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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2)

骆驼把我们安排在北京饭店贵宾楼,一人一个套间。我说:不住套间吧?这么贵。骆驼说:鸟。什么话?咱们是兄弟,王大夫是名医。小乔嘛,小乔是美女,都有资格。

王世安笑了笑,没说什么,也是客随主便的意思。只有小乔,斜了骆驼一眼,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接着,骆驼说:今晚,这顿饭怎么吃,就看王大夫了。

我们都看着骆驼,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骆驼说:王大夫,请你来为他瞧病的这位领导,曾经担任过很多部门的要职,现在分管证券,给咱企业贡献很大,帮过不少忙……近一段患腰椎间盘突出,原 来还可以走路,现在连路也走不成了,在床上躺着呢。我想王大夫是名医圣手,能不能先给他治一次?如果他能下床的话,咱们就拉上他,一起去吃北京最有名的私 家菜。如果还下不了床,咱就在北京饭店吃。改日再去。怎么样?

我明白了。骆驼虽然口口声声称王世安为“名医”,可他心里还不确定,他是想试试王世安的医术,看到底怎么样。

王世安只是腼腆地笑了笑,说:我还不了解病情,试试吧。

骆驼说:有王大夫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而后,骆驼带着王世安给人瞧病去了。他让我们在饭店候着,等他的电话。我当然明白,这又是一笔感情投资。骆驼做事,是很下功夫的。

骆驼走后,小乔到我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我看她郁郁寡欢,似有怨气,可我又不便多说什么。她说:吴总,我对你一直很尊重。可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 支支吾吾地说:谁说的?哪有的事。你,很能干嘛。小乔说:有些人,你就是给他干死,他也看不见。是啊,我虽然不喜欢她。这时候,我倒真有些同情她了……她 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站起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两个小时后,骆驼把电话打过来了。骆驼高兴地说:兄弟,果然出手不凡!王大夫就治这一次,人就可以下床了。你们过来吧,去府右街,吃私家菜。

等我叫上小乔,一块出门的时候,却发现小乔已重新梳洗打扮过了.看上去光彩照人,显得特别性感。这晚,她连指甲都改色了,这次特意涂了银色……小乔嗔了我一眼,说:不认识了?走啊。

这天晚上,究竟吃了什么菜,我已忘记了,只记得是在一个朱漆大门里,有两个穿旗袍的小姑娘打着灯笼把我们迎进去。一个大院落,庭院深深,园林的格局,花木葳蕤。后来骆驼说:这顿饭花了三万一,不贵。

这晚在饭桌上,最活跃的是小乔。小乔一改往日那副冷面孔,就像是一只花蝴蝶似的在整个宴席上飞来飞去,一会儿给这个敬酒,一会儿给那个布菜……还挨 个给人派发名片。这局饭,骆驼还请了一些在部委里有实权的人物,小乔都一一照应着,很是周到。尤其是对那位患病的副部级领导,小乔极尽奉承,让领导十分满 意。整整一晚上,我记得,领导只说了寥寥几句话,一句是:谢谢王大夫,王大夫是真人不露相:一句是:这里的菜,要品;一句是:这个小乔,这个小乔啊。

酒席散了的时候,小乔一路搀扶着这位领导,小声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扶他跨过一道道门槛,一直把他送到了车上。

回到宾馆后,王世安折腾了一天,有些累,就先去歇息了。小乔幽怨地看了骆驼一眼,也回房去了……骆驼拍拍我,说:兄弟,你来。

进了骆驼的房间,我们两人坐下来,就那么相互看着,有一刻,仿佛都有些不自然,老友重逢,却像是不认识了。

骆驼说:兄弟,近来,怎么样啊?

我很含糊地说:还行,我还行。

骆驼看我不想多说,就改口说:这王大夫,医术确实不错,给咱帮了大忙。回头我给他封个大红包,你看呢?

我说:世安人厚道,人家是辈辈传,悬壶济世,不图钱,你看着办吧。

骆驼“灭”我一眼,说:不图钱?

我说:是,真的。

接下去,骆驼定定地看着我,说:兄弟,回来吧,我需要你。我有个新的收购方案,大计划!这个要能拿下来,就不是几百亿的事了。你心细,冷静。我没有得力的人,需要你亲自坐镇……怎么样?

这时候,在心里憋了很久的话,我终于说出来了。我说:骆哥,过了……收手吧。

骆驼怔了一下,说:鸟,你啥意思?

我说:我有一种预感,不好的预感……厚朴堂走到今天,股票市值一百六十七亿,做得够大了。你已经不缺钱了。收手吧。

骆驼说:鸟,收什么手?做得好好的,我为什么要收手?我花了这么多心血,上上下下都疏通好了,九十九个头都磕了,就差一哆嗦了。你让我收手?

我说:老兄,还是那句话:咱得有……底线。说句不好听的话,早些年,咱无路可走,不得不投机。说得好听些,那叫抢抓机遇。现在,晚了。已不是投机的年代了。

骆驼说:什么底线?底线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呢?鸟。在我眼里,在这样—个时代,必是投机,也就是抢时间。时间——就是底线。我知道,以后会越来越严,这很可能是最后一班车了……不抢,哪有咱的座位。兄弟,拍拍你瓜那榆木脑袋,当初来北京那会儿,咱有底线么?

