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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的戒指


  “屈侠,你的陶教授挺怪。明明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少夫人,为什么还要把戒指戴到中指上?”朱提说。
  “戴中指上怎么啦?又不是往卖身契上按手印,还非得用二拇哥。你不是也戴在中指上了?街上偶然碰上,我敢说你连教授脸上的老人癍都没看清,就注意到了戒指,还有如花似王……女人啊,真是女人!”屈侠装作感慨地说。恋人吵架斗嘴,是感情最好的粘合剂。
  “喂!屈侠,你是真傻还是跟着教授做学问做傻的?戴在中指是待字闺中的表示,已婚的人是要戴在无名指上的,你知道不知道!亏我晓得你们教授的底细,要不然还以为他在施放求偶信息呢!”
  “朱提,不许你信口开河。”屈侠正色道,“教授是医界圣手,是我非常尊崇的导师。你若成为我的妻子,就要恭恭敬敬地对待我的老师。就连他那位美丽的夫人,你也要尊称她为师娘。不可造次。”
  “屈侠,现在是什么时辰?”朱提问。
  “二十一世纪的xx年五月十日的下午五时十分。”
  “噢。你还蛮清楚的。那为什么还要用一个世纪以前的老古董要求我?”朱提撇嘴。
  “不是老古董,是国粹。古老传统美德。你知道陶教授那双手,挽救过多少人的生命!”
  “我们不要每次约会都谈你的教授好不好?”朱提娇媚地说,“屈侠,说点富有诗意的话嘛!”
  屈侠说:“别急,我已经安排了跟你说诗意的活的时间,马上就轮到了。现在我要向你讨教一个学术上的问题,请帮忙。”
  “讨教?不敢当。你是医学泰斗的博士生,我不过是个女职员。就像轻量级和重量级的拳击比赛,不可同日而语。”
  “你听我说完。当然你对医学是一窍不通,可你在别的事上伶俐得很。比如女人的服装发型?是不是!我的小姑娘?”
  “那倒是。可我想不通这能帮你什么忙。”
  “你能帮我一个大忙。”屈侠两眼熠熠生光。
  “什么忙?”朱提也来了兴趣。
  “帮我做一次私人侦探。”
  “什么?我?私人侦探?侦什么?是不是你以前的女朋友的近况?”朱提闪着一只双眼皮一只单眼皮的大眼睛,觉得这是今晚上最美妙的一道菜了。
  “我只有你一个女朋友,朱提,我跟你说过了。不要把浪漫的情调带到严肃的学术问题里来。”
  “好吧。说吧。侦探对象是谁!”朱提竭力把美丽的脸庞绷起来、这使她的眼睛显出天真的诡谲。
  “教授。”屈侠简短地吐出这两个字。
  “哪位教授?”朱提问。
  “还有哪位教授?就是我的导师陶若怯教授。我对其他的教授都称呼姓,比如张教授李教授。惟有对我的老师,省略了姓,犹如我们称呼自己的爸爸妈妈不带姓一样。”屈侠很郑重地说。
  “喔!屈侠!我更爱你了!”朱提说着,在屈侠的颊上吻了下。
  “我想你的正常反应不应该是这样的。”屈侠喟叹,“女人怎么从什么事上都可以飞快地联想到爱呢?”他用餐巾纸抹着腮帮子上的口红。
  “侦查自己的老师,我当然大吃一惊了!这么惊险的主意谁能想很出来?只有你!我的屈侠。世界上的一切都和爱有关系。现在我们来谈正事。你每天跟他形影不离的,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监视之下,我不是画蛇添足吗?”
  “你可不是蛇足,是火眼金睛。我的设想是这样的……”
  鸽血红的葡萄酒在空中碰响。
  ※   ※ ※
  丹岚夫人端上陶若怯教授的早餐:夹黄油的窝头片,掺了奶粉的豆浆,还有几块没有辣椒的四川榨菜。没有辣椒当然不能算是四川榨菜了,只是不知道叫它什么 名好,姑且称之。榨菜买来当然是有辣椒的,因教授体弱,辣椒易上火,就被丹岚夫人用纤纤素手洗去了,丹岚夫人看上去只有三十几岁,但照顾起教授来,周到的 像个老妪。
  教授的胸腔发出金属样的咳嗽。
  “今天风这么大,你又咳得这么厉害,在家歇息一天吧。”丹岚夫人轻声劝说。
  “不行,今天是我出门诊的日子,许多人是不远万里赶来就医的。在这个世界上,你可以骗任何人,但不能骗病人。”
  “教授,这等于说您不会骗任何人,我们每个人在他一生的某个时刻都会生病,都是病人。”
  “是的。但这并不包括你。”教授不耐烦地说。
  丹岚夫人默默退去。教授只有对待病人的时候才和蔼可亲。
  教授穿上雪白的工作服,因为他很瘦很高,下摆仅垂到膝盖上方,这使他显得有些滑稽。其实完全可以定做得长一些,但教授说不必了。我的个子大约二十岁时 就长成了这个样,那正是我开始行医的日子。没有人会为一个普通医生定做工作服。在以后半个多世纪的漫长岁月里,我已经习惯了它像一条超短裙,如果你们现在 坚持要给我换一件长大褂,我会被它绊倒的。
  教授在走廊里被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拦住了。
  “先生,我要看看你的病……”老太太确实够糊涂的了,说话也颠三倒四的,教授有什么病需要她看!
