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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进城当了个大头兵,要奋斗要提干要把弟弟们弄进城(8)

正在如痴如醉之际,听得耳边一声唤:“好了,怎么样?”

冯家昌慢慢睁开两眼,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说:“服了,我真服了!”

“小佛脸儿”说:“别看这一个小小的耳朵,上边有七十九个穴位呢,晓得吗?”

冯家昌说:“七十九个穴位?有这么多?!”

“小佛脸儿”突然说:“困觉,困觉。”接着,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冯家昌说:“老哥,怪不得赵副政委那么喜欢你呀……”

人一谈得入了港,就开始胡说了。“小佛脸儿”嘴一松,竟笑着说:“不是政委喜欢我,是政委的耳朵喜欢我。”

冯家昌也笑着说:“耳朵,不就是一盘菜嘛。”

“小佛脸儿”一怔,说:“菜?”

冯家昌说:“——菜。侯哥,你是个布菜的高手啊!”

“小佛脸儿”沉默了片刻,脸一绷,突然说:“不能这么说,这玩笑开不得。不说了,不说了。困觉,困觉。”

这时,冯家昌却缠着他说:“老哥,这一手,你是跟谁学的?教教我吧。”

“小佛脸儿”又打了一个哈欠,说:“老弟,不瞒你说,这一手是我爷爷传给我的。你学这干什么?再说,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学会的,以后再说吧。”说着,“啪”的一声,他把灯拉灭了。

关了灯,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冯家昌反而睡不着了。月光如水,心里却很热,他觉得“机关”就像是一个套子,一下子就把他套住了。在这里,满眼看去,竟藏着那 么多的“武林高手”!相比之下,他显得是多么笨哪,简直是大笨蛋一个!如果没有“撒手锏”,是很难从套子里挣脱出来的。怎么办呢?

第二天早上,“小佛脸儿”一觉醒来,就急急地对冯家昌说:“啷个夜里多喝了两杯,没胡说什么吧?”

冯家昌肯定地说:“你什么也没说。”

舞场上的“羊”

那是刘参谋吗?

他有点不大相信。

联欢晚会上,刘参谋正在跟一位漂亮的女子跳舞。那女子身材高挑,气度不凡,公主一样地在舞场上旋转着,可以说是整个联欢会上最引人注目的一位女子了;刘参谋也是一米八的大个子,浓眉大眼,仪表堂堂,两人配合默契,进进退退的,舞姿十分优雅……

冯家昌在一个角落里坐着,他是奉命来参加这个军民联欢会的。他不会跳舞,也就默默地坐在一个角落里,看别人跳。他的目光注视着舞场上的刘参谋,心想人跟人 真是不能相比呀。刘参谋只比他大五岁,可现在人家已经是副团了。冯家昌来的时间短,跟刘参谋并不太熟,对他的情况知道得也少,只知道他叫刘广灿,在军营里 有一个很特别的绰号“标尺”。因为他人长得帅,还评过一次操练标兵,人家就叫他“标尺”,仅此而且。

然而,正当他暗暗羡慕刘参谋的时候,冯家昌突然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她说:“你好,我叫李冬冬。”

冬冬,这两个字是不是有些锐利呢?

当然,不是声音,那声音偏甜。是感觉上的锐利,那是“城市”的感觉。它怎么就像是那枚“钉子”,钢钢的,一下子就钉在了他的耳鼓上。是的,当那个城市姑娘 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冯家昌的确有些茫然。他甚至有些慌张,赶忙站起身来,就那么“立正”站着,像面对首长一样,看上去十分的僵硬。

那姑娘个子不高,微微地笑着,浑身上下带着来自城市的健康和鲜活。她一弹一弹地向他走来,大大方方地伸出一只手,说:“请你跳个舞,可以吗?”

冯家昌四下看了看,当着这么多的人,这姑娘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一时间让冯家昌很难适应。冯家昌不由得舔了一下嘴唇,嘴唇很干,他有些慌乱地说:“我不会。”

不料,只听那姑娘说:“我教你。”

冯家昌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头上竟然冒汗了,他嗫嚅地说:“我,真的不会。”

那姑娘歪着头,调皮地一笑,说:“怕什么,我教你嘛。”冯家昌再一次四下望去,只见有几对男女牵牵拉拉地下了舞池……倏尔,他看见坐在一旁的周主任正在给他使眼色,那意思是:上呀,上!

冯家昌还是有些怵,他再次舔了舔嘴唇,说:“我真的不会。”

这时候,那姑娘回身看了看她的同伴们,再一次伸出手来,笑着说:“来吧,来吧,我教你。不然,我多没面子呀?”

冯家昌抬头看了那姑娘一眼,对方的目光给了他很多的鼓励。她小声说:“你别怕,你怕什么呢?”

