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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8)

我说:再真也是假的。标尺够不着,我们可以慢慢完善,可以通过努力争取……

骆驼说: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时间,谁给我们时间呢?丧失了时间,也就等于丧失了机会。等你完善了,达到标准的那一天,也就时过境迁,黄瓜菜都凉了! 热屁都闻不着。你没看,全国,无论哪个行业……不都在抢抓机遇么?你没看墙上的大标语,到处都贴着:“抢抓机遇”,“时间就是生命”,突出的是一个 “抢”!

我说:问题是,只要在一个地方,一个问题上,默许“造假”。那么,全国人民就会跟着学,往下……不堪设想。

骆驼嘲讽说:你瓜也不是国务院总理。你没看各种文件上都写着:“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这是啥意思?……况且,咱也管不了别的,咱 就管好这一个“厚朴堂”。只要咱们往真处走,假的会变成真的。兄弟,“厚朴堂”是咱们的立身安命之处,咱一定要办好。咱们踏踏实实地干。咱们这是跟国际结 轨,咱们亦步亦趋地跟人家学,把企业办好,就是真的。我这一罐热血摔上,必是真的!

骆驼苦口婆心,循循善诱,骆驼说得唾沫都干了……到了凌晨一点,我发现,我又着了他的道了。骆驼再一次把我说服了。是的,我们没有标尺。或者说,我 们的标尺太低,跟人家接不上……这是事实。我们有那么大的一块空白,我们跳三跳也够不着线……我们也只好按人家的标尺做。这就以为着,我们不得不填上这段 “空白”。骆驼甚至说:我们是在向西方霸权挑战!

第二天,骆驼把所有的“精英”召集在一起,再一次重申了他的与国际接轨的“空白理论”……骆驼说:如果有那位不同意,可以走,现在就走,我和吴总不 拦……愿意留下来的。除了应得的报酬外,股份上市后,每人可以获得百分之……零点一的股份。那就以为着,十年后,假如股价值500个亿,那每人就是 5000万!

很明显,这是一个“诱”。谁都知道,股份制改造完成后,药厂能不能如期上市,还不一定呢。就是真能如愿地上市了,它能值500亿么?……可是,这些 “精英们”全都留下来了,谁也没有走。报酬是一方面,那“诱”说不定也起作用。我看着他们,他们都还年轻……钱,真是有杀伤力的。

客观地说,我们都想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做人,包括骆驼。可我们已经掉在了灰堆里……无论怎样扑腾,都弄不干净了。

临走时,骆驼对我说:必是要上市。就是头拱地,也要上市!不然的话……等骆驼拉开车门,他又回过头来,说:兄弟,你放心。协调的事,就交给小乔……接下去,他嘴里嘟哝着,看似无意地说了一句很关紧地话。尔后,就上车走了。

骆驼说:看来,咱们得“养”……一两个官了。

我一直觉得,这话不象是骆驼说的。

那只纽扣,到底能起什么作用呢?

后来,当我跟骆驼再次谈到范家福的时候,骆驼说:……没有缺点就是他最大的缺点。这说明,他太在乎“羽毛”。骆驼说:一个过于爱惜“羽毛”的人,往往是最有可能……

他说:“羽毛”,你懂么?

其实,让我震惊的,并不是那粒纽扣,而是卫丽丽的一个电话。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厚朴堂上市的过程中……有一天,我突然接到卫丽丽的一个电话。卫丽丽在 电话里说:吴老师,您,能不能劝劝他?……我说:怎么了?卫丽丽急切地说:老骆他……我看是疯了。我是管财务的,他让我管财务。可他……没有通过我。也不 通过董事会,私自下令调出去一千二百万。这不是小数目啊?!…我吃了一惊,问:调哪儿去了?卫丽丽说:不清楚。我是查帐时才发现的…前一段,他说他在布 局。他到处布局,他说上头搞的“战略配售新股政策”是一个大好机会,他到处拆借资金收购原始股,借壳上市……这些吧,总还有论证。可他私下里调这一千二百 万,是没有经过论证的。我也不知道他调到哪里去了。现在帐上已经没有钱了!……我说:你查过银行的帐户么?卫丽丽说:查了。是一个很陌生的帐户。我说:你 问过骆驼么?卫丽丽说:问了。他说,这件事,你不要过问。卫丽丽焦急地说:吴老师,我只是替他担心。我怕他出问题。

卫丽丽是个好女人。一千二百万的确不是个小数目……问题是,我怎么问?

