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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大漠穷荒 神尼隐现 晓星残月 女侠迷惘

  柳剑吟想了多时,又和众人商议一会,结果决定先去山西,先见老伴。这并非柳剑吟不念爱女,但柳梦蝶既已走失,要亲去寻找,也不迟在这几天,不如与娄无畏分头办事,自己先到山西安顿家室,由娄无畏先去寻访柳梦蝶踪迹。
  当下柳剑吟慨然对独孤一行道:“老兄,不是俺不想尽力,无奈遭逢惨变,见朱红灯的事,只得稍缓些时。但不论是否能找着蝶儿,俺一定会践前言,为反清复明,尽一臂之力。耿耿此心,可矢天日。”
  说罢,柳剑吟再对娄无畏道:“徒弟,只好劳烦你再走一趟,寻访师弟师妹。至于你师叔遗言,要你继他掌门的事,也只好往后再说了。”
  娄无畏本来就并不急于当什么劳什子掌门,他自然连声允诺,满口答应,而且这么多天来,师妹玉雪可爱的倩影,也已深印脑海。他十年亡命,流浪天涯,一种 寂寞与孤独的情绪,时时会在舍生入死、血雨腥风之后,隐隐泛起;有一个天真烂漫,像自己妹妹一样的柳梦蝶,在身边笑语盈盈,就好像平习添了许多温暖。这一 种复杂的感情,连娄无畏有时想起,也不禁茫然。不过,无论如何,他是愿意为师妹赴汤蹈火而不辞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不说柳剑吟等人各各分道扬镳,且先表柳梦蝶当日的遭遇。
  当日敌人来势凶悍,一下子就把他们截开,弄得不能相顾。柳梦蝶虽是初涉江湖,但有夜战柳庄的经验,倒比以前沉稳得多,她展开本门剑法,不求有功,先求无过,使得个风雨不透,敌人倒一时奈何她不得。
  来围攻柳梦蝶的一共有十来个人,其中有两人是胡一鄂的弟子,本领竟自不弱。至于其他的人,虽也通晓武艺,对付常人绰绰有余,但比起柳梦蝶,却还相差颇远。也正因此,柳梦蝶左遮右挡,居然还招架得住。
  但敌人到底人多,而胡一鄂的两个弟子,一个使连环锁子槍,槍尖是一柄单钩,用法除了原有的钩、拉、锁、带以外,并搀有六合槍中的点、扎、挑、刺等花槍 用法,也是一种江湖上厉害的外门兵刃;另一个使的是斫山刀,刀重力雄,删、斫、劈、剁,斫到紧处,飕飕的一片刀风,柳梦蝶倒还真不敢拿兵器和他硬碰。
  战到分际,柳梦蝶玉目偷窥,只见大师兄娄无畏被一个使判官笔的老者缠住,兀自脱不了身,三师哥左含英又竟已和敌人打得翻翻滚滚,渐移渐远。她不禁心中 焦躁,待要硬闯。其时正巧那使斫山刀的,正用“泰山压顶”之式,连肩带背地斫下来。柳梦蝶咬紧银牙,突使险招,急斜身半转以分敌势,仗着身法轻灵,乘敌人 兵刃走空,倏地一剑便斜削敌人手腕。
  柳梦蝶这招急如星火,敌人“哎呀”一声,急急向后直纵开去。柳梦蝶趁此时机,也跟踪直扑出去,“蜻蜒三掠水”,三伏三起,已跃过使大斫刀的前头,脱了重围。
  但敌人还是不肯放过,急急赶来。柳梦蝶剑交左手,右手在怀中一探,捻了几枚钱镖,猛地一拧身,用“刘海洒金钱”之式,直朝一众凶徒洒去,只听得唉唷连声,敌人竟似倒了几个。柳梦蝶心方暗喜,不料敌人也已出手,纷纷打出暗器!
