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2)
我大惊。
原来是这样。不是他父亲,是九信。
他要他父亲在政治、经济、人际关系等等一切上的援手,他要父亲做他的大靠山,却连嫌疑都要避得干干净净。巧妙地利用老人的负疚感及传种接代意识,占尽便宜,但是连一点都不付出。他父亲终会为儿子献出最后一点光和热,而儿子,只会在有用的时候叫一声“爸。”
而我和周围的人都一直以为是那个人的错。
我真的认识这个男人吗?
九信又叫他一声,声音非常诚恳:“爸,我想过了,或者可以叫‘问陈’?”
仿佛生生世世在追问这个陈氏男人当初的薄情负心。
我不要我的儿子陷进上上一代莫明其妙的恩怨。
我插言:“九信。我母亲上次来信,说我们叶家三个女儿,连一个姓叶的都没有,问我们的孩子可不可以在名字中加一个‘叶’字。我已经应了,我看可以叫‘问叶成’,成功的成?”
于是皆大欢喜。
他父亲临出门时,忽然又站住:“借我一块钱搭车。”
问叶成?
真的是一个好名字。
谆谆询问:那片青翠的叶,是否已经成熟,是否已经成功?天然代表了母亲的心。
我也只是凡尘母亲罢了。
那时我们已想办法为诺诺上了户口,他现在名正言顺地叫“叶许诺”,每天骑自行车到附近的中学上学,每天下午放学时一身的汗气和重重的书包象任何一个十七岁的中学生。
然而那段日子,诺诺明显地心事重重,曾看到他在书本面前呆愣良久,而神色恍惚。我怪异,问他,却不肯说。
再问。他嗫嚅道:“……就是这样的。虽然我跟了我妈,但我爸开始其实对我还可以,后来生了妹妹……”
我失笑:“傻瓜。小户人家,增人不增钱,一张嘴就吃掉半壁河山,添丁进口,马上捉肘见襟,当然只有减人最一劳永逸。难道我还养不起你?何况你又是另 一场婚姻的产物,处处让她记着另一个女人,你跟我,又纪念了什么?再说你和你妹妹都是你父亲的孩子,稍微前亲晚后,叫她怎么不多心?你是我儿子舅舅呢。”
诺诺茅塞顿开,愁云全散。
我在说谎。对我,和九信,诺诺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见证,纪念那段出轨的日子,至今伤痕仍然,所以不敢触摸。九信,对诺诺反而极好,嘘寒问暖,大手笔给 钱。谁也不曾提过让诺诺离开的事,就当他仅仅是因为我的好心而被收留的可怜孤儿,中间一切的过节都模糊。而一旦离开,就必定要想起他为什么会留下。
我宁愿忘却。
或许九信不愿。
那一次,我在厨房准备煨汤,拆了封才发现香菇不算顶好,只一犹疑,便立即决定去三站路外的农贸市场购买。
工作不过是第二职业,婚姻才是我的第一职业,九信此刻乃是我的老板,连老板的事都敷衍马虎,除非是不想混了。
匆匆出门,想:这种精神和态度,也就是阿二靓汤的来历吧。
回家的时候才发现,出门太匆忙,忘了锁门。轻轻一推虚掩的门,只听九信在说话。
“她走了?是请假还是……什么时候?去哪里了?……哦,我知道了。有没有她的地址?不,不必……”看见他拿着手机的侧影在客厅及阳台之间。
手里的袋子忽然千斤重。
我下了楼。找了家咖啡厅坐下来,要了一杯橙汁,慢慢地,一点一点吮吸,直到全部吮净了,还在用力地吸着。
我的腮都吸得疼了起来。
小姐对我侧目。
我看上去一定很象来开洋荤的土老俩。
再上去,九信的电话当然已经打完了。
也许根本就不是她。只是任何一个人,生意上的朋友,当年的同学啊。也可能是换了一个她。
那也不要紧。
我和九信都已经有了经验。
他知道该如何进击,对家中封锁消息,在两个女人之间掌握适当的分寸。我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必要的时候以攻代守,出去算丢掉回来算捡到。夫妻生活,本来就是一场持久战。运气好的人,可以打一辈子——所谓白头到老。
再不会象以前了,针锋相对,全力以赴,终至两败俱伤,血肉横飞。那样的输赢,其实都是输。这样的呢?没有输和赢,也许也都是输?可是我正学着不问问题。
我用手贴近腹部,感觉儿子在里面踢我——动荡不安,仿佛也体会了我的心境。
妊娠三个月的时候,反应极其强烈,觉得胎儿在我腹中翻江倒海,哪咤闹海——这点应该是象九信。
然后便太平无事,顺利成长,再无任何异常——这点,应该也象九信。
我将在六月做母亲,我的儿子将与万物篷勃的夏天一起到来。
他将是我生命的一切。至于九信……
我微笑。
无论如何,我是问九信的元配。
宣称:“我是某某的元配”,是一个女人最大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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