拉尔夫-德雷珀(RalphDraper)也抬起了眼睛。他们知道这个信号的意思:挑选什么乐曲,索尔-明斯科夫几乎从来不征求同伴们的意见。他不是建议,就是否决别人的提议。
“我们演奏作品59,第1段吧,”她毫不迟疑地说。“至少是第一乐章。”
康托与德雷珀再次交换了目光。他对她的建议会置之不理吗?贝多芬这个特殊的四重奏的第一乐章——三首拉苏莫夫斯基四重奏里的第一首,以其大提琴部分著称。乐曲一开始就是大提琴演奏。第一小提琴在这种选择中自然而然成了第二小提琴。“来吧!”明斯科夫说。
一个遥远的记忆不经意间浮现在康托的脑海里。他想,天哪,我得问问索尔他是否还能够回忆起来那幕与此相同的情景。那是他们在城市学院读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明斯科夫与康托一起走过华盛顿广场。当时那里正在举办室外画展。他们漫不经心地浏览许多风景画、暴力一抽一象主义的艺术作品以及在这类展出中常见的庸俗题材的画。索尔指着一幅很大的挂在树上的油画。“你看她的一乳一头。你觉得和她一起玩怎么样?”他问,满脸猥亵的笑容。那幅画画的是一个全一裸一的女人,大一腿之间夹一着一把大提琴,右手举着弓,仿佛就要开始演奏。今天晚上的画面更加一精一致优雅:碧眼金发的葆拉-柯里搂着光滑的大提琴,她的头偎依在琴颈上,眼睛半闭着,脸上呈现出梦幻般的表情。
“艾西!”明斯科夫尖锐的声音把他带回了现实。“我们在演奏四重奏不是三重奏。重新开始。”
最后一个音符刚拉完,明斯科夫还没有来得及放下他的弓,康托就跳了起来。“你们把提琴放好,挪开乐谱架。我马上就来,就几分钟。今天晚上,我们要开个小小的庆祝会。”康托关上了身后的门。一切都已经事先安排好了:鱼子酱在玻璃盅里,只等放进银盘里去,碎冰块堆放在盘子的边上;切得薄薄的黑面包一皮,耐心细致地摆放得整整齐齐,紧紧地用塑料制品盖着。烟熏的鲑鱼;水晶玻璃瓶里装满了深红色的酒。剩下所要做的就是打两个蛋白。康托正要把它们调入他下午就准备好了的蛋一奶一酥底里,身后的门突然打开了。葆拉-柯里问,“你在那里忙什么呀?要我帮忙吗?”
“我正在准备甜点。一个意外的惊喜。你把鱼子酱和烟熏鱼拿出去吧。”他用头指点了一下。“我把这个放到微波炉里去,我马上就来。”
回到客厅以后,康托点燃了蜡烛,把灯拧暗了。他站起身来,略微有些不自然地宣布说,“这个星期,我们完成了一项非常重要的实验,值得庆祝一下。鱼子酱,烟熏鱼,还有——”他看着他的百达翡丽金表,“一道你们意想不到的甜点,再过20分钟就好了。”
“告诉我们是什么实验。”葆拉立即问。
“你先告诉我,”明斯科夫打断他,“伏特加酒在哪里?谁听说过吃鱼子酱没有伏特加的?”
“这次大概就没有了。我这里没有。”康托转向葆拉柯里。“我希望你不在意。我很难得在家款待客人。我以前有些白酒,不过,这酒,”他举起玻璃酒盅对着一支蜡烛,里面的酒在烛光的映照下呈现出清澈透明的红色。“是一瓶非常特殊的酒,一瓶产自波尔多的61年的玛尔戈红葡萄酒。如果我们的律师愿意鉴赏红酒的话,我立即就可以把甜点端上来。”
“好吧,”明斯科夫盛了一勺闪光的黑珍珠般的鱼子酱到盘子里,显得很是满意。“蛋白在哪里,洋葱、柠檬呢?”
“索尔,这不是在你祖先的犹太人小村落吃的那种没人要的里海小鱼虾,这是白色大鳇鱼。我不想让你用蛋白或者洋葱把它的味道全给淹没了,如果你一定要的话,给你一些柠檬。”
葆拉-柯里一直在面包一皮上涂鱼子酱。“你们俩为什么不停止这种胡搅蛮缠,一起来尝尝白色大鳇鱼?”
“说得对!”德雷珀大声赞同,举起酒杯。
巧克力蛋一奶一酥果然出乎大家的意料,连明斯科夫都说:“艾西,棒极了!”他举起酒杯。“如果你的实验有这个一半成功的话,你一定会出名的。”他咂咂嘴唇,看着他的同伴,说:“时间不早了,葆拉,我可以开车送你回家吗?”
“不用了,谢谢,”她回答说,“我开车来的。我留下来帮艾西收拾收拾。我们不该让他独自一人收拾――特别是在他展示了这样一精一湛的厨艺之后。”
大门关上之后,她继续说:“现在小提琴手都走了,只剩下很少有的二重奏了:大提琴和中提琴。在哪里演奏?”
她这番话突如其来,康托猝不及防。他尽量拖延时间,极力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她眼睛里的表情几乎可以随你怎么解释。她的眼神警觉地掩饰了她的要求。他决定小心谨慎一点为好。“好吧,贝多芬的降E大调二重奏,还有亨德密特——”
“没关系,“她打断他的话,挽着他的手臂。“我们先到厨房间去收拾东西。你有没有围裙?”
两个人一起,只花了几分钟就用洗碗机把碗弄好了。康托用手洗刷酒杯,他正在擦干最后一只酒杯。他的客人再度让他愕然。
“我喜欢你,艾西。你是一位出色的厨师,古董的鉴赏家。我猜想你也是一位很好的细胞学家……”
他自鸣得意地故意用嘲弄的口吻反驳说:“完全可以非常谦虚地说,属于最好的……”
“提琴拉得还可以……”
“我知道后面总是有一个‘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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