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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耳机内陆续传来警员们的报告声,却是部分失去目标的便衣也随着地铁东西线后续的列车赶到了中央门地铁站。他们很快集中到了罗飞身边,在得知韩灏已经逃脱之后,众人都露出懊恼的表情。
  隧道又透出了灯光,下一趟列车快要进站了。
  “罗队……还追吗?”尹剑问道。
  罗飞“嘿”了一声,反问:“往哪儿追?”
  尹剑干张了张嘴,无言以对。韩灏身上可没有信号追踪器,谁知道他会在哪里下车,往哪个方向逃遁?
  “收队吧。”罗飞摆摆手,转身向站台外走去。众人也只好跟着悻悻而归。出了检票口,却见曾日华和慕剑云二人正守在不远处,刘薇母子则惶惶然地站在他们身边。
  原来曾慕二人刚才跑在最后面,见柳松罗飞尹剑都追着韩灏而去,他们便停下来,就地控制住了刘薇母子。现在看到罗飞等人回头,曾日华忙迎上几步问道:“怎么样?”
  罗飞黯然摇头:“跑了——就差一步。”
  曾日华惋惜地“哦”了一声,而在他身后的刘薇却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一旁的韩东东紧紧拉住妈妈的手,茫然的脸上泪痕未干。
  罗飞走上前打量着这母子二人,他也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尹剑此刻的处境则颇为尴尬,在被刘薇盯视了片刻之后,他终于硬起头皮叫了一声:“嫂……嫂子!”然后他指指罗飞:“这是我们新来的队长,罗飞。”
  “尹警官,罗队长……”刘薇惨然一笑,“你们要治我的包庇罪吗?”
  尹剑低下头不再说话。而罗飞则已看出:在他面前是个坚韧且又聪明的女人,从她口中很难得到与韩灏有关的信息。他沉默了一会,又向前走了两步,在韩东东面前蹲了下来。
  “你叫韩东东吧?”罗飞用友善的声音问道,男孩看着面前的陌生人,神色有些慌恐。
  “我知道你。你看,我还有你的照片。”罗飞摊开右手,在他的手心中果然有一张韩东东的照片——那是韩灏从公安大楼卫生间逃脱时遗落下来的。
  韩东东诧异地歪了歪脑袋,对罗飞的警惕感消散了许多。
  “东东,你知道爸爸去哪里了吗?”罗飞趁势追问,如果刚才韩灏和刘薇说过什么,那从孩子口中或许能套出来。
  “我知道,爸爸刚刚告诉我了。”
  韩东东的回答让众人心头一跳,一双双耳朵全都竖了起来。
  “哦?”罗飞似乎漫不经心地微笑着,“他去哪里了?”
  “他去抓坏人了,一个很坏很坏的坏人。”韩东东认真地说道,然后他自豪地昂起头,“我爸爸是个警察!”
  罗飞愣住了,尹剑、柳松等人也都愣住了。在这样的情境中,韩东东的话语无疑给在场所有的人都带来了颇多的感慨。而刘薇更是红了双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儿。
  是的,这正是韩灏刚刚对儿子说过的话。在儿子的心中,他的父亲仍然是那个转抓坏蛋的英雄。
  罗飞似乎并不甘心,沉默片刻后,他又问道:“你爸爸还和你说了什么?”
