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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2)

我后退了一步,靠在窗台,窗台上有一把小铁锤。我说:我们拾破烂的,我们没钱,同志! 

来人又问了两声:谁是朱宗?谁是朱宗? 

那个一米八左右的人解开上衣用衣襟擦汗,我已经清楚他在震慑我们:裤带上挂着一副铐子。五富就哆嗦起来了。 

我说:朱宗?我们不是朱宗。纸烟呢,五富你的纸烟呢,给警察同志发纸烟。 

排气扇从木架上掉下来,哐啷响,两个人没有理会排气扇,屋里的烟雾呛得咳嗽,蹬了一下门要让烟雾出去,门再一次反弹过来竟关上了。 

五富说:这不是故意的,门是走扇子门。他拿了烟卷儿,烟卷儿开裂,用嘴抿了一下,递向两人。 

两人不接,说:你们叫什么名字?身份证拿出来! 

身份证是随时装在身上的,就防备着突然被检查。我很快就掏出来了,而五富的身份证在褂子口袋,褂子脱了搭在墙上的木橛上,也掏出来了。我说:我叫刘高兴,他叫五富。 

挂着铐子的那人说:哪儿有个刘高兴? 

我说:噢,噢,刘哈娃是我原名,进城后改了,改成刘高兴。 

那人说:不许改! 

我没吭气。怎么能不许改呢,我连我的名字都不许改?! 

那人又看五富。看一下五富再看身份证上的照片。五富赶忙解释照片是他害病时照的,照得难看。那人只问朱宗。朱宗住哪儿? 

我迟疑着,五富说:我们和朱宗不是一伙来的,他住在楼下东边屋。 

楼 下的杏胡在尖叫。叫得像杀猪。有人说:住嘴!杏胡就不叫了,却在哭。楼上的两人就叮里哐啷又跑下去。一片响动,有训斥声,哭声,盆子或者碗的破碎声,接着 是咣的一下,一切声音又都没了。然后,开始了问答,问一句,答一句,夹杂着在拍案板,有什么东西被踢飞了,有节奏地在院里滚动。黄八变脸失色地跑上楼, 说:犯事啦,又犯事啦!黄八说好像说谁被杀了。 

朱宗是杀了人啦? 

我们不敢下楼去,神魂不定。一直等了半个小时,那伙人出门走了,但他们并没有把朱宗和杏胡带走。当我们三人下去看时,杏胡瘫坐在屋地上,浑身筛糠,而种猪竟然还是老样,说:没事,没事,警察来让我辨认个照片,问了些情况,没事的。 

五富说:你真的没杀人? 

种猪说:我能杀了人?!对杏胡说:你起来么。 

杏胡站不起来,她尿了裤,尿都把地湿了。 

种 猪说明是他的一个同乡在北关拾破烂,被人杀了,已经查出凶手是另一个同乡。被杀的那个同乡来西安十年了,十年来在一张信用卡上存了十二万元钱,凶手和他还 是朋友,两人常在一块喝酒。被杀的同乡去银行自动取款机上取款时,杀他的那个同乡厮跟着,偷看了密码,就杀人取款跑了。警察在死者的屋里找到一个电话本, 电话本上没有朱宗的电话,却有居住的地址,警察就来询问被杀人的情况的。 

种猪还笑了一下,说:他们拿了一张死人照让我认,我开头哪里认得出?头肿得有斗大了,一颗眼珠子掉出来,眼珠子原来还有个系儿的,吊出来那么长!还有舌头,舌头…… 

大家毛骨悚然,就不让种猪再说下去:没事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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