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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凄凉蜀道人少行 宛转蛾眉马前死(3)


  铁摩勒心道:“这皇帝老儿到底弄甚玄虚?”只得再跪下去,听他封赏。
  玄宗说道:“朕封你为龙骑都尉,世袭罔替。另赏宫花一朵,御酒三杯。”
  按当时朝廷的规例,只有中了状元的人,才可以得到皇帝赏花赐酒,所以这是莫大的荣 誉。铁摩勒大觉意外,接过官花,插在襟上,再接过皇帝亲手递来的酒杯。
  这刹那间,铁摩勒墓然想起了纸团内的两个大字,那两个字是:“速走!”不禁心中想 道:“长乐公主向我示警,决非无因。要我速走,定是她已知道皇上有意加害于我,但现在 皇上反而对我封赏,……嗯,难道这杯酒里有古怪?”
  铁摩勒心念一动,不忙喝酒,先把酒在鼻端嗅了一嗅,忽地将那酒杯一摔,只听得“当 啷”一声,酒杯粉碎,地上溅起了点点火星!
  这是一杯毒酒!
  这刹那间,铁摩勒当真是气愤填胸,又惊又怒,他做梦也想不到皇帝会用这样卑污的手 段对付他,他给皇帝做保镖,也曾救过皇帝的性命,现在皇帝却要用毒酒杀他!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玄宗喝道:“铁铮目无君上,着即赐死!”宇文通已是扑了过 来并指如戟,倏的就点铁摩勒胁下死穴!
  铁摩勒反手一掌,正是拼着两败俱伤的打法,字文通领教过他的掌力,不敢硬拼,迅即 移形换位,再点他背后的风府穴。
  铁摩勒呼呼两掌,将宇文通迫退三步,大声说道:“皇帝老儿,你若说得出个道理,光 明正大的将我处死,我甘受无辞!你不该言而无信,残害忠良。请恕我不能再做你的奴才 了。”倏的拔出佩剑,便冲出去。
  玄宗吓得直打哆嗦,待见他不是向自己杀来,这才惊魂稍定,要替杨贵妃报仇之念,又 油然而生,立即喝道:“主要臣死,不得不死;父要子亡,不得不亡!你目无君上,便该处 死!还要什么罪名?众侍卫,将他拿下,碎尸万段!”
  宇文通不待玄宗发话,早已拔出判官笔追去,门外的侍卫也纷纷吆喝,作势拦截。
  铁摩勒大喝道:“挡我者死,避我者生!”抡剑狂挥,泼风也似的真杀出去。宫中轮值 的宿卫乃是尉迟北的手下,一来知道铁摩勒与他们的长官甚有交情;二来识得铁摩勒的厉 害;三来,最主要的是他们也替铁摩勒抱不平,所以只是虚张声势,一触即退,待铁摩勒一 个冲过去,却又立即兜截过来,反而在有意无意之间,作了字文通的障碍。
  铁摩勒冲出“行所”,夺了一匹御马,快马加鞭,便向城外驰去。守城门的卫士是秦裹 的部下,认得他是何人,不过也免不了要问他几句,铁摩勒伪称是奉旨出城,那个卫士便即 打开城门。
  就在此时,只听得字文通大叫道:“不可开门,这厮已经反了!”原来他也骑了一匹御 马追来。本来是距离甚远的,只因铁摩勒在叫开城门之时,稍受阻延,如今两匹马的距离已 不到百步。
  那卫士“啊呀”一声,吓得定了眼睛发呆,说时迟,那时快,铁摩勒已放马直冲过去。 那个卫士这才傻头傻脑地去关城门,字文通大怒道:“你疯了么?反贼已经跑了,还关城 门?”快马冲到,一脚将他踢翻,衔尾疾追!
  两匹马的脚力差不多,风驰电逐,转瞬间到了郊外,宇文通用判官笔的笔尖向马臀一 戳,马儿负病狂奔,双方的距离拉近了几十步。
  忽听得弓弦声响,字文通手挽强弓,连珠箭发,射铁摩勒的坐骑,铁摩勒挥剑拨打,但 宇文通箭如雨下,铁摩勒既要保护自己,又要保护坐骑,便显得手忙脚乱,势难兼顾。
  铁摩勒怒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也在暗器囊中掏了一把铁莲子撒过去,可是铁莲子 的份量甚轻,不能及远,威力比起弓箭,那自是有天渊之别。虽然有几颗莲子打中了宇文通 的坐骑,却未能造成伤害。
  飞骑追逐,暗器交锋;宇文通追得近了,力挽强弓,嗖的一箭,洞穿马腹,铁摩勒一个 筋斗,在马背上倒翻下来。宇文通哈哈大笑,叫道:“铁摩勒,你还往哪里跑?你这小贼, 竟敢混入宫中,也算得是胆大包大了!哈哈,十年前给你侥幸逃脱,想不到天网恢恢,你还 是撞在我的手上!”
