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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一时扇舟来 波翻水泊 十年人事改 剑护师门(2)


  斜刺里横杀出来的小船,已经是越摇越近了。那老者便猛的嗔目一喝:“谁?作什么来的?”这一声大喝,不啻是舌绽春雷,音响直顺着湖面,向四外荡将开去,柳梦蝶和左含英都觉得两耳嗡嗡作响!
  但那小船上的汉子,可毫不惊恐,仍扎着双臂,神色自如,冷冷地对老者他们发话道:“什么事情在这湖泊之上交锋,俺老远地就看见了。哎,呵!你原来已经 一把须子,怎的还和小孩子们过不去?是他们冲撞了你老哥?俺不妨给你们和解和解。和小孩子动手,不怕江湖上笑话么?”这汉子神光内蕴,虽然只是三十左右年 纪,但看他在船头上一立,脚步不七不八,摆出的好像是太极门户,但又不很像。外行人看不出来,唯有那老者心中暗瘩惊异。心想:“这汉子最多也不过三十来岁 年纪,他这一亮式,神光充盈,英华内露,足够十年的功力,这可是哪个名家的门下,调教出如此人物,如此造诣!”柳梦蝶心中也暗暗惊异,看这汉子,似乎是什 么时候依稀见过的,可怎样也记不起来。
  不说那老者和柳梦蝶心中都在暗暗惊异,且表那湖面上闯来的不速之客,见那老者兀自凝目注视着自己,不发一语,便又冷然一笑道:“好朋友,怎的就是这个熊样?(熊样是调侃之语)说实在的!你们到底停不停手,你们是不是安心要欺负这两个孩子。”
  那老者突地面色一沉,碟然笑道:“听你老哥的话,你老哥是想伸手管这档事了。可是我可得告诉你老哥,我们自有我们的事情,你老哥局外人,可不敢屈辱你 老哥沾这趟浑水。依我说,你老哥趁早掉回船首去吧,咱们日后还是个好朋友。江湖之上,没见过你老哥这么好管闲事的!没的你捉不成狐狸反惹一身騷气!”
  那豹子头虬须子的汉子勃然作色:“天下人管天下事,俺只知道抱不平,不准以强敌弱,以众凌寡,以老欺幼!欺负孩子的事俺看来很觉不平,一定要伸手管管了,朋友,你想怎的?”
  老者一听这话锋可直的逼来,不“接”下来可是不行。遂鸽目怒喝道:“还瞧不出你老哥有这大本领,竟要管天下之事,那么听凭你老哥怎样来管,俺一千兄弟们——准听你的吩咐!”
  话声一停,蓦地就凌空飞起两条身影,原来是那老者在柳梦蝶舟中纵起,要跃上那汉子的小船;那汉子也不约而同地纵起,要跃上柳梦蝶的小船,这两人可在空中碰个正着!
  砰砰两声,只听得柳梦蝶舟中一声巨响,船板早裂了一块,那老者庞大的身躯凭空给人冲下来,说时迟,那时快,豹子头汉子可已跟踪直下;那老者也好生了得,情知小舟窄狭,躲避不了,竟趁一翻一滚之势,手肘微撑船面,倒跃起两丈多高,轻飘飘地落在自己的船篷之上!
  豹子头汉子追逼得紧,也紧跟着老者身后,两个魁梧大汉,就在船篷之上又各自摆好了门户,那船篷只是竹叶芦苇编成的,落下这两名大汉,竟纹丝不动,就好像只是飞上了两只蜻蜒!
