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面壁者 第3部分(2)
罗辑绵软地躺在床上,用睡意未消的眼睛看着刚淋浴完正在穿衣服的她。这时太阳已经升起,把窗帘照得很亮,使她看上去像是映在窗帘上的一个曼妙的剪影。这真 的像一部老黑白电影里的情景,是哪一部他忘了,他现在最需要记起来的是她的名字。真的,她叫什么来着?别急,先想姓:如果她姓张,那就是珊了;姓陈?那应 该是晶晶不对,这些都是以前的了,他想看看还放在衣袋里的手机,可衣服扔在地毯上,再说手机里也没有她的名字,他们认识时间太短,号码还没输进去。现在最 重要的是不要像有一次那样,不小心问出来,那后果绝对是灾难性的。于是他把目光转向电视机,她已经把它打开了,但没有声音,图像是联合国安理会会场,大圆 桌子哦,已经不叫安理会了,新名字叫什么他一时也想不起来,最近过得真是太颓废了。
把声音开大点儿吧。他说。不叫呢称显得不够亲热,但现在也无所谓了。
你好像真关心似的。她没照他说的做,坐下梳起头来。
罗辑伸手从床头柜上取了打火机和一支烟,点上抽了起来,同时把两只光脚丫从毛巾被里伸出来,脚大拇趾惬意地动着。
瞧你那德性,也算学者?她从镜子里看着他那双不停动着趾头的脚丫说。
青年学者。他补充道,到现在没什么建树,那是因为我不屑于努力。其实我这人充满灵感,有时候我随便转一下脑子都比某些人穷经皓首一辈子强你信不信,有一阵 儿我差点儿出名了。因为你那个什么亚文化?不不,那是我同时做的另一个课题,是因为我创立了宇宙社会学。什么?就是外星人的社会学。嘁她扔下梳子,开始用 化妆品了。
你不知道学者正在明星化吗?我就差点成了明星学者。研究外星人的现在已经烂了街了。那是出了这堆烂事儿以后,罗辑指指没有声音的电视说,上面仍然是那张坐 了一圈人的大圆桌子,这条新闻时间够长的,也许是直播?这之前学者们不研究外星人,他们翻故纸堆,并且一个个成了明星。但后来,公众已经对这帮子文化恋尸 癖厌倦了,这时我来了!他向天花板伸出赤裸的双臂,宇宙社会学,外星人,而且很多种外星人,他们的种类比地球人的数量都多,上百亿种!百家讲坛的制片人已 经和我谈过做节目的事儿,可接着就出了这事。然后他举起一只手做了一个表示这一切的姿势,叹息。
她没有仔细听他的话,而是看着电视上滚动的字幕:对逃亡主义,我们将保留一切可能的选择这什么意思?这话谁说的?好像是伽尔诺夫吧。他是说对付想逃亡的要 像对付ETO一样狠,谁造诺亚方舟就用导弹把谁打下来。这也忒损了点儿吧。NO,这是真正明智的决策,我早想到了,反正就算不这样,最后也没人能飞走你看 过一部叫《浮城》的小说吗?没有,很老的吧?是,我小时候看的。我一直记得一个场面:当整个城市就要沉到海里时,有一群人挨家挨户搜缴救生圈,集中起来毁 掉,为的是既然不能都活那就谁也不要活。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小女孩儿,把那些人领到一家门口,兴奋地说,他们家还有!你就是那种习惯于把社会看成垃圾的垃 圾。废话,你看经济学的基本公理就是人类的唯利是图,没有这个前提,整个经济学就将崩溃:社会学的基本设定还没有定论。但可能比经济学的更黑暗,真理总沾 着灰尘少数人飞走可以啊,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什么当初?当初干吗文艺复兴?当初干吗大宪章?又干吗法国大革命?人要是一直分个三六九等并用铁的法律固 定下来,那到时候该走的走该留的留,谁也没二话。
比如这事儿要是发生在明清,肯定是我走你留呗,但现在就不行了吧。你现在就飞了我才高兴呢!这倒是实话,他们真的已经到了相互摆脱的阶段,以前的每一次, 罗辑都能让那些以前的她们与自己同步进入这一阶段,不早不晚。他对自己这种把握节奏的能力十分得意,特别是这一次,与她才认识一个星期,分离操作就进行得 这么顺利,像火箭抛掉助推器一样漂亮。
喂,创立宇宙社会学可不是我自己的主意,你想知道是谁的建议吗?我可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别吓着。罗辑想回到刚才的话题上。
还是算了吧,你的话已经没几句我能信的了,除了一句。那就算了吧,哪一句?你快点儿起啊,我饿了。她把地毯上他的衣服扔到床上。
他们在酒店的大餐厅里吃早餐,周围餐桌上的人们大多神情严肃,不时能听到一些只言片语,罗辑不想听,但他就像一支点在夏夜里的蜡烛,那些词句像烛火周围的 小虫子,不停地向他的脑子里钻:逃亡主义、技术公有化,ETO、战时经济大转型、赤道基点(1)、宪章修正(2)、PDC(3)、近地初级警戒防御圈 (4)、独立整合方式(5)①太空电梯与地面的连接处。
②因地球防御的需要对联合国宪章进行的修正。
(3)行星防御理事的简写,前身为联合国安全理事会。
(4)紧急部暑的由现有洲陈导弹和NMD系统构成的防御系统,主要用于防御智子在近地空间的低维展开。
(5)一种建立地球太空舰队的方案;由各国独立组建太空军,然后整流器合为地球舰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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