  宇文通一口喝破铁摩勒的来历,若在平时,铁摩勒定必吃惊,但在此时,他已成为皇帝 所要追捕的“反贼”了,哪还有什么顾忌,立即大怒应道:“不错,我就是铁摩勒,你待怎 么样?你当我怕你么?”
  宇文通喝道:“好呀,你这反贼还敢抗旨拒捕么?今天可没有什么段大侠、南大侠来保 护你了。”
  铁摩勒听他提起旧事,怒从心起,冷笑说道:“我是反贼,你是忠臣不成?哼,哼,你 当我不知你的底细么?想当年你助纣为虐,以堂堂的龙骑都尉身份,竟不惜充当安禄山的鹰 犬,害了史义士一家,又想害段大侠,亏你还有胆量敢说我是反贼!”
  宇文通面色陡变,大笑道:“这反贼二字是皇上封给你的,今生你也休想洗得脱了!你 居然还要含血喷人,你以为皇上还会相信你的话么?”
  宇文通正是为了害怕铁摩勒揭破他与安禄山勾结的底细,这才处心积虑,怂恿皇帝除掉 铁摩勒的。这时他心里想道:“幸亏他这番话刚才在皇上跟前没有说出,要不然,皇上纵不 相信,心中也会有个疙瘩。他如今已负上了个反贼的罪名,谅是秦襄与尉迟北也不敢维护他 了,我得赶快把他杀掉灭口。”
  字文通素来自负,他虽然领教过铁摩勒的掌力,但自忖在兵器上能够胜得了他。心想: “皇上必然派人随后追来,这小贼今天是必死无疑的了。但最好还是在那些人来到之前我便 把他杀掉,免得他胡说八道。”
  两人心中都是充满了旧仇新恨,登时在树林里交起手来。
  字文通与秦襄、尉迟北二人齐名并列,号称大内三大高手,武功上确有过人的造诣,两 枝判官笔展开,端的有如毒蛇吐信,笔笔指向铁摩勒的要害穴道。
  铁摩勒展开了六十四手龙形剑法,剑气纵横,剑光飞舞,也端的有如玉龙夭矫,变化莫 测。宇文通胜在火候较纯,经验老到;铁摩勒则胜在内力悠长,血气方刚,两人各展平生所 学,打得个难解难分!
  宇文通想不到十年前几乎丧命在他手下的这个毛头小子,如今竟是大非昔比,越战越 勇,斗了一百来招,自己还未能占得丝毫便宜,心中不禁暗暗发毛。
  忽听得马铃声响,转瞬间那匹骏马已是飞驰来到,铁摩勒失声呼道:“秦大哥,你也来 要小弟的头颅么?”
  原来铁摩勒“反”出行所之后,玄宗立即传令秦襄与尉迟北二人,协助字文通追捕,二 人接了圣旨,大大吃惊,尚未知铁摩勒已被定了死罪,君命不可违抗,两人只好遵旨,秦襄 马快,先行赶到。
  字文通厉声喝道:“你是反贼,还敢与秦将军称兄道弟么?秦将军认得你,他的金锏可 认不得你!”这几句话厉害之极,实乃要迫秦襄动手。
  秦襄又惊又急,左右为难,若无旁人,他还可以殉情私放;(他飞骑赶来,就是打算如 此的。)但现在却有个宇文通在场,那是决计不行的了。
  秦襄踌躇片刻,迫得说道:“铁铮,我尚未知你犯了何罪,但既有圣旨拿你,你就不应 拒捕,免得罪上加罪!你有何冤屈,见了皇上,可以再行分辨。”秦襄打算与尉迟北联同用 阖家性命来保他,必要之时,还可以恳请长乐公主代为求情,因此先叫他不可抗旨拒捕。
  铁摩勒悲愤交集,说道:“皇上要杀我替杨国忠、杨贵妃填命,这还有什么可分辨的? 秦大哥,我知道你是奉旨拿我,我不愿令你为难,好,我就随你回去,任那昏君处置。”
  铁摩勒已愿意束手受擒,可是字文通的双笔却如狂风暴雨般的袭来,莫说放下兵器,只 要应招稍缓,就有性命之危!
  铁摩勒大怒道:“我可以卖情面给秦大哥,却不能受你这厮欺负!”唰唰唰连劈三剑, 斗得更烈!
  秦襄叫道:“铁铮既愿奉旨,字文将军,你就住手吧!”宇文通道:“他口说如此,剑 未扔下,即如老虎未曾拔牙,你焉知他不会反啮?”
