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3)
司马库低声嘟哝着:“妈的,老虎打食喂狗熊!”
押俘队小头目不悦地问:“你说什么?”
司马库说:“没说什么。”
那人道:“如果我没猜错,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司马库!”
司马库道:“正是。”
那人道:“司马司令,这一路上我们一定小心侍候,希望您能与我们配合,我们不希望抬着您的尸首回去。”
司马库笑道:“不敢,你们押俘队都是些百步穿杨的好手,我不愿给你们当活靶子。”
那人道:“果然是条爽快汉子!好吧,鲁团长,就这样,司马司令,请上木筏。”
司马库小心翼翼地走上木筏,又小心冀翼地在木筏中央坐定。
押俘队小头目与鲁立人握了一下手,转身跳上木筏。他坐在筏子后头,面对着司马库,手捂着腰间的枪。司马库道:“您甭那么小心,我双臂被绑,跳下河也得淹死。您靠我坐近些,筏子晃时也好拉我一把。”
那人不理司马库,低声命令筏上的战士:“划吧,快点。”
我们一家,聚拢在一起,心里藏着一个秘密,焦急地等待着结局。
木筏离岸,顺利地向前漂流。两个扯着绑腿带子的战士,飞快地沿河堤奔跑,一边跑,一边松着缠在胳膊上的带子。
木筏漂到中流,水势如箭,边缘上激起簇簇浪花。尊龙大爷哑着嗓子喊号,士兵们弓着腰划水,海鸥跟着他们低飞。在最激流处,木筏突然大幅度地晃动起来, 尊龙大爷一个后仰巴叉跌人河水。押俘队的小头目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刚要掏枪,突然间绷开绳子、解放了双臂的司马库像猛虎一样蹿起来,扑到那人身上,两人一 起跌人了水势湍急,波浪滔滔的中流。哑巴与划筏的战士们一阵忙乱,然后便接二连三地掉到河水中。岸上的牵绳士兵也松了手,木筏像一条黑色的大鱼,随着起伏 的波涛,势不可挡地往下游冲去。
这一连串的变化几乎是同时发生的,等到鲁立人和岸上的士兵们反应过来时,木筏上已经空无一人。
“击毙他!”鲁立人斩钉截铁地下了命令。
浑浊的中流里,偶尔露出一个头,但土兵们拿不准那是不是司马库的头,踌躇着不敢开枪。河里共落下九个人,每个露出的头颅,只有九分之一是司马库之头,何况河心流水如脱缰烈马,即便见头露出即开枪,命中率也很低。
司马库跑定了。他是蛟龙河边长大的人。熟谙水性,能潜入水中五分钟不露头。何况他吃了一肚子大饼大葱蘸大酱,肚里有食身上热。
鲁立人脸色铁青,黑眼里射出阴森森的光,逐个扫视看我们。司马粮端着酱碗,装出十分胆怯的样子依偎在母亲腿边。
母亲一声不吭,抱起鲁胜利,管自走下河堤。我们紧紧跟随着母亲。
几天后我们听说,落人河水中的,只有哑巴和尊龙大爷挣扎着上了岸,其他的人下落不明,真正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但几乎所有的人都明白,司马库跑了,他绝对不会被淹死,其他的人则必死无疑,包括那个咋咋呼呼的押俘队小头目。
其实我们更加担心的还是六姐上官念弟和她的美国夫婿巴比特的命运。在那些河中洪水澎湃的日子里,每天夜里,母亲就在院子里一边转圈一边叹息。母亲长长 的叹息声甚至盖住了河水的咆哮。母亲尽管生了八个女儿,但来弟疯了;招弟和领弟死了;想弟卖身进了火坑,差不多也等于死了;盼弟跟着鲁立人在枪林弹雨里钻 来钻去,说死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求弟卖给了白俄,跟死了也没有多少区别;只有一个玉女天天跟在母亲身边,但可惜她是个瞎子;也许正因为她是瞎子,才能在母 亲身边呆得住。如果念弟再有个三长两短,那上官家的这八仙女,就真正七零八落了。母亲在叹息的间隙里,大声地祈祷着:老天爷爷,主上帝,圣母玛丽亚,南海 观世音菩萨,保佑我的念弟吧,保佑我的孩子们吧,把天上地下所有的灾难和病痛都降临到我的头上吧,只要我的孩子们平安无事……
但过了一个月后,一个关于六姐和巴比特的消息从洪水消退的蛟龙河对岸传来:在大泽山深处的一个隐秘的山洞里,发生了一次剧烈的爆炸。当爆炸的硝烟散 尽,人们钻进洞去,发现洞里有三具拥抱在一起的尸体。死者乃一男两女,男的是一个满头金发的外国青年。尽管没有人敢肯定地说死者中就有我们的六姐,但母亲 听到了这个消息后,苦笑一声道:“这都是我造的孽啊……”然后她就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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