于是,我借着进京上报材料的机会,在省城停了一下。我是在一家五星级宾馆里找到小乔的。如今,小乔这里成了“厚朴堂”驻省城的办事处,还雇了一个专门为她开车的司机,一个专门做文案的秘书,住的是一个里外间的套房。可她名义上,是归我领导的。

这个小乔,特别喜欢穿黑衣服。她夏天是是一身露胸的黑丝连衣裙;到了冬天,就是一袭黑风衣,戴一黑墨镜,脚下是一双黑色的长筒皮靴,大约总想往骨感美人上靠,往另类性感上靠,所以总给人阴气很重的感觉。

见面的那一天,她说要请我吃西湖醋鱼。大约,她听骆驼说过什么,以为我对她印象不好,所以象是有意要弥补一下,显得异常热情。

等菜上齐的时候,小乔说:吴总,听国栋说,你在上海呆过很长一段时间。一定吃过杭州的西湖醋鱼……这里的也不错,你尝尝。

我看着小乔,一直看到她眉眼顺下来的时候,我单刀直入,说:小乔,听说从总部那里调过来很大一笔款子,你怎么用的?

小乔怔了一下,眼瞅着她的指甲,她喜欢把指甲染成紫黑的,紫的发亮……片刻,她说:这件事,我……不能……说。

那一千二百万究竟打到哪里去了,我并不知道,我是猜的。现在已经证明,就是打到了小乔这里……骆驼是董事长。她听骆驼的,她不告诉我,这也在情理之中。可我仍然看着她。这笔钱数目太大。名义上,她又是归我领导的,若是她一字不吐,显然说不过去。

小乔端起酒杯,说:吴总,喝酒吧。我敬你……

我不端酒杯,我就这么看着她……

小乔没有办法了。只好说:吴总,这件事,我不是驳你的面子。董事长交待过,我得……请示一下。

她终于把骆驼抬出来了。也不好再说“国栋”什么的……只好说是董事长吩咐的。

我霍出来了,把她逼到了死角里。我说:那你打个电话,请示吧。现在就打。

小乔愣了一下,看看我,迟疑着,说:稍等,我去一下洗手间……说完,拿着手机走出去了。

片刻,小乔回来了。她在桌前坐下来,看了我一眼,说:董事长说,这件事,只能是他、你、我……三个人知道。

我点点头,说:你说吧。

小乔告诉我说,只从范家福收下了那粒纽扣……骆驼就认为,这是一个爱惜羽毛的人。骆驼说:那就在“羽毛”上下功夫吧。可他的胆子太大了,大得我不敢往下想?

那时候,骆驼已经快要急疯了。“厚朴堂”上市的材料,一次次地报上来……省里通不过,北京更通不过。他急于通关上市,也是被“厚朴堂”上市的事逼的 了。小乔告诉我,那一千二百万,的确是打到这边来了。可她能直接调用的,只有一百万。其余的一千一百万,由骆驼直接掌握,用于“公关”。

于是,他指派小乔去电视台找一个品味高的节目主持人,一定要女性,漂亮的。目的是让这位节目主持人出面采访,再找一位有些名气的作家撰稿,给范家福 拍一个电视专访。题目就叫“戴草帽的省长”。尔后,再由作家给他写一长篇报告文学,出一本书。这事表面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给一副省长拍一专题片,出一本 书,也花不了多少钱呢?

据小乔说,那位写报告文学的作家,是她亲自找的。小乔用轻蔑的口吻说:此人一身穷气,尊称他个老师,打一电话,骑着自行车就来了。原本是要给他十万 块钱的。我故意压到了五万,说余下的五万,做为出版的费用。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还急着要下农村去采访……那个认真劲儿,真可笑!让小乔不满意的是,这 十万块钱,还是从她这一百万活动经费里出的。至于那一千一百万,由骆驼亲自掌握,给了那个名叫夏小羽的节目主持人。

这么一大笔支出,连小乔都难以接受。小乔这个人,一激动就会咬指甲,她咬了一下手指甲……愤愤不平地对我说:吴总,拍一十集的专题片,五十万都用不 完。老骆他手太大了,大的没有边了!哪有这样花钱的?……接着,她罗罗嗦嗦地说:我这里的经费,一分一厘他都扣的很死。对外人,那叫一个大方、攉散!吴 总,你得好好说说他。

我不知道骆驼想干什么?这一千一百万,连小乔都说不清楚具体用到了哪里……我说:夏小羽,你认识么?

小乔说:线还是我牵的。小羽跟我是同学。都是北京服装学院毕业的。不过,我们不一个系。我学的是服装设计,她学的是播音主持,她本来考北广的,差了几分……在学校的时候,我们俩是好朋友……人家清高的很,根本不在乎钱,他还非要给。

接下去,小乔恨恨地说:我去电视台,跑了多少趟,给他介绍了好几个女主持人,他都不满意。后来他在电视台门口碰上了夏小羽……可只从联系上之后,约了两次,他就不让我出面了。后来的事,都是他一个人亲自谈的。谁知道他……?

小乔说:吴总,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啊?

这话,我无法回答,也无从回答……我知道,骆驼虽然好这点事儿,可骆驼也是个有分寸的人。现在是火上房的时候,骆驼绝不会因小失大,骆驼若是连这点原则都没有,他也就不是骆驼了。我脑海里出现了骆驼恶狠狠的话:砸。砸死!必是要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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