  字文通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秦襄又想劝铁摩勒先放兵器。
  但看这情形,铁摩勒与宇文通彼此互不信任,除非自己上去挥锏把铁摩勒的长剑打落, 否则铁摩勒也断不敢放下兵器。
  铁摩勒与宇文通本是难分上下,但秦襄一来,铁摩勒已有点心烦意乱,长剑狂挥,招数 上不觉露出破绽,字文通陡地大喝一声:“着!”一笔向铁摩勒胸前的“璇玑穴”插下!
  秦襄大惊,正待上前解救,忽听得“叮”的一声,宇文通的判官笔歪过一边,随即听得 一个带着稚气的声音说道:“秦将军,他们打得好好的,你却从中于阻,这未免大煞风景 了!”
  树林中突然现出一个人来,秦襄这一惊更甚,这人身材不满五尺湘貌十分特别,一副 “孩儿脸”,活像一个大头娃娃,正是那名满江湖、曾经震惊帝座的妙手神偷空空儿!
  秦襄手按双锏,沉声问道:“空空儿,你到这里,意欲何为?”
  空空儿笑道:“秦将军,你不必担心,你这对金锏,虽然也值得几个钱,却还未放在我 的眼内,我贼瘾发作,也不会偷你的。
  我是特来看打架的呀!喂,你问了我,我也要问你了,你又来这里做甚么?”
  秦襄道:“我,我是奉旨来,来捉……”他看了铁摩勒一眼,那“反贼”二字,实是不 忍出口。空空儿道:“你要来捉谁呀?捉这个大个子呢,还是捉这个少年?”
  秦襄道:“我们的事,你何必管?”
  空空儿道:“不然。我已经说与你知,我是喜欢看打架的了。
  他们打得过瘾,我也看得过瘾。他们打架,你若不管,我也不管;你若要帮那一边,我 也就帮另一边,一个对一个,两个对两个,这才公平!”
  秦襄给他弄得啼笑皆非,但一来他领教过空空儿的手段,也知道他的怪脾气;二来他也 实是不愿去捉铁摩勒。心中想道:“也好,我找到了这个借口,正好袖手旁观。让铁贤弟得 个机会逃生。”便道:’‘空空儿,你那日曾助了我们一臂之力,抓了你的师弟回去,看在 这点情分,我愿与你交个朋友,你说如何就如何吧。’空空儿大笑道:“江湖上人人都说泰 将军够朋友,果然不错。
  来,来,来!你放下了这对金锏,咱们都来看打架吧!”
  空空儿现身之后,宇文通便变了颜色,待到空空儿说了不助任何一方,他的神色才渐渐 恢复过来。可是,铁摩勒趁这机会,又已抢到了先手攻势,渐占上风。
  空空儿看了一会,忽地自言自语地说道:“摩勒来作皇帝老儿的保镖,这已经算得是件 奇闻,现在,他以皇帝保镖的身份,却又与护驾的都尉。他自己的上司打起来,这更是奇上 加奇了。
  喂,铁摩勒,你为什么和长官打架?”
  铁摩勒打得正在吃紧之际,来不及答他,空空儿道:“喂,小摩勒,秦将军都愿意和我 交朋友,你倒不愿意吗?我在问你呀!”
  铁摩勒奋起全力,长剑一架,将宇文通迫退两步,没好气地答道:“那昏君说我是反 贼,这厮要借我的头颅升官!”
  秦襄听了,暗自惭愧,心想:“铁贤弟,莫非你也误会我了?”
  空空儿又大声说道:“摩勒,我本来想找你的,你猜猜看,我找你作什么?”
  铁摩勒心道:“空空儿,你也真是太不识趣了。这个时候我哪还有闲心情与你聊天?”
  空空儿大笑道:“猜不着么?我也谅你猜不着!好,我就告诉你吧。我有心与你交个朋 友,想送一件极之难得的礼物给你。
  你再猜猜看,这礼物是什么?”
  铁摩勒大声道:“不知道,我也不要!”
  空空儿又大笑道:“你这话且慢点说,这礼物对你大有用处,你知道了非要不可!”
  秦襄心中一动,问道:“到底什么礼物?你就说出来吧,别让他瞎猜了。我听着也急着 想知道呢!”
  空空儿道:“说出来又是一件奇闻!摩勒,你这位上司不是说你是反贼么?可是我手上 有一封信,却正是这位宇文将军写给安禄山的,信中说得清清楚楚,愿意给安禄山作内应! 你说这奇不奇?这封信我当礼物送你,你要不要?”
  空空儿此言一出,宇文通面色登时大变,有如死灰,虚晃一招,便想夺路奔逃。铁摩勒 哪能容他逃跑,脚尖一点,箭一般地又追上去,长剑指到了他的背心,宇文通只好又转身招 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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