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善堂化灰 痴子失明(3)
谁敢说,清惠在口口声声维护传统礼仪的幌子下,没有个人妒嫉。她也是女人,虽是一派掌门,毕竟血肉之躯,女人生理所需的东西,她何曾不日夜渴望。但她是掌门,生长的环境及文化的熏陶,使她摆脱不了人为的枷锁,终日里只好苦伴青灯,吃斋向壁了。
自己不能得到享受的东西,亦不想让别人享受。
叶凤不便再说什么。
肖妮也不吭声。
清惠督促道:“我们快走吧!”
叶风看看胡玉飞,胡玉飞满脸凄愁,目光幽幽,正盯着自己。她心里一热、又差点流下泪来。
“胡公子,请您多多保重!”
胡玉飞点点头。
清惠到了门口,又转过身来,双手一拱,说:“胡公子,后会有期。”
说完,一个箭步冲向雨雾,接着肖妮也走了。叶风看着胡玉飞,想说什么,终于没说,一闪身也走了。
胡玉飞跑到门口,目送三人的身影消失。
胡玉飞望着细雨、眼睛里蒙上一层层云影。正出神间,忽见外面走来几个人,他们也躲进破屋子。这些人有说有闹,话题马上就跑到胡玉飞身上。
一个乞丐说:“堂主,这不是积善堂的胡玉飞吗?”
那紫衫大汉“嗯”了一声说:“不错,给我拿下他。”
几个乞丐上前抓住胡玉飞,向后一别,用细绳捆住他的手腕。
胡玉飞一脸迷茫,竟然毫无反抗。
紫衫大汉觉得奇怪,这小子不是疯了,不然何以这么老实?
这时一个乞丐说:“堂主,积善堂果然徒有虚名,连胡玉飞都这般无用,那些人的身手可想而知了。”
“不一定吧。”一个威严的声音说。
紫衫汉子一怔,见两个人站在门前,赫然是天门二侠。他们在积善堂出事的晚上有事离开了,所以幸免于难。
胡玉飞看见二人,泪水潸然而下,犹如泉一涌。天门二侠也是百感交集,说不出话。积善堂冰消瓦解,对他俩刺激也不小,好像无家可归之人一般。
胡玉飞心头的忧郁一扫而光,神思顿时清晰起来,脑中再不像以前,仿佛有团雾充塞其间。他知道自己不再迷失,像个梦游者了。微微一用力,震断绑着他手腕的绳子。
卫天风气愤地说:“王大成,你也是江湖成名人物,身为丐帮掌主,怎能自甘堕落,做护清教的帮凶,残害武林正义之士呢?”
紫衫人“哼”了一声说:“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护清教如日中天,声势浩大,谁能与之抗衡?他们背后有官府撑腰,我们能斗过他们吗?我们还不想死,所以要听他们的。”
于月道:“王大成,你们丐帮到底干了多少坏事?”
王大成笑道:“丐帮所做所为,没有一点错,全是天经地义的。试问,一个人想活下去有什么错呢?可要活下去就得去杀别人,那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胡玉飞说:“像正大成这样无耻小辈,我们与他理论什么,走吧。”
王大成嘿嘿一笑:“走,哪里去?你们三个漏网之鱼,能逃了今天,逃不了明天,还是乖乖跟我走吧,刁教主也许见你们之后,顿起悲们之心给你们一条生路。”
卫无风大怒:”王大成,你狗胆包一皮天竟说出这样混帐话,那我只好教训你一顿了。”
他旋掌绕上,向王大成拍去。卫天风的功力深厚,这一掌之力可开碑断石。
王大成导称“大力金刚掌”,也是以功见长。他见卫天风来势迅猛,身形一斜,举掌迎上去。“啪”地一声,两掌相交,各自退出两步,心下佩服对方。
卫天风向下一蹲,骄指点王大成左腿“风市一穴一”。卫天风身法巧妙,出手无情,若被点中,王大成马上就得瘫在那里,于是急忙一式“乞丐拳”中的“破篮打水”向外一抖,弹开卫天风的手臂。
哪知卫天风极有心计,他出手虽然为点一穴一,实是为趁对方弯腰时取其眼睛。他见机会一到,忙不迭地“双龙夺珠”戳过去。王大成立觉不妙,一招“狮子摆头”极力躲过,卫天风飞起一腿,正踢在王大成的膝盖上。王人成大叫一声,向后便倒,卫天风在一旁冷眼相观。
另外几个乞丐见卫天风拳脚厉害,不敢上去助拳,只好把王大成扶起。
王大成的膝竟骨折。脸色铁青,虽然疼痛异常,却咬牙没哼一声。
卫天风笑道:“你还有点汉子气,只是太下作了。”
王大成冷笑道:“你自命不凡,为何不去与护清教的人分个高低呢?”
于月道:“时候没到,我们暂时宽容他们几天。”
王大成不语。
胡玉飞冷笑问:“你还要不要让我们留下?”