  “老婆婆,您要先去挂个号的。”紧跟着教授的屈侠说。
  “号早就挂完了,小先生。老先生,我是大清早从老远的地方赶来的,我的儿子已经死了,要不然他会陪我半夜里就来的……”老婆婆的拐棍杵倒了一个痰盂,污水流到她的脚面上。
  “屈侠,你去对挂号的人说,就说我是自愿地为这位老人加个号。要是那个呆板的机器人又说出我的身体之类的话,你就绕开它那些可恶的程序,把病人直接带到我的诊室。”教授边走边说,并不停留。
  医院的走廊很空旷。一般的病人都是在家里用电脑直接从医疗中心取得诊断,然后机器人送药上门。只有那些险恶而又复杂的疑难病人,才会来面谒医生。
  屈侠把老妪安顿在候诊室,温和地说:“老妈妈,看病是按先来后到的顺序的。只有请您多等一些时候了,很抱歉。”
  老奶奶吧嗒着嘴,露出一口白牙说:“能看上大夫就行。真没想到,医院这儿比商店还挤……”
  屈侠摇着头说:“您应该想到的。想不到您这么大年纪了,牙齿还这么好。”
  老姐说:“年轻人,这是假牙。如今什么都能以假乱真。”
  “医道不能。”屈侠转身回到教授的诊室。他要寸步不离地守在教授身边,观察教授怎样诊病。
  教授在世界医学界享有盛誉。无论多么扑朔迷离的怪病,只要教授的右手一摸,就能拿出诊断意见。俗话说:对症下药。知道了是什么病,就不愁治了。教授已 近老年,技艺愈发炉火纯青。他不保守,每年广招研究生,基础知识的考试极其严格。有幸成为教授的弟子,青年人都欣喜若狂。可惜的是,这么多年,从教授身边 就没有毕业一名学子。这不,跟屈侠一起入学的师兄师弟,全被教授淘汰了,屈侠如今可是三亩地里一头蒜——独苗一个了。
  “尽管你懂得所有的中西医学理论,但你还远远不是一名好医生。”教授曾说。
  “是的。我知道医学是一门同人类历史一样古老的学问,它有时很严谨,已经解剖到细胞分子亚分子水平。有时候又很朦胧,大而化之地像一团迷雾。好的医生是风浪中的船长。”
  屈侠说完后紧张得不行。因为教授平常所说的话,不知道哪句就是对你水平的测验。他要觉得你不配再当他的学生,就会客客气气地请你到他家去吃饭。
  “我夫人做得一手好菜。”教授心平气和地说。饭后就将你逐出,并不说明原因。
  “不怕天不怕地,就怕教授家的席。”这是师兄弟们的临别赠言。
  教授没有请屈侠吃饭的意思,说:“做一个好医生是很苦的。”
  屈侠说:“一个人的苦,可以换得许多人的欢乐,我想还是很值的。”
  教授说:“要有爱心。爱心和爱情是不同的。爱憎只是对某一个特定的异性,爱心则要持久广阔得多。你还要研究许多领域,比如电子技术……医学是一个广泛交叉的学科。”
  看来教授在短时间内还没有把屈侠轰走的意思,可他也并不传授给弟子什么经验。只让你看,不给你讲。屈侠觉得自己就像旧时木匠铺里的小学徒。师傅让你打眼你就打眼,师傅让你接样你就接样。至于手艺,凭你自己摸索去吧!
  一年就这样白白耗费了。屈侠一赌气差点想拂袖而去。可是教授的医术对他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每个病人都是一口禁闭的箱子。尽管电脑在屏幕上可以把人肢解为一堆散件,提供像行星运行轨道一样庞杂的数据,给你打出超级市场帐单一般的诊断证明,它还是有百分之一的误差。这是一个可怕的比例。
  每个生命都是一个单独的世界,是一个完整的百分之百。谁摊到了这个百分之一,就是万劫不复的灾难。全世界人口已经达到一百亿,百分之一就是一个亿!
  况且你想啊,连电脑都被懵住了的病,定是充满探索的奥秘。
  卧薪尝胆也得留下来呀!
