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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3)

现 在是我有机会帮他的时候了。于是我又做了一次介绍人,让刘明浩请客,我把我的顶头上司,我们工程指挥部的总指挥边晓军请到了亚洲大酒店三楼的锦江府,在饭 间听刘明浩的那位哥们儿,龙华建筑装饰工程公司的老总介绍情况,推销自己。开始没什么,他们说,我们听,偶尔提点问题,全都一本正经。边晓军因为还另有一 场应酬,没吃完就先走了。我们几个接着吃,直到酒足饭馆,买单之后,起座之前,龙华建筑公司的那位老总突然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贴着桌子往我的面前这 么一推,说了句:“谢了啊!”

我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有点不知所措,我转脸看刘明浩,说:“这是什么呀,不用不用,刘明浩我们是老交情了,再说这事还不知道成不成呢。”

那位老总老道地说:“生意不成仁义在,咱们就算交个朋友吧。”

刘明浩跟着帮腔:“拿着拿着,这没什么客气的,这是这行的规矩。”

我的脸都红了,这是我二十二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碰上这种事。这种事虽然早就听得习惯成自然,但第一次碰上了还是有些不自然,拿不拿都很难受似的。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就说:“我岁数小,这样挺不好的,算了算了……”

刘明浩说:“干建筑这行,开支项目里都有这份钱,反正公司的账目里已经把这份钱开出来了,你不要我们就自己花了。”

刘明浩边说边把那信封拿起来,直接塞在我的背包皮里。我没再推辞,就说:“那好吧,我给我们边总带去。”

龙华的老总说:“这是你的,边总那里我们另外有。”

尽管这样说,我在第二天一早还是把这笔高达两万元的回扣放在了我的上司边晓军的办公桌上,算是交公了。边晓军搞基建多年了,对这种事见怪不怪。而且我在他的眼里,是个有来头的小子,所以他一直对我客客气气,所以他连信封都没有拆就淡淡地说:“不就是回扣吗,你拿着吧。”

当天晚上钟宁去南京参加她一个姐们儿的婚礼,我去机场送她,路上就跟她说了钱的事。钟宁平静地说:“啊,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了,老边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吧。”

我说:“我刚一上来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拿回扣,让下边的人知道了还不都乱来了。”

钟宁笑了,亲了我一下,说:“我没看错人,我就喜欢有骨气的男人。这钱你就拿着吧。回扣这种钱,只要是公司批准的就可以拿。”

送走了钟宁,我从机场回到家里。时间还早,无所事事,我打开灯,打开电视,然后慢慢地脱衣服,一边脱一边看电视。电视里正演一部国产的警匪片,不知片名,我从半截看对情节也不甚了了。国产片现在也弄得好人不好坏人不坏了,我光着身子看了半天也没分清是非善恶,终于冷得受不了放弃了那些打打杀杀的场面去卫生间里冲了个热水澡。洗完澡之后擦干身体披着半潮不湿的浴巾看晚报,看了一半想起打开电话的留言录音听。录音里又是安心的声音,她这几天已经来了好几次电话了,我每天回家都太晚所以一直没回。我要回电话就得通过那个值夜班的张大爷,我不想让那个张大爷再去砸明火似的敲安心的门。

安心在录音里的声音显然有点埋怨:“杨瑞,你又不在吗?你这几天一直没回家吗,你能抽时 间给我回个电话吗?”我咀嚼着她的语气,似乎她在怀疑我其实在家故意不接电话似的,怎么叫:“你又不在吗?我当然不在啦!”我犹豫了一会儿,拨了电话给京 师体校,结果逃不掉正是那位张大爷接的,大概听出是我了,一开口就没好气,说:“安心出去了,不在!“还故意问我:“你谁呀?“我说了句:“麻烦您了,我 再打吧。”便把电话挂了。

我想起来安心这个时间正在东城区文化宫上课呢。

我走出家门,开了车,向东城区文化宫开去,心绪有点犹豫不定。仔细想想,其实到现在为止我还是喜欢安心的,但我渐渐开始意识到,那不过是一种少年式的激情。这激情在本质上也许仅仅是一种情欲罢了。从理论上说,这种两性相吸两情相悦的快感是不可能长久的。也许是这些日子热火朝天的工作经历给了我这个觉醒——对我的事业和未来而言,显然钟宁要比安心更适合我。在男女相爱之初,性的吸引往往是最重要的,压倒一切,而在以后,性往往就变成最不重要的了。安心连续不断地打电话找我也给了我一个隐隐的担忧,我想以后她可别沾上我想甩都甩不掉了。

车子开到文化宫,还不到下课的时间。我没有进去,就坐在车里等。下课的时间到了,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出来,可直到人都走光了,也不见安心的身影。我锁上车门,上去找她。上楼后发现教室的灯已经黑了,楼道里也空无一人。我想了想,决定开车到京师体校再去看看。

晚上车少,从东城区文化宫到京师体校不过两根烟的功夫。

体 校的路口因为修路被拦掉大半,车进不去,我只好把车停在路边,然后下车徒步往里走。体校的大铁门已经关闭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门,开门也还是那位张 大爷,还没容我开口便粗声说:“没回来!”我问:“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张大爷板着脸说:“不知道。你找她有什么事啊?”我心想你管得着我有什么事吗, 我压着火又问:“她这几天一般都几点回来?”张大爷凶狠地答道:“你找她到底有什么事啊,有事明天再说吧,前一阵儿她晚上还经常不回来呢。”

我知道他所谓的前一阵儿就是安心在我家照顾我的那段时间。我不再多问,出于礼貌道了谢,便往回走。刚走出沟沟坎坎的路口,还没走到我的汽车跟前,就在抬头侧目的无意之间,看到了安心。

安心站在马路的对面,背向一个无人位守的交通岗亭,她在那岗亭的陰影里正和一个男人窃窃私语。不,确切地说,她正在向这个男人哭泣!——虽然隔着一条马路,但凭借地面上路灯的反射,我仍然可以毫不吃力地看到她用手背擦泪的动作。我也可以毫不吃力地看到她对面那个男人并不年轻的面孔,看到那面孔上沉闷无奈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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