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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3)

翟有道淡淡地向我打招呼,一边说:“天气真热。”

我这才发觉自己背脊已经出了一身汗,白色衬衣贴在身上,是紧张的缘故。

他打量我,“你还是一样,像小安的大姐。”

我笑笑,“小安好吗?”

“这次我直接自三藩市来,没见到她。”

“我的电话地址不是她给你的?”我问。

“呵,是我早就问她要的。”他伸手进袋。

我窝心一阵,颇有种大局已定的感觉。

“子君,打算带我到哪儿去吃饭?”

“你爱吃什么?”我问。

“自制斑戟,加许多蜜蜂酱那种。”他提醒我。

我微笑,“明早再吃吧,现在去吃些普通点的海鲜。”

“白灼虾,我最喜欢那个。”

“我请客。”

他并没有与我抢付帐。

饭后我们一起散步……

我问,“你在香港要逗留多久?”

“多久?我不回去了,我是应聘而来的。”

“啊?”我喜出望外,张大嘴,愕然地没有表情。

他是为我而来?不不,不可能,一切应在机缘巧合,他到了回家的时候,我偏偏又在这里,他在此地没有熟人,我们名正言顺地熟络起来。

这也已经够美好了,我并不希冀谁特地为我千里迢迢赶来相会,凡事贵乎自然。

“很多事不习惯,”他摸摸后脑,“回来才三天,单看港人过马路就吓个半死,完全不理会红绿灯。”

我笑,“为什么忽然之间回来。”

“不知道,想转变环境。父母年事已高,回来伺候在侧也是好的。”

我鼓起勇气,推销自己:“你有空会常常跟我联络吧?”

“哦,自然。”

“家中可多亲戚?”

“很多。”

大概都忙着同他介绍女友,我想,无论结局如何,多翟君这个朋友,绝对是好事。

当夜他送我返家。在门口我同他说:“好久没这么高兴。”的确是衷心话。

他说:“我也一样。”他的表达能力有进步,比在温哥华好得多。

我们依依不舍地道别。

第二天我边工作边吹口哨。

老张白我一眼,不出声。

我吹得更响亮。

他忍不住问:“什么时候学会的?”

“开心的时候。”

“是吗?你也有开心的时候?”

他挪揄我。

我不与他计较,继续哼哼。

“第一批货,共三个款,每款三十种,已全部卖清。子君,你的收入很可观,我将开支票给你,不过店主说项链如能用彩色丝带结,则更受欢迎。”

我耸耸肩,“我无所谓,一会儿就出去办。”

“你再想些新款式如何?”

“暂时想不出来。”我擦擦手。

“发生什么事?”他疑惑地问,“子君,原谅我的好奇,但我无法想象昨日的你与今天的你是同一个女子。”

我太开心,要全球享用我的欢欣,冲口而出,“老张,他来了,他来看我。”

“啥人?”

“喏,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人。”我有点腼腆。

“啊,他来看你?”老张放下手中的泥巴。

“不是特地。但无论如何,我们昨天已开始第一个约会。”我说。

老张脸色凝重。

“怎么?你不替我的好运庆幸?”

“他爱你?”

“老张,活到这一把年纪,什么叫爱,什么叫恨?”我说,“我们于对方都有好感。”

“子君,别怀太多希望,本质来说,你仍然是很天真的一个人。”老张批评,“不够专业化。”

我笑问:“做人还分专业化、业余化?”

“子君,”老张说,“告诉你,这件事情未必顺利,他接受你,他的父母未必接受你。

“言之过早,”我说,“不知多少年轻女孩看着他晕浪,他未必会挑我。”

老张凝视我,“子君,你瞒不过我,你若没有七分把握,就不会喜上眉梢。”

这老狐狸。

“年轻小妞有很多不及你,子君,你这个人可有点好处。”

青春以外的好处?恐怕站不住脚。

“他知道你的过去?”老张问。

好像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案底。

我很戏剧化地说:“我都同他讲了:我曾是黑色九月的一分子,械劫诺士堡又判过三十年有期徒刑,金三角毒品大量输入北欧也是我的杰作。婚前最重要是坦白,是不是?”我瞪大双眼看着老张。

“你是益发进步了。”老张被我气得冒气泡。

“过去,过去有什么好提?”

“他知道你有孩子?”老张契而不舍。

“知道,”我说,“他同安儿是朋友。”

“你有前夫。”

“没有前夫何来孩儿?”我说,“唏,天下又不是剩我一个离婚妇人,拿我当怪物,人家辜玲玲何尝不是两个孩子之母,还不是俘虏了史涓生医生吗?”

“史涓生是弱能人士,”老张咕哝,“他不是。”

“好,我听你的劝告,我不会抱太大的希望。”

我埋头做我的陶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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