  柳梦蝶阅历尚浅,记得打人,记不得护身,她的暗器与敌人的暗器,竟是同时打出。她一心不能两用,待暗器嘶风,已到身际,才左窜右闪,仗着身法轻灵,虽躲过许多弹弓驽箭,但左胸还是中了一枚燕尾镖,没入左乳侧边,约有二寸。
  柳梦蝶身临险境,生死浑忘,她咬紧牙根,猛地撮着镖尾一拔,燕尾镖应手而出,伤处血珠沮沮流出。柳梦蝶全身一阵痉挛,倒并不觉怎样痛楚。(在战斗中受伤,当时是不会觉得怎么疼痛的,因为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战斗上的原故。)
  柳梦蝶拔出暗器,不理受伤,发狂一样地往前疾跑,一众凶徒也急急衔尾而追,那使锁子槍的一面追,一面招呼他的同伙道:“这雏儿跑不了!别再伤她,咱们要将她活捉!”他竟然是动了色心。
  就这样柳梦蝶一直被逼入林中,看看就被追上,还幸她每到紧急关头,就发钱镖拒敌,虽然她己神智微昏,暗器失了准头,但敌人到底不无顾忌,被她阻了一阵。
  可是柳梦蝶的钱镖,到了后来,竟自发完了,而敌人也已渐渐迫近!这时柳梦蝶已跑至两座小山夹着的山谷边缘,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柳梦蝶略一凝思,竟纵身一跃,落下黑黝黝的深谷。跃是跃下去了,可是脚方沾地,已是腿部一阵酸软,栽倒地上。
  柳梦蝶暗叫一声不好,待挣扎起来时,背后凶徒嘿、嘿笑声,已起自耳际。柳梦蝶拼着最后一口气,“鲤鱼打挺”,翻出丈许,一挺身时,背后那使锁子槍的敌人,又已到了身后。
  柳梦蝶急怒攻心,不顾生死,竟蓦地“翻身献剑”,疾如飘风似的,青钢剑一贴锁子槍,“乌龙入洞”,嗖地直撩进去。敌人还真料不到,她在重伤之后,剑招 还是这样迅疾狠辣!匆忙之间,急“拗步转身”,待避过此招,但柳梦蝶哪容他躲避,青钢剑已似是长蛇吐信,直扎进来。凶徒的连环锁子槍是长兵器,撤回不及, 无从招架,竟被柳梦蝶的剑,在右臂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凶徒这时突遭重创,也已急得昏迷,他再不顾得要活擒“小娃儿”了。柳梦蝶翻身进剑时,本已直扑进他的杯中,他一急,左拳猛发,“黑虎掏心”,竟用足了十成力,拳发去,正击中柳梦蝶的胸脯,柳梦蝶苦战多时,如何受得了,登时一口鲜血喷出,昏在地上!
  那使锁子槍的,这时已神智恢复,冷笑一声,将槍掷在地上,撕破自己的衣裳,裹扎伤口,一面举手招呼后面的同伙:“呆望什么,还不快上去将这雏儿擒走,给她料理一下伤口吧!俺还真舍不得废了她呢。”
  幽谷无人,凶徒磔笑,看看柳梦蝶就要遭毒手。正在此时,忽地异声入耳,有一种奇怪的清脆的声音随风飘来!众凶徒相顾惊诧之间,忽地有一个苍劲的老年妇人之声,就在身前发出:“什么人敢欺负小姑娘,还不快给我停手!”
  那使锁子槍的猛吃一惊,霍地横身,向旁一跃,就势在地上抄起了连锁子槍,借着透下深谷的日落余辉,定睛一望,只见前面站着一个老态龙钟的尼姑,手里捻着一枝拂尘,正巅巍巍地,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那老尼姑虽是作出老态龙钟的样子,但使锁子槍的那家伙,随胡一鄂闯过这么多年,也算得有点江湖阅历了。他想这老尼能突然而来,几乎给她到了跟前,自己 方才发现,若非轻功造诣,到了炉火纯青之境,怎能这样?因此他反暂敛凶芒,放软语调说道,“师太,这个是持刀伤人的江湖女匪,你看俺的左臂就给她扎了一 剑!俺们是奉官命来捉拿她的,师太,你出家人别管闲事!”
