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舅舅叮咛:把干粮护好!烂头将装有馒头的布袋抱在怀里,以防被乌鸦叼去。
乌鸦却并没有朝我们飞来,抽风似的骤然栖落在石?子碾盘上,呱呱地叫,天渐渐黄昏了。
在山沟里行走是艰辛的,尤其对于我,都市中的马路走惯了脚步抬得低,但现在却因抬脚太低常常脚趾头就踢撞了路面上的石头,先是把左脚的大拇趾甲踢裂了,拿蓖蓖芽草用嘴嚼烂敷上包皮好,接着伤口处又踢撞了一回,疼得我抱了脚单腿蹦?,哭不得也笑不得,咝咝紧吸冷气。烂头却是笑,还问:“吃什么了,吃什么好东西?”
舅舅骂他一句,他弯下腰帮我揉脚,说:“城里人娇气,脚离心远着哩,死不了的!”
疼是疼过去了,我浑身冒了一身虚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舅舅用一手无可奈何的目光看我,只好招呼坐下来歇息。
烂头牵了富贵到沟岔的小溪边去洗澡,他嚷道要把黑富贵洗成个白富贵的,把富贵刚刚按倒在溪边的石头上了,向我提个问题:两个乌龟在溪边做愛哩,做愛完 了,公乌龟爬起来走了,母乌龟还仰面朝天地睡在那里,你说母乌龟为什么还不起来?我说母乌龟在回味吧,他说不对,我说是不是还想来一次,他摇了摇头。没想 这一摇头,他的头痛病犯了,双手一抱头,翠花就发现了,箭一般跑过去,用双爪为他梳头,疼痛显然是没有止住,脸色发白,额头上的血管蚯蚓一样暴起来,叫道 液“队长队长,你来给我砸砸!”舅舅在他的背包皮里翻寻着芬必得药片,烂头吞下了两片,趴在溪边喝了一口水咽下,舅舅就用手背像剁肉丝一样嘣嘣嘣地来回敲打。
舅舅的每次敲打,我都感觉到敲打在我的头上,我真担心敲着敲着那脑壳就敲裂了,可怜的烂头却还在催督:再重一点,再重一点,就这样,就这样!直到最后缓解了,脸色渐渐显出红来,烂头便向我挤挤眼,说:“你真笨,母乌龟不起来是没人给它翻背嘛!”舅舅一把将他推倒了。
看样子,今天是很难翻过前边的黄花峁了,可翻不了黄花峁,夜里得睡在树林子用绳缚成的吊床上吗,馒头就三个,且刚才吃过了,饿着肚子只有待明日什么时 候才可以有食物填充呢!我没有想到为十五只狼拍照的工作是这么的艰苦,但我不能有一丝埋怨和懈怠,因为舅舅和烂头都是在陪同我啊!暮色中,看峁坡上有一条 细绳般的白花花的小路,一直从半坡凹处垂到了沟底,我想这细绳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如果绳子的一半缚住我们,那么一甩,就把我们甩过黄花峁那边去了,或 许,绳子能吊下来一只烧鸡,一筐馒头。果然,绳子上就有了烧鸡,我哦地一声锐叫起来,再看时,却是一个人,背着一个大的木桶往下走,腿是罗圈,一摇一晃 地,随时会咕咕噜噜地滚下来似的。
“喂,喂!”我招喊了。
那人仰起头来看我,表情木木,看了一会儿,没有惊叫,却嘿嘿嘿地冲我傻笑。
“他有病?”我问烂头。
烂头说:“你才有病哩,人家热火地招呼你哩!”果然那人在说:“到家里去吗?”
“家在坡凹里?”舅舅问。
那人点点头,看看我们脚上的鞋。
“家里有吃的吗?”
还是点了头,看我们脚上的鞋。我们三人除了舅舅是麻鞋,我和烂头都是皮鞋,并没有什么特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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