  今天的第一个病人是轮椅推进来的,枯瘦若木乃伊。屈侠几乎立即断定他是癌症晚期。
  “先生的肚子里有一个不名肿物。条索状……不是炎症,不是肿瘤,不是寄生虫,不是……”他的随行人员递过来的电脑资料长达一千页,像一部惊世骇俗的长篇小说。
  所有的报告单都说不清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可连小孩子也能在肚皮上摸到那个像热狗样的赘物。
  “先生什么饭也吃不下去……”随从毕恭毕敬地说。
  病者是一个大人物。屈侠敏感地判断出来了。身份会使医生莫名其妙地紧张,在格外的谨慎中延宕了病情,使情况愈发复杂。
  教授伸出右手,就是中指戴有戒指的手,那真是一只古老又廉价的首饰,好像是镀金的,上镶一粒红玛瑙雕成的相思子。
  也许有一个缠绵悱侧的爱情故事。屈侠想。
  由于他这一定神,陶若怯教授已经完成了他的诊断过程,松开了病人芦管似的细胳腮。
  “请准备一颗微型中子炸弹,爆破半径在650~960微米之间。”教授命令式地说。
  “您要谋杀我吗?”病人虽然极端虚弱,还是不失威严地说。
  “不。我要拯救你。”教授说。教授对病人从来不用“您”。面对高官重爵,显出居高临下的傲慢。
  “用炸弹吗?”病人看了看随从,随从围拢来。他病人膏盲,仍有逼人的震慑力。
  “是的。用炸弹。”教授明显地露出厌烦之色。他讨厌病人问长问短喋喋不休。
  “我可以在您使用这种非常的治疗手段之前,知道我的腹腔里即将被你炸掉的这座建筑物是什么吗?”病人说。
  “可以。不过我一般只同家属谈病情,怕病人的神经经受不起。”教授略踌躇了一下。
  “先生一直亲自掌握他自己的病情,因为这对国家是很重要的,您尽可以直说。”随从小声说。
  教授说:“好的,那么我告诉你,它不是什么建筑物。如果你坚持使用这个比喻,那它就是……”教授斟酌了片刻,“一间厕所。”
  “您这是什么意思?”骨瘦如柴的先生用最后的气力勃然大怒。
  “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你的肚子里的那块货色,是粪便。”
  啊!连屈侠都几乎惊叫出声。
  先生的脸色像是听到了世界大战爆发的消息。“粪便粪便?!”他惊愕地连连重复。
  “您知道先生是谁吗?教授!”随从恶狠狠地问。
  “我不需要知道他是谁。他是病人,这就足够了。”教授淡淡地说。
  “不要吓着教授。把我当平常人来医病,最好。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教授详细讲讲。”先生毕竟有些大将风度,又知道了肚里不是癌,心情就好起来。粪便就粪便吧。
  “你小时候有一次空着肚子吃了不少黑枣,后来肚子就有些胀,过了一段时间就好了。黑枣与你的肠液结成了小小的结石,像一株有生命的植物,在漫长的年代 里不动声色地长大。在大约二百天前,你生了一场很大的气,好像是感情上的波折。气郁化痞,这个东西就骤然膨胀。由于你精神上的高度紧张,胃肠蠕动几乎完全 终止。这块肿物就显出了恶性病变的征候……”教授的语调徐缓平和,像在念一册古旧的线装书。
  先生未置可否,只是说:“假如您能治好我的病,使我还能在这个位置上服务,我想提名您为国家安全部门的负责人。您好像有特异功能。”
  教授说:“我接受病人的唯一馈赠,是他们的健康。你可以到一旁治疗。”
  骷髅般的先生还想说些什么,教授说:“下一个。”
  一位非常妖娆的女士富有弹性地走进来。“您好!”她目空一切地打招呼。
  今天怎么尽碰上稀奇古怪的病人!屈侠想。
  “你怎么不舒服?”教授常规问。
  那女人只是微笑,并不答话。
  时间流逝。屈侠想女士可能耳背,大声重复了问话。女士矜持地说:“那您看我哪儿不好呢?”
