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往事如烟(4)
那破竹剑客仍旧喃喃道:“嗯,武当山的牛鼻子给人宰了,一来也不管我老儿的事,可是,谁叫我和蓝石老道有一交一 情呢?我老儿也不想动手,可是,这两个凶手也不要想走,等到山上的老道发现知道了,我老儿立刻就走。”
这老儿重三复四地又喃喃说了数遍,似乎觉得百般思考之下,这是最好的一条计较了。
天全教主暗暗叫苦,心道:“他口口声声不要管这事,其实是管定了的,等到武当老道发现了之后,着实不好办哩。”
他反身对白三光打了一个眼色,忽然嘻嘻应道:“徐老前辈,隐迹武林四五十年,使后生学者不得瞻仰神风英姿,小子今日真是三生有幸。”
破竹剑客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天全教主道:“当年徐老前辈一剑纵横武林,东海珍珠岛主之名,震撼寰宇,又经这数十年之隐居,只怕剑术已接神明了。”
他以为这一捧,对方总该谦虚则个,哪知破竹剑客老实不客气地点了点头,竟承认了。
天全教主干笑一声道:“所以,晚辈以为……”
他话方说了一半,猛可一剑挥出,直射一向破竹剑客软腰一穴一,同时赛哪咤白三光亦一声长啸,双掌如剪攻出——
破竹剑客倒真没有想到他这时候会突然动手,只见他竹剑虚空一点,猛然向左一跨,白三光的一掌正好拍到,他反手一把抓出,看都不看,五指所趋,全是腕上要一穴一。
白三光不禁倒一抽一一口凉气,他暗暗道:“武林中有道是‘闭目换掌’,却没有听说闭目一抓认五一穴一的功夫啊。”
破竹剑客身形,了无老迈之感,只见他左掌抓出不及一瞬,右手已自攻出三剑,招式之猛,世所罕见。
天全教主怒吼一声,猛退一步,喝道:“一剑双夺震神州查汝安是你什么人?”
破竹剑客征了一怔,随即呵呵大笑道:“哈哈,我这徒儿在江湖厮混了这些时候,原来混出这么好听的一个浑号出来啦,哈哈,一剑双夺,还要震神州,那岂不比我这老儿还凶了?”
天全教主暗自恼怒,心想:“唉,我真糊涂得可以,试想姓查的那手威猛无比的剑招除了这老儿还有谁教得出?”
白三光望了天全教主一眼,看他眼色行一事,天全教主一生计算于人,这时竟无法善后,他急怒之下,反手一掌拍出,一棵碗口粗桶树竟然应声而折。
破竹剑客微微笑道:“从你年龄上看,你该是武林第三代的人物了,可是,也许第二代中都没有几人及得上你的功力哩,当今武林小辈要数你第一了。”
天全教主生一性一何等狂傲,但是,这话出自破竹剑客之口,他也不禁微感得意,但是忽然之间,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陆介,那深不可测的危险人物,但是他立刻在心中道:“除了那先天气功,他的功力岂能及我?我究竟比他年长功深啊。”
想到先天气功,他立刻又想到那次他乘着群雄大闹伏波堡时,他混入堡中要地,假装身具先天气功耍弄伏彼堡李总管的事,那时,他是先用上乘内功把大树震得中枢折断,然后再虚击一下,使大树应声而落,现在想起来,这先天气功真是自己惟一不如陆介的地方。
他心想:令狐真这老家伙又在搞什么?他赶到了,以三敌一,还有希望。
他忙从怀中一抽一出一支火箭,射一了出去,那红色的火花在空中是多么的美丽,但在场的三个人却丝毫没有欣赏的情绪;
破竹剑客知道他是在搬救兵,但却无动于衷,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就是这时,忽然山峰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天全教主吃了一惊,暗道:“糟啦,武当的牛鼻子恐怕已经发现啦……”
他不禁抬起眼来望了望破竹剑客,只见他双目紧闭,似乎在站着入定,但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动,这老儿必然干涉。
果然破竹剑客道:“你放心,人家老道士在做早课,年轻人少浮躁,耐一性一子等下去,只等有人来,我老儿调头就走。”
白三光哭笑不得地望着教主,教主望着白三光,这时候那钟声响得更急促了……
时间倒溯向前,当天全教主发出第一支绿色讯号箭召唤白三光的时候,前山的山径上有两个人疾奔而行着。
“嗨,二哥,瞧!”
“咦,这火焰箭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武当道士放的吗?”