  两人在船篷上摆好了门户,绕着般篷追逐了两匝,猛地便交起手来,那老者使的是北派劈挂掌法,发招迅疾,掌风凌厉。豹子头汉子使的掌法可忒奇怪,有太极 掌法,又有关外鹰爪独门的“三十六手擒拿法”,又有由万胜门“五虎断门刀”变来的“五虎夺魄掌”法,变化多端,又都是那么纯熟,绝不像是偷招的所可使出。 每一种掌法非有十年八年功力都发不出,在太极掌与擒拿手中又夹杂着点穴手法,真不知他才三十左右,怎样能学得到这几派名家本领,两人拆了三五十招,饶是那 老者招数纯熟,久经大敌,也只有招架的份儿。
  那老者由攻转守,抱定主意要紧密的封闭门户,好待外援。但劈挂掌原是进攻的手法,如今被迫要守护门户,如何封闭得了,只见那汉子猛地欺身直进,身子突 地下煞,左手掌里卷内劲,横拨敌人右掌,同时右腿前扬,右掌贴着右腿吐出,接着一沉腕击这老者的小腹,这是武林中罕见的掌四式招数,老者如何躲避得了?只 见那老者右掌下落,想横截来势,同时吞胸吸腹,待避过这凶猛之势时,豹子头的左掌又已旋风似的猛敲击老者的面门。那老者急用双臂迎面一卷,双掌变成勾手, 要掳那汉子左腕,不料那汉子左腕往下一堕,右掌又向面颊捣出,形如“点子锤”,那老者躲避不及,扑的一声,颊下被击个正着,豹子头汉子顺势往前一送,那老 者便恰如断线风第,直飘下江心去了。
  扑通一声,浪花四溅。猛地只见柳梦蝶和左含英的小舟颠了几颠,船头突地离了水面几尺高,船尾几侵入水中,那来势使得柳梦蝶和左含英都有点把持不住,原来那老者虽被打进水中,仗着武功水性却都纯熟,立心要弄翻敌人的小舟,出个鸟气!
  正在柳梦蝶和左含英的小船,将翻颠覆之际,那豹子头汉子猛地一跃而下,一手抓住一人,向前一送,便把柳梦蝶和左含英都掷人自己的舟中,一面嚷道:“你 们快,快回去。”说完自己也扑通一声跃入水中,只见浪花滚滚,刹那间,已经在老者的身边露出了身子,那老者“哧”的一下,就是几条水线向豹子头汉子兜头兜 面射来,那汉子急一侧首就游出两三丈水路,只听在浪花飞溅中,又是一声巨响,那老者的小舟竟给豹子头汉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直扳翻过来,舟中的 少年和两个中年汉子,都跌下了水中。
  五条汉子,十双臂膀,直把江面翻得水花滚滚,那汉子水中的功夫也并不在陆地的功夫之下,直把那四人逼得不敢近身。正在其时,先前在泊中下网埔鱼,被老 者们横空冲散的那几只渔舟,又已渐渐地围来,这伙渔民先前慑于那几个恶汉的汹汹来势,不敢上前,现在见恶汉们的小船也已给人弄翻,心中自然大为痛快,正是 “不打落水狗,更待何时?”他们拿着渔叉,便围上来了,有几个年青力壮的渔民还是在几丈外就将渔叉掷来,虽都掷不中这班恶汉,可也弄得他们左躲右闪。
  那长须老汉见风色不对,他们四人,只应付豹子头汉子也恐怕应付不了,何况还有一个会打金钱镖的柳梦蝶,外加上这一班乱掷渔叉的渔民,他急急地叫一声:“风紧,扯呼!”在浪花滚滚中,他们四人急急地游开去了。
  豹子头汉子,微露肩,轻踏水,用双脚蹬水之法,直追出去,边追边回首对柳梦蝶和左含英道:“回去!你们还不快回去。”
  柳梦蝶和左含英立在船板之上,凝神一看,不半刻,那几个人连豹子头汉子在内,都游出半里之外,刚才那浪花滚滚的水面,又已归于平静。碧水沧波,渔舟三五,水中云孰正自悠悠,哪里像片刻之前,便发生过龙争虎斗?
