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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


他说完这话,漫不经心地,却暗中看金狗的神色*。金狗一字一句听在心里,也装作一派混沌,天地不醒,倒反问道: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使韩文举心凉了许多。
这夜韩文举到了不静岗,金狗却也不在家,他是收清碾打种毕包谷后又下河去白石寨,几日没有回来了。矮子老爹在灯下用烟煤子和制胶质墨块,热情让韩文举坐了,小而生光的眼睛直瞅着问:“你让金狗去白石寨捎买了什么东西吗?这孩子应人事小,误人事大,他几天也没回来了!”
韩文举说:“我有什么可捎买的,来看看他,不知外边近日又有什么动静了!”
矮子问:“出什么事了?”
韩文举正不知话怎么说,门前的狗就咬,接着有一束手电光从门洞照进来。韩文举还未看清来者是谁,那人就高喉咙嚷开了:“哎呀,老韩伯你在这儿!我在渡口喊船,就是无人应,害得我趟水过来,一边趟一边骂:这老不正经的又跑到哪家娘儿们屋里去了!”
韩文举说:“蔡队长,你好作孽!两年前州河涨水,冲下一个女人,三十郎当,我救她上来,她跪在我面前磕头,说要报答我,我说:怎个报答?她说给我钱,我不 稀罕她的钱。她后来要用身子报答我,我拍了拍那腿上肉,肥嘟嘟的,就让她穿上裤子去了。东西倒是好东西,人不中用了啊!”
三人大笑,矮子骂道:“你好过口上的福!文举,你这张嘴遭的罪多,下辈子变驴变马不得转世的!”
蔡大安坐下,将黄狗按在身边,问矮子:“金狗还没回来?”
矮子说:“文举也来找金狗的,有了什么紧事,深更半夜的让你来?”
蔡大安没有立即说,看了韩文举一眼。
韩文举就说:“你们有要事,你们谈,我去卧屋抽烟去。”
蔡大安说:“你和金狗家关系近,你坐着,也不是什么绝密,是关于金狗的好事,你听听不要传出去就是了。”
韩文举就坐下,显得漫不经心的。
蔡大安说:“明日得让人去白石寨找金狗回来!州城里报社要咱县推荐两名搞新闻的人,田书记向县委那儿讨了这名额,意思想让英英去。还有一个名额,我推荐金狗,金狗在部队就搞过这项,又是复退军人,正好是个安置,可田一申却要推荐另一个人。”
韩文举听说招收干部,他不懂新闻这个词,问明就是做记者,记者这名儿他是知道的,心里直替金狗激动!当听道田一申要推荐另一个人,就问:“是哪一个人?”
蔡大安说:“是镇东的那个陆小六。”
韩文举说:“陆小六?”
蔡大安说:“说她姐姐你就知道了,叫翠翠!”
矮子还在迷惑,韩文举就叫起来:“是那小狐狸精?她不是和田中正黏乎上了吗?”
蔡大安大惊,问道:“这是你说的呀!你怎么知道?”
韩文举直觉失口,后悔不及,赶忙说:“这权当我胡说,我也是听外人说的。”
蔡大安则站起来,去门外看了,回来压低声音说:“你们既然知道了这事,咱就在这全说出来,出门就算完事。这翠翠就是田一申给书记牵的皮条,他想让书记和这翠翠结婚,这不是成心拉领导下水犯错误吗?翠翠现在怀了孕,逼书 记成亲,可书记总不能为一个臭婊子坏了前程呀!那翠翠就要挟不坠胎,书记只好以让其弟去顶这个名额为条件,才同意和田一申到荆紫关打胎去了。这可是个千载 难逢的机会!让金狗回来,快些去乡zheng府报名,估计乡zheng府要提供四五个人选,州城报社再来人考察。这事误不得,越快越好!乡zheng府不 让把内部情况透出去,但金狗和我是什么关系?就是犯错误,受处分,我也得来透透风呀!”
矮子顿时慌起来,脚手乱动,不知怎么感激好,忙取酒来招呼。韩文举便插嘴道:“金狗我早就看了,相不是凡人相,这小子去了州城报社,他会成个大人物的,仙游川也不是光田家巩家出人的!可话说回来,田书记既然答应了陆翠翠,他还能改口吗?”
蔡大安说:“事在人为,要么急着找金狗!金狗条件最适合,田一申却死不同意,这人表面上和金狗亲热得不行,背地里却使绊子,我算把他看透了!”