  “他让我好好学习,长大了之后也要当个警察。”韩东东把小小的胸脯挺了挺,好像这样就能更快长大一般。
  警察……韩灏也许只能把他的追求寄托在儿子身上了吧?因为他自己已经往相反的方向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罗飞摸摸了男孩的头,轻叹一声:“你一定能当个警察,而且一定会成为一个好警察。”他把重音放在了“好”字上,起到了特别强调的作用。
  刘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一颗颗地滚落下来。
  罗飞也有些动容,他无法再保持先前的工作状态。站起身之后,他吩咐一旁的尹剑:“你开警车送他们回家吧。”
  尹剑点点头,俯身把韩东东抱起。他与韩灏一家人原本熟识,韩东东被他抱着倒也乖巧得很。刘薇又看了一眼罗飞,她抹掉眼泪,一言不发地跟在尹剑身后。三人向着地铁站口外而去。
  众人的目光紧随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三人消失在暮色中。曾日华咧咧嘴,率先打破了沉默。
  “这个韩灏,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就只是要跟儿子说这些吗?”他不解地挠着头,头皮屑又随之片片而下。
  “是的。”慕剑云的声音出奇的低沉,她转头看着曾日华,“等你当了父亲以后,就会明白了。”
  “好吧……那谁帮我生个孩子呢?”曾日华一边开玩笑,一边斜着眼睛去瞥慕剑云。谁知却发现对方竟红着眼圈,他连忙收起嘻笑的表情,岔开话题问罗飞:“罗队……车开走了,我们怎么回局里啊?”
  罗飞的目光还在看着刘薇母子离去的方向。片刻后他忽然问了句完全无关的话:“你们有多久没回家了?”
  “有好些天了……”曾日华耸耸肩膀,“专案组重建以后,大家不都是住在刑警队的招待所里么?”
  “就地解散。你们都回家看看吧……”罗飞慨然道,“明天上午八点到会议室集合。”
  “啊?”慕剑云刚刚从别人父子分别的伤感情绪中解脱出来,便突如听到了这样的好消息。欣喜过后,她又微微蹙起眉头,关切地问罗飞,“罗队长,那你去哪里呢?”
  “我?”罗飞一愣,自嘲地苦笑着,“我本来就没有家……一个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慕剑云心中一酸,却无法再说什么。她知道罗飞心中那个解不开的结,每触动一次便有一次的痛苦。
  而罗飞似乎也不愿再呆在这样的气氛中。他率先迈步向着地铁站外走去。
  “保持电话开机,有情况随时联系!”这是他最后抛给众人的话语。
  晚二十一点零七分。
  绿阳春餐厅。
  悠扬的小提琴声从女孩葱白的十指间流淌出来,在水波上弥漫反射之后,又向着餐厅的各个角落浸润过去。那便像是一只无形的却又轻柔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抚过食客们的心头,让人在享受味觉盛宴的同时又体会到一种通体舒泰的快感。
  一曲终了,余韵尚在悠扬,装扮整洁利落的服务生踮着小快步来到了演奏台上,将一大束鲜花送到了女孩的手中。
  “客人送给你的——没有留言,也没有留名。”服务生轻声说完之后,便想要往台下走去。可那个女孩却叫住了他。
  “等等。”女孩的声音也如同小提琴一般悦耳动听。
  服务生停下脚步看着女孩。女孩已经放下了小提琴,她把那束花捧在胸前,秀眉轻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花香飘散,女孩虽然看不见,但能闻出那是一束百合。她的右手在花朵间轻轻摩挲了片刻,然后从中摘出了一根单枝向服务生递过去。
  “请把这朵花回赠给那位慷慨的客人。”女孩柔声说道。
  服务生点点头,回了句:“明白。”然后他快步下了演奏台,往餐厅角落里走去。那里地势幽静,是整个大厅中最不起眼的地方。餐厅的经营者在这角落设置了几张别致的小餐桌,为可能光顾的情侣们开辟出一处典雅安静的空间。给女孩送花的那个客人此刻就独在其中的一张情侣桌上。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他看着服务生一步步的走近,脸上现出询问的神色。
  “先生。这枝百合是我们的小提琴手回赠给您的。请您收下,谢谢您的捧场。”服务生恭恭敬敬地把花朵奉上,言辞间也极尽礼仪。
  年轻人“呵”了一声,他将那支花接在手中,然后冲服务生略略点了点头。服务生完成了任务,鞠躬离去。
  年轻人沉凝了片刻,似乎在细细品味手中百合所散发出来的幽幽清香。而此刻在台上,女孩已经开始下一曲的演奏。当音乐声飘扬过来的时候,年轻人抬起目光看向那个女孩,他的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在眼角间却渗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而女孩只是沉心于自己的演奏,当音乐将她包围的时候,她似乎便被绝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她的情感全都随着琴弦的振动而揉入到了连绵的乐曲声中……
  她仍然穿着那身白衣翠裙的演出服,如莲花般淡雅秀丽。
  不过一个小时之后,当女孩出现在餐厅门口的时候,她的装束与气质却与演出时有了极大的不同。
  翠裙已经换去,变成了一条黑色的长裤;上身的白衣也从紧束的女式衬衫换成了宽大朴实的外套。除此之外,在她的左臂上还戴着一只黑箍,被白衣一衬显得异常的扎眼。
  那是一只孝箍,戴着它意味着女孩不久前刚刚失去了一位亲人。
  女孩脸上的神情也印证着这一点——在她紧锁的眉宇间充满了愁容。
  此时夜色已深。绿阳春餐厅前虽然仍是灯红酒绿,但人气已经散去了很多。秋风略过,寒意袭人,女孩禁不住缩了缩纤弱的身体。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站在女孩身边,他显出一副欲走还留犹豫样子,踌躇再三之后,终于又开口问道:“你……真的不用我送你吗?”
