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3)
保良走进了公安学院,他的兄弟朋友和他同样欣喜若狂。但对于“鉴宁三雄”之间的关系 来说,保良这一步就象迈过了一个界碑——李臣还在夜总会里做服务生,每日昼伏夜出,辛辛苦苦;刘存亮在一家小餐馆里当了一个星期的传菜员,某日和大厨吵了 几句让老板开了,又重新回到失业状态,他们的未来究竟怎样,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但保良就不同了,保良在省城有家,那是多好的一座院落,多好的一幢房 屋,保良又考上了大学,而且马上就要穿上警服,保良的人生道路从此铺就,未来一片光明。站在公安学院的门口极目远舒,就能料想五年之后十年之后,保良子承 父业,肩上有星有杠,管辖一方领土,而他的“大哥”“二哥”说不定还在哪个餐厅酒吧辛苦打工。那时人已半老,连这口青春饭也许都难保住,盲流到哪里都说不 定了。十年后的“鉴宁三雄”,生活水平和社会地位肯定会有天壤之别,其情其景已可想见。
所以,在祝贺保良中举及弟的聚会上,李臣和刘存亮半 醉之后,不免纷纷泪洒樽前。菲菲那天也喝醉了,当着刘存亮的面搂着保良又亲又笑,狎昵得相当过分。刘存亮虽然喝多了但神智尚清,虽然神智尚清但情绪失控, 他几次想把菲菲从保良身边拉开,但菲菲不知因为醉了还是从不把刘存亮的权威放在眼里,怎么拉都照样粘着保良。她叫着保良的名字,夸奖保良真棒,夸保良比刘 存亮强多了,还说保良你将来当上公安局长我可找你去,你不会把我忘了吧?保良你还找你姐吗,你将来放假我陪你找你姐去咋样?
刘存亮终于忍不住了,抬手给了菲菲一个耳光,还骂菲菲太贱。菲菲则绰起桌上的茶碗扔了过去,刘存亮低头闪避,躲开了眼睛没躲开额角。居然,茶碗没碎,刘存亮额角也没破,有惊无险。李臣和保良都上去拉架,把双方的身体 拉开,却拉不开彼此的咒骂。那一顿饭闹得不欢而散,虽然都是醉酒撒疯,但也伤了双方感情。第二天菲菲酒醒后只记得刘存亮打了她的耳光,对刘存亮头上那块青 肿的来历,则昏昏然没有记忆。于是她向李臣并通过李臣向保良宣布和刘存亮吹了,并且真的搬出了李臣和刘存亮合住的小屋。
在菲菲宣布与刘存亮 分手的当天晚上,刘存亮来找保良。他打电话把保良叫出家门,就在保良家的门外刘存亮痛哭出声。保良闻出刘存亮身上又沾了一股子酒气,但言语好歹还算清醒。 他说保良菲菲跟我吹了。保良说我听李臣打电话说了,菲菲可能也是一时气话,过了这段也就好了。刘存亮说她不是气话,她早想跟我吹了,因为她看上你了!保良 吓了一跳:你瞎说什么!但刘存亮擦干眼泪态度真诚:真的,我不是瞎说,她就是看上你了,你比我有文化,比我有钱,比我漂亮,女孩还图什么!保良不知该说什 么,没想到火能烧到自己身上。他结结巴巴想洗清自己:不是,存亮,你别误会,我跟菲菲……但被刘存亮打断:你要真喜欢菲菲,我就把她让给你,真的,咱们哥 们弟兄多少年了,不能为一个女人坏了情份。我刘存亮是个重义气的好汉!女人,不算什么,三弟你要喜欢,拿去!
保良嘴笨,一通摆手:“没有没有,菲菲我是喜欢,可我……”
刘存亮不容他说完:“你喜欢,好,她是你的人了!”