我脱口说:再怎么着,也不能当皮条客吧?

这话有点难听。骆驼脸一下子愣住了,满脸通红……久久,他勃然大怒,说:放肆!你……怎么能这样说?

我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骆驼自打做了董事长后,脾气越来越大。尤其是这一段,厚朴堂的股票大涨,药也卖得好,,整个公司上下一片叫好声。政府部门又给了他很多的荣誉,他已 成了省里的十大新闻人物……骆驼受到的恭维太多太多了。人是经不住夸的。—个人,要是一天到晚有人捧,那就像是在云端里坐着。骆驼忽地站起身来,伸手一 指,说:鸟,你给我滚出去!

这一刻,我摇摇头,不由得笑了。就他这脾气,我能再回去给他当副手么?我慢慢地站起身,说:哥哥,我是最后一次劝你,听不听在你了。

骆驼瞪着眼……可骆驼就是骆驼。骆驼骂完之后,等他一转过念头,拍一拍脑袋,很快地做一打嘴的姿势,也跟着笑了。他站起身,说:兄弟呀,也就你敢指着鼻子骂我。

我说:骆哥,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我是劝你。

骆驼一摆手,说:罢了。兄弟之间,骂也就骂了……坐,坐吧。可有句话你得说清楚,凭什么说我是“皮条客”?

我说:骆哥,咱们之间,就不用……打哑谜了吧?

骆驼怔了一下,说:哦,你是说小乔?吊吊灰,小乔进京,不是我让她来的,是她自己要求来的。

我说:不管怎么说,也是跟你好过的女人。

骆驼沉默着。原来,骆驼跟我无话不谈,经常给我夸耀他征服女人的本领。现在,他成了一个大公司的董事长,开始注意形象了,再也不跟我推心置腹地谈他的女人了……他从茶几上拿起烟,点上一支,说:这烟真好,你也尝一支,古巴的。

此刻,我低下头,这才发现,骆驼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把造型别致的小金剪,和一个精美的盒子……他手里执着一支特号的古巴雪茄。

骆驼说:尝尝。你知道吧,美国封锁了整个海岸线,搞禁运,这种特号雪茄是通过私人飞机偷运出境的。还有,这种雪茄的烟叶,长在可可田的中央,吸起来有一股特殊的香味,很提气,所以价格奇贵。

我说:多少?

骆驼说:一百二十欧元,也就两千人民币吧。

我说:一支?

骆驼说:一支。

我拿起一支闻了闻,说:太冲了。我知道,这占巴雪茄,骆驼也不常吸。这是一种表演.他的意思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投机的地方,只有投机才能赚大钱。

那支古巴雪茄,他吸了几口,又放下了,就在烟缸边上燃着……这时,骆驼说:兄弟,这话我只对你—个人说,咱哥俩推心置腹地说。小乔对我不满意,卫丽 丽对我更不满意。你知道,我已经有孩子了,我不可能离婚。是,分居是分居,但我不会再离婚了。你也知道,我就这点事儿。小乔呢,她总是跟人家夏小羽比。她 觉得亏,终日唠唠叨叨。这次进京办事,是她自己要求的。她非要来,我有什么办法?

我说:你又不缺这个钱,你也给她一千万,不就得了。

骆驼瞥了我一眼,冷冷地说:这不可能,她不值。夏小羽是个特例,那时候火烧眉毛了,我不可能每个女人都给一千万。而后,骆驼说:不说她了。兄弟,回来吧,再帮哥哥这一次。

我再次提醒说:骆哥,咱们都是学历史的,诸葛亮说:大事起于难,小事起于易,欲思其利,必虑其害,欲思其成,必虑其败,无论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是 很麻烦的。 这时候,骆驼显得很烦躁。他说:鸟。,我告诉你,咱唱的不是“空城计”!会出什么问题?我的企业,我的证券公司,都好好的。怎么会出问题?凭什么出问题? 你这个人,瞻前顾后,不愿意于算了!

话,再也说不下去了。我知道,如今的骆驼,已经听不进我的建议了。我站起身,默默地走出了骆驼的房间。

这天夜里,我没有睡,也睡不着。我跟骆驼,就隔着一道墙。可我们,再也无法走到一起了。这时候,我不由得想起十多年前,我们一起在北京苦苦挣扎,窝在地下室的那些日子。那日子虽然很苦,还是有快乐的……是呀,我承认.骆驼有恩于我,而且,我并不比骆驼高尚。我只是担心……

说心里话,我一直想跟骆驼好好谈一谈。我们都是百姓出身,上面没有“伞”。就算有“伞”,也是借人家的。朗朗晴空,自然无事。可一旦暴雨倾盆而下, 借来的“伞”还能用么?只怕连个躲的地方也没有,,我的第六感觉告诉我,说不定哪一天,雨就真下来了……于是,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想跟骆驼再好好谈一谈。 就像往常那样,做彻夜长谈,交一交心,我们毕竟是共过患难的。

可是,当我走到骆驼房门前时,门虚掩着,突然听见两人吵架的声音,是骆驼和小乔在吵架。小乔的声音又尖又厉:我不去。又是夏小羽?你给她做的还少么?我问你,你真心爱过我么?我还是你的女人么?你敢当众说出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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