于是,冯家昌就像是一只待售的“羊”,被人牵拉着拽到了“市场”上。在舞池里,他一直有一种“羊”的感觉,他被人牵拉着,一步一步地向前走,那走也硬,仿 佛出操一般!旁边,刘参谋和那位漂亮女子在不停地旋转着,那优美的舞姿更让冯家昌羞愧。可李冬冬却一直在安慰他,说:“你抬起头,踩着点走,就这样,一二 三,二二三,一二三,二二三……慢慢就好了。”可“羊”怎么也觉不出“好”来,他走得抵抵牾牾、架架势势的,一时想着脚下,一时又忘了上边;想着脚下时, 身子很僵;看着上边,就又忘了脚下,两条腿一叉一叉的,一不小心就踩在了对方的脚上!他羞涩地说:“你看,我不会,真的不会。”她说:“没关系,没关 系。”……走着走着,身上的汗就下来了。冯家昌心里骂自己,你怎么这么窝囊?!李冬冬却不然,她小小巧巧的,一旋一旋地走,看上去既热情又大方。她拽着 他,就像是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拉着一辆没有方向感的拖车,虽歪歪斜斜的,倒也从容啊。在冯家昌的手里,对方却成了一片飘着的羽毛,火一样的羽毛,那轻盈, 那快捷,那无声的干练,都使他惊诧不已!一时就更显出了他自己的笨拙。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亮的,像火炭一样烧着他,烧得他浑身上下热辣辣的。往下,就这 么走着、走着,在李冬冬的导引下,倒也慢慢走出了一些“点”感觉……李冬冬也不时地鼓励他说:“好,很好。我说你行嘛。就这样,好的,就这样……”

跳第二支舞曲的时候,他已经可以踏着“点”走了。她问他:“军区的?”他说:“是”。她问:“司令部的?”他说:“是。”她歪着头说:“我是纺织厂团委 的,我叫李冬冬。你呢,你叫什么?”他一边在心里数着“点、点、点;一、二、三……”一边说:“我姓冯,叫冯家昌。”她笑了,说:“二马?”他说:“嗯 嗯,二马。”她看了他一眼,说:“家是农村的?”冯家昌还了一眼,说:“农村的。”李冬冬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冯家昌笑了,干干地说:“一头高粱花 子?”李冬冬说:“不,不,朴实。是朴实。”冯家昌机智地说:“这里有城里人吗?查一查,最多三代,都是农民……”李冬冬说:“是吗?”冯家昌反问道: “你说呢?”李冬冬说:“有道理。要这么说,我爷爷也是农民。我老家是湖北的……”冯家昌说:“九头鸟?”……就这么说着说着,李冬冬突然说:“呀,真 好。”他不明白这“真好”是什么意思?“好”什么呢?心里一慌,“啪”,又踏到了人家的脚上!没等他开口,李冬冬先笑了,一串葡萄般的笑声!她说:“你是 个日本鬼子,踩得真疼。踩吧踩吧你踩吧……”

其实,冯家昌并不知道这联欢会是怎么一回事,他只是作为“任务”来完成的。联欢会是部队与地方搞的一次联谊活动。这活动本身是“政治”的,也是带有玫瑰色 彩的。纺织厂来的全是女工,部队是一色的“和尚”,名单是周主任亲自定的……于是,一场联欢之后,冯家昌还在鼓里蒙着呢,就已经成了联欢会上的“成果” 了。

两天后,周主任把冯家昌叫到了他的办公室。周主任从办公桌里拿出了一张表格,推到了他的面前,说:“拿去填一下,尽快给我送来。”冯家昌眼前一亮,心里怦 怦跳着,他知道那是一张“提干表”,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在伸手之前,他的心先颤了一下,而后,他两腿并直,给周主任敬了一个礼,说:“谢谢首长关心!”

这时候,周主任默默地望着他,脸上带着少见的和气,笑着说:“联欢会你参加了吧?”

冯家昌绷紧身子,应声说:“参加了。”

周主任说:“怎么样啊?那个李冬冬,印象不错吧?”

冯家昌嗫嗫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周主任看着他说:“军民一家嘛。作为联欢会上的成果,已经把你报上去了……多接触接触。”

冯家昌抬起头来,看了看那张“提干表”……

周主任望着他:“有一个问题,我需要落实一下。你在家订过婚吗?”

犹如天崩地裂一般,“訇”的一声,冯家昌觉得他的头发一根根竖了起来!可他仅仅沉默了一秒钟的时间,立刻说:“没有。”

周主任说:“好,那就好。你去吧。”

转过身来,冯家昌拿着那张表格一步一步地朝门口走去……那大约有七步远,每走一步,冯家昌都有可能扭过头来,他也想扭过头来,可他的牙关很紧,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假如说了,结果如何呢?于是,他就那么硬着头皮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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