保良不知怎么解释:“我不是喜欢,我是说菲菲那人不错,但我从来就没想过和她……”
刘存亮说:“三弟,二哥跟菲菲什么都没有过,最多搂搂抱抱亲亲嘴,菲菲还是干净的。你要喜欢她,我去跟她说,你要愿意上她,她肯定同意的,菲菲的心思我绝对摸得透。”
保良几个回合没有说清,有点浑身是嘴说不清了。他只好把父亲抬了出来:“我爸不让我谈恋爱的,再说我马上就要上学了,也不可能交女朋友。”
刘存亮又掉了眼泪,抽抽噎噎地说:“保良你真是熬出头了,你比我们爱学习,你爸又给你使得上劲儿,你这辈子算有着落了。李臣至少也有了合适的工作,我来省城这么久了,到现在还没地方找饭吃呢。”
的确,刘存亮不爱学习,又吃不了苦,家里也帮不上手,前途当然一片渺茫。他又不如李臣泼辣敢闯,能在夜总会那种地方如鱼得水,听说夜总会的经理有意思要提李臣当领班呢。
两周之后,当保良在父亲的护送下,在一片敲锣打鼓的欢闹中,穿着一身薪新的衣服走进公安学院巍峨的大门,踏上学院内笔直的林荫大道时,眼看着迎新生的标语彩旗迎风猎猎,平整的操场壮观坦荡,他兴奋喜悦的心里,竟忽然飘过一丝惆怅。他不能不客观地承认,在这座学府高墙之外的大哥二哥,还有喜欢他的女孩菲菲,肯定离他越来越远了。也许他们长大变老之后,很难再象过去一样,坐在那座废窑的窑顶妄论天下,聚在一个街头的餐馆一醉方休。
在保良十八年的经历当中,他只爱过母亲和姐姐这两个女人。
在这十八年的经历当中,保良接触的女性很多很多,比如他的老师和同学,比如他的邻居和街坊。但老师是老师,同学是同学,邻居是邻居,街坊是街坊,他在下意识中并没有把她们当做异性,除了母亲和姐姐,如果也除了嘟嘟和杨阿姨的话,保良生活中出现的女性,只有菲菲。
而菲菲对保良来说,不知因为什么,并没给他心动的感觉。也许因为他从认识菲菲的那一天起,菲菲便是刘存亮的恋人。
菲菲对保良的仰慕,尽管并未激起保良的感动,却无意间唤醒了他对异性的好奇。被女孩喜欢的感觉竟是这样美妙,让人体味到男性的自豪!
在他走进大学校门之后,他也并不象其他男生那样,津津乐道于哪个系哪个班哪个女生的身材相貌,他更敏感的是哪个女生对自己有所关注,不知这种心理是否属于自恋类型。
学院里第一个关注他的异性留给他的印象自然最深,那是一个刚刚毕业尚未分配的干练的女生。那天她帮助总务处的老师给新生发放警服,保良试了好几个尺码的帽子才觉合适,那女生百试不厌的态度让保良对她有了好感,她在保良最终选定二号警帽时还眼神亮亮地说了句:“好帅!”让保良久久为之快意盎然。
这女生的长相和她的个性极为吻合,大大方方,平静自然,五官端正,但不娇艳; 皮肤细润,但不苍白。在新生第一次实弹打靶时她再次出现,她让老师叫来担当教学示范。她的姿态标准,动作稳健,表情镇定,弹无虚发。那几天这女生的飒爽英 姿成了新生们兴致勃勃的谈资。保良从同宿舍的新生口中,很快知道她名叫夏萱,本地人,侦察专业毕业,本来分到省厅刑侦处坐机关的,后来不知什么缘故,一直 留校未走。
男生们对夏萱的关注给了保良极大的自豪,因为他能清楚地记得夏萱看他的眼神,显然带着欣赏与好感。他后来在学生食堂打饭时又看见 过她,她站在另一个窗口的队列里,排在保良前边,中间还回过头来,朝这边队列看他来着。保良记得,在夏萱做完打靶示范走回队列的那个瞬间,微笑的目光也似 这样有意地,在他脸上停顿了一下。保良马上想象,他大概成了这个英气勃勃的女生心目中的一个角色,白马王子那一类的。保良有时也清醒地知道这都是自己的梦 呓与臆想,大概到了恬不知耻的程度,但他还是乐意放任自己的想象,不设疆域地随心驰骋。
没过多久,保良在学校里再没见到过这位夏萱。听人说她到省厅报到去了,又有人说她分到市公安局的一个分局去了。无论怎样,留在保良脑海里的,只剩下那个挺拔的身姿,和那个回眸一笑的完美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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