  左含英凝了凝神,如做了一场恶梦,他的衣裳还滴着水珠,身体还滴着冷汗,一手摇桨,一手挥了一下,向柳梦蝶道:“咱们是要赶快回去了!”是的,天色渐晚,柳大娘他们怕不等得心焦?何况就是要追上去帮忙那个汉子,也追不及,他们是只好回了。
  小舟轻摇,还未泊岸,便听得有人高叫道:“梦蝶!梦蝶!含英!含英!”声音仓促,似乎是发生了什么急事。这是他们二师兄杨振刚的声音。
  他们急忙答应,凝神一看,只见二师兄仓皇四顾,似乎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儿!
  “哎!含英,你怎么弄成这个样了,这么大孩子还这样胡闹?穿着一身衣服就跳下水去玩。”
  左含英一面走,一面喘气,断断续续地将湖面交锋之事告诉二师兄。师兄听了,面色陰沉,说“是这样,且回去告家母,再作道理。”他的颜容就好像暴风雨之前的天空,静默中显得可怖!
  “梦蝶!梦蝶!左英含!英!”这回是柳大娘的声了,梦蝶一听急忙飞跑过去,一把揽着母亲:“妈!我们给人欺负了!”
  柳大娘先不问梦蝶,只张目仔细打量左含英:“呵!你们在湖上与人交手了,可是?瞧!你一定是给人在船上打落水的,裤管已经撕破了一大块,是给桨桩勾破的?可伤了皮肉?”
  左含英正待告诉详情,柳大娘却摇手叫他先别说,“孩子,你先去换过衣服,看看如果伤了皮肉,就擦一点药酒。振刚,你给我去招呼招呼他!”柳大娘也像柳老拳师一样,怪疼左含英这个孩子。
  暮霭含山,炊烟四起。柳大娘家里也已点起了油灯,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可是柳大娘家里却还未做饭,他们要先听听左含英和人交手的经过。
  左含英和柳梦蝶又把今天在湖了自上与那伙人交手的详情细述出来,叙述中特别提到敌舟的那老汉和后来给他们解围的那个豹子头虬须的中年汉子。柳梦蝶还带 着兴奋特别夸赞那个汉子,说她从未见过武功这样好的,她只顾说得高兴,好像忘记她自己的爸爸妈妈也是武林中第一流的名家了。她还说:“妈,你看这可怪不 怪?这汉子使的招数,我虽然有好些未见过。可是他夹杂有许多太极派和万胜门的手法,可就跟爸爸和妈妈平时教给我们的一模一样。”
  当时只听得柳大娘耸然动容:“哦!豹子头,虬须子,三十岁左右年纪。”她喃喃自语,好像记忆起一个什么远别多年的人似的。
  “他说的可是什么口音?是河北话?山东话?”柳大娘紧盯着问。
  “妈,这个人你可认识?他说的既不是山东话,也不是何北话。我也听不出是哪里口音,倒很象往年从关外来向爸爸兜买人参的那些人参贩子的口音。”
  “哦,我心里是猜疑有一个人,但照说嘛,他的武功还不会到达这样地步,而且口音也不对,不过这个人我姑且不猜了,和你们打斗的那班人,我可知道他们的来龙去脉。”
  柳梦蝶急忙问那班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只听二师兄杨振刚插嘴道:“师娘,他们可是那个自称形意门的王再越和罗家兄弟的那伙?”
  柳大娘点点头道:“不是他们这伙还有谁?”于是柳大娘对柳梦蝶和左含英说出一番惊心动魄的话来!
  原来就在左含英和柳梦蝶在湖泊之上与人交锋之际,柳大娘象中也有不速之客来到,可是这个“不速之客”,却不是什么武林中人,他只是一个小孩子,是柳大 娘村今日王大妈的么儿王小三。这孩子在金鸡镇上一间小酒店里当小厮,每半个月左右便回来看他的母亲一次,顺便捎带点“南货”食物给母亲,他倒是挺孝道,他 也认识柳大娘,可是平常无事,他从镇上回来,也很少到柳家坐。这回却不知怎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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