  “真的不用。”女孩声音轻柔但态度坚定,“今天会有人来接我的。谢谢你!”
  男子摇摇头,想不通会有谁来接女孩。女孩的父亲刚刚去世,而她似乎并没有其他可以依靠的亲人和朋友。
  男子是餐厅的大厨。因为总是和女孩同时上下班,所以这几天他就临时承担起接送对方的任务。可是今天女孩却突然提出不需要他送,他难免有些奇怪,同时也有一些担心。
  “你不用为我担心。”女孩似乎感觉到了对方的想法,又说道,“就算接我的人不来,我也不会走丢的——有牛牛陪着我呢。”
  男子的目光垂下来,落在了女孩脚边一只拉不拉多犬上。这是女孩口中的“牛牛”,是父亲生前送给她的一只良种导盲犬。牛牛训练有素,既聪明又忠诚,确实是个令人放心的引导伙伴。
  “那好吧。”男子不再坚持了,他与女孩告别之后,一个人向着餐厅的停车场走去。开车经过门口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向着女孩站立的方向看了几眼。
  女孩仍是孤零零的站着,那个接她的人还没有来。
  男子微微摇了摇头。他已经发现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自己在怜悯之外似乎又对女孩有了些别的感情。可是,他并不想让这感情在培育下去。
  看着女孩空洞无神的双眼,男子在心中叹息一声“可惜了……”。然后他踩下油门,汽车加速向院外的大路上驶去。
  女孩听出了男子的离去。她提了提手中的狗绳,牛牛立刻领会了主人的意思,带着女孩的脚步向前走起来。在遇到台阶的时候,牛牛就会把身体横在主人的小腿前面,发出特定的警示。等主人小心翼翼地踏上平地之后,它才又继续往前迈出轻快的脚步。
  一人一狗就着样相互配合着走出了餐厅的院落,此时街道上的车辆和行人也已非常稀少,女孩的身影被昏黄的路灯长长拉开,多少显得有些孤独和无助。
  女孩的耳廓忽然轻轻地动了一下,她听见身后传来了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她预感到了什么,于是便停下脚步等待着。
  随着轻轻的刹车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女孩身边。车内的年轻男子摇下车窗问道:“需要帮助吗?我可以送你。”
  女孩没有立刻回答,她向着年轻人话声发出的方向俯过身去,同时用鼻子深深地吸了口气。
  年轻人一愣,他也跟着抽了抽鼻子,随后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目光转向车内。
  一枝百合花静卧在仪表盘上方,车内因此而飘逸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年轻人无声地苦笑着,他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对方的“陷阱”中。
  “好了,我就是在等你。”女孩脸上的神色严肃得很,她冷冷地问:“你在盯着我?”