  哪知老尼姑并不因此放松半步,她的话锋更凌厉起来:“胡说!哪有这样娃儿般的女匪?你说你受伤,她受伤比你更重,你们把她击晕之后,还来动手,这分明是非奸即盗!”
  说着,说着,那老尼姑已是巅巍巍地走到了跟前,凶徒口中含糊地分辩,暗中却下毒手,左手捻了三枝燕尾镖,右手握紧锁子槍,猛地一抖,锁子槍便似长蛇入洞的直吐过去;而燕尾镖也已分三路打到,距离既近,老尼姑手中又无兵器,凶徒心想,纵然你是绝顶功夫,也难逃脱!
  哪知事与愿违,凶徒非但没能得手,反吃了大亏!别看那老尼姑,那巅巍巍的样子,动起手来,可真疾如飘风,她身形略闪,燕尾镖已全部打空。而就在这一闪 之时,她的铁拂尘也早已搭上凶徒的锁子槍,只那么略略一带,那枝锁子槍已脱手而飞,不知给她抛落何处!而那使锁子槍的凶徒,也给她的拂尘,轻轻拂了一下, 登时全身酸软,仆在地上,不能动弹。
  窜下深谷的凶徒,一共有五个人,都是功夫比较好的。当老尼姑与使锁子槍的家伙动手时,其余四人也已疾驰而上,但老尼姑手法,疾如闪电,只举手之间,就 把使锁子槍的打倒,其余四人还未来得及赶上,老尼姑又已冷笑一声,左手一抬,幽谷中又发出了刚才那种奇怪的声音!那老尼姑喝道:“叫你们尝尝牟尼珠镖的滋 味。”
  声到镖到、这珠镖其实只是黄豆大小的念珠,在苍霭沉山,夜幕将降之际,老尼姑一手四珠镖,竟每枚镖都打中了一个凶徒的软麻穴!
  老尼姑举手投足之间,将一众凶徒完全制眼。她嘿然笑道:“鼠辈不知道我的来历,难道连牟尼珠镖也没听说过?听了牟尼珠镖的传声,居然还敢动手?不给你 们吃点苦头也不能够了!不过,我佛慈悲,贫尼不愿也不屑伤害你们性命,你们去吧!”说罢到每人跟前,轻轻举脚一蹬,众人立觉酸麻消失,站得起来了,老尼姑 一面给他们点活穴道,一面又笑道:“性命是给你们留下来了,但却也不能让你们再有武功去为非作歹,我给你们点活穴道,顺便也给你们留点内伤,我需要告诉你 们,以后再也不能练武,或者做过劳的工作了,安安分分地好好做人,内伤不会发作;一练武或过分用力,三天之内,准保你们呕血而亡!那时你们须怪贫尼不得! 好了!你们去吧。”
  众凶徒一齐骇然,服服帖帖,低首俯耳地从谷底寻路而出。那使锁子槍的跟随胡一鄂日子较久,江湖阅历较深。他一听到老尼姑说出牟尼珠镖的话,猛地省起十 余年前,本门一位师伯曾对他说过,少年时曾听江湖同道说及,有一个不知来历的老尼姑,好像是从塞外来的,很少在中原露面,但一露面准保有强梁吃亏。据说从 未有人见她用过兵器,动手只凭一技拂尘,几枚念珠,念珠专打人身穴道,而且发时镖未到,声先到,好像故意叫你提防似的,可是从没人提防得了。还有一样,她 的牟尼珠镖也不是动手便发的,在她要发珠镖之前必定先来“珠镖传声”,先虚掷一粒直上遥空,再跟着发一粒和前一粒相碰,珠镖中空,迎风有声,两粒相碰,其 声更厉。若在场的人,听了“珠镖传声”,即行停手,她定会从轻发落,若还恃强不服,准会大吃苦头。还有她的铁拂尘也煞奇怪,软软的好像一丛马尾的拂尘,却 能抵敌刀剑,而且她的拂尘,也不知出于何家何派,没人知她的路数。她的铁拂尘可作五行剑,可作藤蛇鞭,更奇怪的是她还独创了“拂穴”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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