王大成只好把脸转向一边。
胡玉飞与天门二侠边走边谈。
于月说:“凭我们的力量是斗不过护清教的,我们不如先去寻找邱少清,和他连成一伙,对付护清教就有希望了。”
胡玉飞道“人传他双目失明,不知真假,如果有其事,天伤英材呀!”
卫天风说:“邱少清只要还活着,他绝不会放过伤他眼睛的人,总有一天他会报仇的。”
胡玉飞点点头……
刺骨的寒风,冰冷的雪,无情地侵蚀着邱少清的肌体,蒙蒙白气要冻结他那颗绝望的心。他的眼前一片黑暗,永恒的长夜。他的牙都要咬碎,他恨那三个鬼一样的人,但他知道再也没能力去复仇了。他想到了死,永远地成为一块冰石。他心如枯槁,在雪地上爬了一会儿,寻到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盘腿打坐,他想以此来忘却一切。
邱少清的心境已灰暗到了彻底绝望的程度,脑中一念不存,所以,坐下没多久,便进了忘我的超然境界。
他成了一木、一石,心中再也没有了烦恼,他感到了欢乐和解脱。其实,这些都是他的一种感觉,并没有明确意念。
平时练功,只要一人佳境,脑中便闪现出一种山水画,淡淡的,有几丝云虹,偶尔也有清清的流泉,成簇的花团。
这次与往日的内景不同,脑中漆黑,无限广漠,渐渐连自己也淡化成空,成为一种无法叙说的东西。
这样,他一坐便是二十个昼夜。
忽地,他身一子一动,肌体在一股狂风沙的袭卷下,人整个儿成了被风吹动的金色流沙,这流沙成束,如少女头上飘起的长发,遮天蔽日,正当那流沙卷起他向苍穹飞去之际,猛地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倒在他身边。
他一惊,脑中的景象立时消失。细听了一会儿,好像他身边有个人,忙问:“谁?”
“是我,一个受伤的人。”
说话的竟是欲入主玉宫的白胜非。他的脸色惨白,胸前中了一剑,血染红了大半片衣襟。他躺在一旁看了一会儿邱少清,问:“你怎么会一个人坐在这儿?”
邱少清没有回答他,反问:“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白胜非叹了一声说:“我是被人追到这儿来的。”
邱少清淡淡地说:“追你的人是一个很厉害的高手吗?”
白胜非停了一会说:“是的,那是一个别人无法企及的高手,他叫江俊生,是一个极俊美的少年,不过,人太狠了点。他和我一样,也想入主玉官,故而要抢我得到手的玉牌。我学会了玉牌上的武功,以为除了玉宫的高手,别人根本不配与我过招,那料想遇上江俊生,我竟然被他迫得用自己的剑刺伤自己。我扔剑而逃。江俊生原是可以追上我的,可他说什么要学诸葛亮七擒孟获,让我心悦诚服地送上玉牌,这样我才能逃到这来。”
邱少清问:“玉牌有什么好处?”
白胜非说:“没有一点儿好处,得玉牌者死。”
邱少清说:“那你为何不扔了它呢?”
白胜非道:“既然得到了它,就得让它有一个合适的去处,否则也是死。”
邱少清淡然道:“那就把玉牌给我吧,让我替你死。”
白胜非道:“你为什么要替一我死?”
邱少清说:“你留恋人生,感到快乐,而我双目失明,什么也没有,只有孤独。可我又不愿自杀。若我得到玉牌,你可免死,我得到解脱,何乐而不为呢?”
白胜非说:“你这么年轻,我怎能忍心让你代我去死呢?”
邱少清道:“这是我自愿的,又不是强迫的,何必婆婆一妈一妈一?我们各取所需,你得以生存,我弃身成仁,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若是白胜非不被江俊生追杀,他断然不会把玉牌交给邱少清,现在他的梦彻底破灭了,认为自己一丝希望儿也没有,与其让人杀死,不如找个人替死好了。邱少清的话正中其下怀,他当然乐意了。
他掏出玉牌,又仔细地看了一会儿,说:“江俊生,你纵聪明,也别想从我手中得去玉牌,你的欲擒放纵之计见鬼去吧。”
他终于把玉牌交到邱少清手上,仿佛卸下一身上的千斤重担。
邱少清接过后,摸索了一阵,说:“上面写的什么?”
白胜非说:“是剑式与剑诀;行功心法。”
邱少清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问:“什么内容?”
白胜非苦笑了一下,说:“这上面的武功甚怪,你是学不到的,大体上是讲剑气之术:
行剑如风,来去要轻;
点点成星斗,划起似日虹;
摆摇花千树,刺削极近零;
不动似已动,静也要尔命。
行功心法讲究气走千孔、安护结鼎;
不在一处,金玉浑成;
缘是法本,悟大悟穷;
不更灵根,丢弃生命。”邱少清半懂不懂地听了一会儿,说:“这些东西果然难学,好了,我们就此分手吧。”
白胜非道:“少侠,多珍重。”
邱少清笑了一声,没有接腔,他一心等着别人来杀他,还讲什么珍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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