  年轻人看起来并不想反驳。沉默片刻后,他建议道:“先上车吧——外面很冷。”
  女孩却往后退了一步,警觉地摇着头:“不,我不会上你的车。”
  “那……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看到女孩拒绝上车可又没有离开的意思,年轻人便提出了第二个建议,“就在附近的那个咖啡馆。”
  女孩知道那个咖啡馆,离绿阳春餐厅也就百米的距离。略一犹豫之后,她点头同意了。不过她随即又强调说:“我自己走过去。”
  “好吧。我先过去等你。”年轻人开着车离开了。很快他便到达了那个咖啡馆。按照习惯他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然后叫过一个服务生吩咐道:“有个女孩正从绿阳春餐厅那边走过来,你去接一下她——她的眼睛看不见。”
  服务生应声而去,大约七八分钟后,他把女孩领到了桌边。
  “请坐。”年轻人淡淡的说完之后便没了下文。这样的会面本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甚至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建议这次会面,他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会离不开那个餐厅一样。
  女孩摸索着坐在了年轻人对面。牛牛则伸长鼻子东嗅西嗅了一阵,然后它半卧在主人身边,同时受到了主人紧张情绪的影响,它像保镖一样瞪大了双眼,紧盯着不远处的那个陌生人。
  “你为什么要盯着我?”女孩也不寒暄,直接抛出了一个硬梆梆的问题。
  “我没有盯着你。”年轻人在等待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应答的话,“我在餐厅吃饭。走的时候看到了你,我只是想帮个忙而已。”
  年轻人虽然没有撒谎,但那并不是事实的全部。至少他在吃完饭之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刻意在停车场等待了一会。这样他才会看到女孩一个人走上了街道,于是他把车开了上去询问对方是否需要帮助。
  “不,你在盯着我,我能感觉得到。你别想骗我,虽然我是个瞎子——”女孩皱了皱眉头,显出不快的表情,“瞎子有时候反而能看到正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是的……”年轻人自嘲似地“嘿嘿”一笑,“比如说,那支百合。”
  “你不是第一次给我送花了。”
  年轻人默认,他无法也不想反驳这个问题。
  “这些天你每天都来,而且都等我走了以后你才走——我看不见,但我感觉得到。”女孩又强调了一遍,“你在盯着我,你别想骗我。”
  年轻人轻叹了一声。也许真如女孩所说,双目失明反而给了她异于常人的第六感觉。他自以为他的行动可以瞒过任何人,谁知今天却会败在一个盲女的手下。
  “好吧。”他干脆坦然承认了,“我是在盯着你。不过我没有恶意,我只想看你安全的离开。因为……你最近失去了照顾。”
  “你……什么意思?”女孩被触到了心机的柔嫩处,她的声音略有些颤抖。
  年轻人咬了咬嘴唇,似乎某些事情让他感到痛苦,然后他沉着声音说道:“我知道你失去了父亲……”
  女孩“嘤”了一声,,泪水立时从她失神的双眼中滑落下来。同时她又听见那年轻人继续说道:“我也是刚刚失去父亲,所以我能体会到你的感觉……突然间失去了照料,好像生命中某个重要的支撑消失了……”
  “什么?你的父亲也……”女孩惊讶地张着嘴,泪珠仍然挂在她的脸上,不过她的敌意明显散去了很多。
  “是的,我的父亲。”年轻人重复了一遍。他并不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什么不妥,十多年的朝夕相处,那个人在他心中的地位早已与父亲无异。
  女孩愣了片刻,她的泪水渐渐止住,然后她突然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个给我送花?而且还盯着我?”
  “不。”年轻人却摇着头说,“我给你送花,只是因为我喜欢你的音乐。”
  女孩稍稍露出意外的表情:“你懂音乐吗?”