韩文举说:“你们河运队不是盈利好大吗,听说田一申在白石寨货栈,做生意挺有一套的?”
蔡大安说:“那人最鬼,外面倒落个大名声。河运队还不是金狗他们出的力,问问他下了几次河,跑了多少路?他只会卖嘴!光想揽权,好像河运队就是他一人功劳!”
矮子一边添酒,试探地说:“田书记不是挺信任他吗?”
蔡大安说:“我对田书记就是这一条意见!不知他怎么想的,偏要用田一申?!大家都不满田一申,私下议论纷纷要撤换了他,田书记见闹得事大了,同意开河运队 大会民主选举,他就给田书记上美人计了。金狗回来,你要让他联合大伙就不要投田一申的票。那算什么东西,河运队现在经济上也一堆问题,再让他管下去,非烂 包不可!”
韩文举不大明白河运队里事,也不敢随便发表意见,却纳闷:一个河运队两个队长,倒矛盾得尿不到一个壶里,这不是和当年老支书与贫协主席一个样吗?怎么搞 的,吃国家粮的,吃农业粮的,大小当了官就都不和?!不和就不和吧,与他韩文举屁事,他韩文举倒高兴起来了:河运队既然还争争吵吵当头儿,就把金狗的好事 吵出来了!他将酒壶提起来,直嚷道酒干了,作践矮子家里要没酒了,他到船上去拿呀。矮子就又取了一瓶,三个人碰了一盅又一盅。
韩文举首先就喝醉了,说:“蔡队长,听你说,田书记的英英也要去报社?英英不是在两岔镇商店吗,有了国家的饭吃还要占一个名额,那女子能写文章吗?”
蔡大安说:“这名额不是田书记到县上要,能拨到咱乡上吗?不拨到咱乡,金狗能去?什么事不是人干的,业务不熟悉可以学嘛,呆在商店自在倒自在,出息能有多大?”
韩文举就勾起一件往事,说:“十年前,州城报社来了一个记者,说是采访,问我当年仙游川田家巩家闹革命的事,我说了一上午,人家就走了,后来报上登出来好大一张。记者是大本事!没本事的人当个官是行,要到报社去写文章,英英我看难哩!”
矮子说:“他韩伯,你怕又是醉了!”
韩文举站起来,说:“是喝多了,人老了,拿不住酒了!四十年前,我喝过二斤白干,到白石寨妓院去,那臭牙婆子以为我醉了,要我三个大洋,我骂了她一顿,和 那白脸子睡了,临走倒还偷了她一块胰子。今天是喝多了,蔡队长,我不陪你了,我到船上去,你要回去,河岸上喊我。别人我不摆渡,你是要摆的,摆。”
韩文举从门里往出走,矮子问能不能回去,回答却能的能的,真个摇摇晃晃走了。
回到船上,福运却在舱里等他。
福运浑身湿汗,直打饱嗝儿。韩文举说:“忙了人家半夜,讨了什么吃的?”
福运说:“真有肉的,我吃了十二片。”说罢却脸色*赤红,作难了半晌说:“韩伯,你说那妇人好不?”
韩文举醉眼发痴,问:“给你吃了肉,你就说她好?”
福运说:“我是说……”却不说了。
韩文举怔了一下,酒有些醒,问道:“这妇人还给你更好的了?”
福运点头。
韩文举一把扯住:“好呀,福运,你倒还会这个?那妇人可是书记的嫂子,比你大十多岁的!”
福运就慌了,说:“韩伯,这我可没干什么,我挖了地,回去吃饭,那妇人直给我夹肉,肉吃了,她说我乏了,就让在炕上展展身,她就脱了衫子,直嚷嚷热,我不 敢,我怕人家没那个意思。后来她坐得近近的,我又怕了,怕人家这是给我上什么计。我说要上个茅房,一出门就到船上来了。”
韩文举一口唾在福运脸上,骂道:“你个没出息的,那女人能给你上什么计?我要在年轻,管得了这些?她就是有计,你也该将计就计!”
福运还呆在一边,惊慌不已。
韩文举笑得不可收拾,寻着词儿作践福运,后来就倒在一边,说:“你小子没种,你不知道田中正在外边相好的多吗?那妇人四十出头,正是发狂的时候,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一是守不住,二是也要报复田中正。人家不寻我……我是不行了,你小子五大三粗的,却不会收拾女人!”
说罢,头一歪,一摊污秽吐出来,再不言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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