  又碰上了这路病人。他们好像存心要和医家捉迷藏。顽固地信奉:“病家不用开口,就知病情三分。说得对你吃我的药,谈不对分文不取”原则,非得让医生先说。
  这不是耽误工夫吗?屈侠暗暗叫苦,教授不愠不恼,轻声说:“伸手。男左女右。”
  接下去的步骤屈侠不用看也知道。教授伸出中指戴戒指的右手给病人把脉。不知教授年轻时是跟哪位走江湖的郎中学的手艺,依屈侠看,教授把脉的姿势极不标准。位置略高,用力也不均衡。要是创立脉学的先哲看到了,鼻子非气歪。
  但教授就是凭着这一摸,成为神医,你不服也得服。据说有人用全息摄像机把教授诊病的全过程拍了下来,回去用极慢的速度重放走格,也看不出丝毫名堂。
  “你是一位舞蹈家。此病每月朔、望两日发病。”教授缓缓说。
  “哎呀!您怎么知道的!我刚刚从国外回来,就是想逃开这可怕的魔鬼。时差搞得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了,可它还是风雨无阻地来折磨我了。医生您可要救救我。再这样下去。我只有死了才能摆脱它……呜呜……”女舞蹈大师哭起来。
  屈侠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怪病,不由得竖起耳朵。
  “我的身体里好像有一只铜壶滴漏,它精确地辖制着我的生命钟。每到发作的时候,我抽搐不止,全身痉挛得像一张铁弓。我恐惧极了!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 有看过医生。这病太古怪了,像一个谋杀案。没有人会相信我的,我不敢到医院,怕人家说我是妖女……”舞蹈大师一反初来时的倨做,悲悲切切说个不休。
  “医生,您就是不能救我,也要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病把我害死的。要不我到了阴间也是个屈死鬼啊!”舞蹈大师哭诉着,简直不给别人插话的机会。
  教授宁和地说:“你不要这么紧张。你的病是在大脑里长了一窝虫子。”
  “什么什么!您是否想给小报制造耸人听闻的花边新闻?”舞蹈大师柳眉倒立。
  “我和我的助手将终生为你保密。”教授设身处地地说。
  屈侠用力点点头。
  “我怎么从来就没听说过这种病?”舞蹈大师半信半疑。
  别说病人,就是医学院的高材生屈侠,也是头回见到。
  “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病症。在我做医生的漫长生涯里,你是第二例。”教授解释。
  “那第一例呢?”女病人忙不迭地问。
  “很遗憾,他死了。”教授沉痛地说。
  “我不信!”舞蹈大师歇斯底里地嚎叫起来。“我绝不会得这样可怕的绝症。你是江湖骗子,你瞎说八道!虫子怎么会像天文学家一样知道月有阴晴圆缺?你看不出我是什么病,就故弄玄虚!”
  屈侠想把这个疯狂的女人请到外面去吃点镇静剂。教授轻摆了一下手。
  “你听我说。不要小看虫子。虫子也是一种生命。你早年吃过生肉,虫卵就是那时潜进了你的血液。它们在你的脑子里定居下来,生儿育女。它们的繁殖周期是以月相变化为规律。既然澎湃的潮汐都听从月亮的指挥,虫子当然也可以这样了。”教授耐心地解说。
  “那我可怎么办?!”舞蹈大师操拳就要砸自己的脑袋,屈侠刚要赶上前制止,女大师又停了手。“不能打。要是万一打漏了,虫子跑了出来,我的头就成了马蜂窝……呜呜……”她孤苦无助地哭了。
  “我可以把你的病治好。虫子外面包着一层膜,很薄,但已经足够了。我们可以用b一射线刀将它完整地剔除。”教授很有把握地说。
  “真的?”女大师泪眼婆娑地问。
  “是的。”教授说。
  “您有绝对的把握?”舞蹈大师咄咄逼人地追问。
  “医学是没有绝对这个词的。我们将尽力而为。”教授坦诚相见。
  “你们要把我的脑袋打开瓢?隔皮买瓜生熟还没个准呢,说我脑袋里有虫,你有什么证据?拿出来!”
  虽说女大师重病在身,屈侠也觉得她稍稍过分了一些。这又不是对簿公堂,还要什么证据。你来看病,说明你信这个医生,凡事情则灵不信就不灵吗!陶教授就是靠圣手摸脉诊病,你还让他拿出什么证据!
  没想到教授和颜悦色地说:“你说得有道理。为了更保险起见,你到隔壁去做一下系统检查。”
  “要抽很多血吗?我就是因为怕抽血,才不敢上医院的。人家都说您这儿不用抽血,我才来的。没想到又打发我去抽血。”女大师罗嗦不止。
  “女士,您是否陷入了一个怪圈,您是仰慕教授的特殊方法,才到我们这里来的。教授为您详细地解说了病情,您却信不过。现在双管齐下,您又有怨言。”作为教授的学生和助手,屈侠忍不住插话。
  教授严厉地示意他闭嘴。“人命关天,慎重些好。”
  “所有的检查只需一滴血就可以完成。”屈侠耐心地解释。
  大师刚高去,诊室的门又被推开。“小伙子,什么时候能轮到我?呵呵,我的腿都坐麻了。”拄拐棍的老奶奶又来了。
  教授半仰着脸,雪白的头发遮没了他智慧的额头,已经睡着了。诊断是一桩非常耗费精气神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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