  “不懂。但我能听懂你的曲子。尤其是你每天演奏的第一首,总是……总是让我想起那些失去的人……”
  “那是德国人德尔德拉的《纪念曲》,本来就是为缅怀那些逝去的人所作……”女孩幽幽地叹了一声,“你能听懂这首曲子,说明你倒没有骗我,你确实失去了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就像你说的,父亲……”
  女孩的声音越说越低,隐隐间与那陌生人产生了同病相怜的哀楚。
  年轻人也沉默了,他的目光有些迷离,耳畔似乎又回响起那轻缓安静的乐曲声……同时那些人的容貌也在眼前闪现着,或模糊、或清晰,有些又相互交错重叠起来,变幻出怪异的形状,让他无从分辨。
  那些记忆让他的脑袋越来越胀,他终于忍不住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你怎么了?”女孩的问话不再像刚才那样冷冰冰了。
  “没事。”年轻人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揉揉额头,似乎要摆脱当下的窘境,他便岔开话题说道,“你演奏的第三首曲子我也非常喜欢。”
  “第三首?”女孩用手轻轻地支起腮帮,“它会给你什么样的感觉?”
  “它能让我的心沉静下来。”
  “你是不是有很多心事?有些事情让你感到困惑,过去的,未来的……还有前方的路……”
  年轻人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女孩,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有如此准确的判断。
  女孩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行为和思想,她微笑了一下,解释说:“那首曲子是法国人马斯奈的《沉思》,是一首著名的冥想曲。你有几分的心事,它便能和你激起几分的共鸣。”
  这是年轻人第一次见到女孩露出笑容,这使得她略显苍白的脸庞上多了几分暖意。他忍不住由衷地赞美道:“你笑起来真漂亮。”
  女孩低下头,笑容虽然消失了,但她的神态显然是接受了对方的赞美。片刻后她用下论断的口吻说道:“你不是个坏人。”
  “为什么?”年轻人问道。这恐怕是任何一个男人在相同境地下都会问的问题。
  女孩的回答竟是如此的简单:“因为你真的听懂了我的音乐。”
  “那之前呢?我是说讨论音乐之前——我在你心中就是个危险的坏人吧?”
  “也并不完全是……”女孩想到自己刚开始的态度,不免有些歉意,“其实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不想惹上麻烦。”
  “嗯……什么事?”
  “昨天有个客人,他喝多了酒……然后对我说了一些无礼的话,这个事你应该知道吧?”
  “是的。当时我还很担心,所以我一直等到你安全离开餐厅后,我才离去。今天我盯着你,也是害怕那个人还会回来找事。”年轻人显出一些着急的语调,而他的话语随即便被女孩打断了:“那个人死了。”
  年轻人一声惊呼:“什么?”
  “就是昨天晚上他走了以后出的事。看起来是车祸,可是他有一些朋友却认为不那么简单。今天下午那些人找到了我,他们怀疑是由于和我的争执引起的祸端。可我身边不可能有人会做那样的事情……不过今天你又出现了,我就想得多了一些……”女孩斟酌着,把话说得尽量委婉,“我也不是怀疑你,只是……只是想见到你,能当面问一下。”
  年轻人的心头微微一紧,但没有在神情上表现出来。他知道阿泰的那些朋友会是谁。昨晚的事情他已经做得非常小心,就是怕惹来警察或是阿华之流给女孩带来麻烦,没想到麻烦还是上了门。这个阿华……看来还不能太小看他了。
  “你不用想那么多,问心无愧就行。”年轻人宽慰女孩道,“像他那样的人,平时不知道惹了多少事,就算真有人害他,怎么算也算不到你头上。”
  “也是,确实是我太多心了。”女孩已经完全打消了先前的疑虑,自嘲着说,“可能也是跟我的性格有关吧,遗传。”
  说到这里,她又想到了某些伤心的事情,忽然沉默下来。片刻后,她才又沉着声音说道:“你知道吗?我的父亲是个警察。”
  年轻人半晌没有回应。女孩抬起头,徒劳地睁大双眼:“你怎么了?”
  “很晚了,你该回家了……”年轻人控制住起伏的心潮,用尽量自然的语气说道。
  “女孩品出了对方告别的意味,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多言,对方毕竟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是很晚了……”女孩犹豫了片刻,问道,“你……你还会送我吗?”
  “当然。”年轻人毫不犹豫地回答,他对女孩有着难以言明的责任感。
  “谢谢你。”女孩再次露出笑容,然后她主动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郑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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