“不,我认得这箭——天全教的。”
“天全教?他们来干吗?”
“难道要寻武当派的碴儿?”
他们两人不知不觉慢了下来,望着曙光初放的天空,这时候,一只孤单的乌鸦从山后面飞了过来,打了一个圈儿又飞了回去,不一会儿,那乌鸦再次飞过山头,接着“嚓”一声,又是一道红色的火焰在空中爆开。
由于那火箭升到高空才爆开,使两人无法断定放箭者是在山上或在山下,他们两人对望了一眼,左面的说:“何三弟,你说怎么着?”
右面的说:“陆二哥,我看咱们分头搜一搜罢。”说着一手指山上,一手指山下。
陆介沉吟了一下,皱眉道:“我真不知天全教的匪类到武当来干什么?”
何摩道:“就是不知才要去搜呀……”
陆介颔首道:“好罢,我们谁上谁下?”
何摩道:“我……我搜山上……”
陆介笑道:“碰见她的话,告诉她我来啦。”
何一靡一不知怎的,竟是俊脸一红,回首一胡一 乱道:“她……?”
陆介微微一笑,反身跃起,就从陡峭的山壁边冲了下去。
何摩呆了一下,他的眼前浮起一个清丽绝伦的倩影,她是如此的美,甚至那头上的道冠也适足增加她的风韵,但是,那影子是那么的浮渺虚无,还有……那古板可恶的出家装束……
武当以拳剑名闻天下,代出高人,但当今近代中以剑术能列天下高手之林的并不多,严格的说,只有一个——
那便是容貌美绝而正在修行的道姑——陆小真。
自从前掌门白石道人在塞北一战中失踪之后,武当派的气数便仿佛走了下坡,而继任人白柏老道,又素一性一淡泊,也无意于在风波滔天的江湖中惹事生非,因此,以天下第一大派(人数上)的武当门下,竟有十多年在武林中没有新手出现。
大家都以为武当派称雄天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而只有极少数的高手不以为然。
其中最有信心的是陆小真,她并不认为默默无闻便是衰败,因为至少有十年之久,八大宗派有一半以上无高人出现,而在这短短的一年中,江湖上纷纷出现了许多的年轻高手,譬如:崆峒的神龙剑客何摩和陇西大豪之子安仲仁。黄山的虬髯客颜傲。少林的智能和尚。
还有不知师承的剑客韩若谷,以及一剑双夺震神州查汝安。
她的内心在飞扬,以一个少女能脐身天下武林第一流的地位,是何等的荣耀!但她完全被师父禁足在山中练功夫。
她好不容易得了个差使,去请静石师姑,却偏偏遇上了天全教的大魔头白三光。
两个老家伙都生一性一高傲,一言不合便打将起来,她在一旁又不能插手,等到静石师大施展生平所学,仍不免为白三光点了公孙一穴一之后,她娇叱一声,一抽一剑而上。
她当时根本忘了师父的告诫,她一方面是为师妨着急,另一方面是有一股豪气,她想以白三光来祭剑。
哪知白三光哈哈大笑道:“小道姑,老夫没空和你计较。”
说着便率了天全门下一拥而去。
她当场怔在一旁,她梦想了许多年,希望能一展生平所学,但对方竟不屑一击,她哪会想到,对方根本不知道她的功夫竟在她师姑之上。
于是,她想到了力伤天全贼徒而救自己的哥哥——全真首徒陆介。天下武林未来的至尊!因为全真武功再加上他那股正气,绝对所向披一靡一,一向高傲的她,也为之折服。
她为他庆幸,但她更遗憾的是,不能与他相处,一享天伦之乐。
但在她那少女的心房一中,已自闯入了另一个英俊的人儿,那两道剑眉,一双大眼睛,老是半笑半嘲地瞪着自己,那个神龙剑客——何摩!
想到何摩,她的芳心便突然地直跳。
她自己也不明了,为什么会如此心烦,但少女的天一性一,使她保留了这些许的但也是最重大的秘密,她羞于请教别人!
就是这个睛朗的早晨。
陆小真那纤纤的身形,虽然被上了一件宽大的道袍,但也不能掩往那那秀丽的姿容。
她双眉紧颦,坐在一株梅花树下,对着身前清溪中的细流一出神。
水中呈现出一个模糊的美一女 ,那是她的反影,一片梅花悠悠然地飘了下来,却把这幅大好的静景给打得粉碎。
她懒散地站起身一子,她想:“这该是练功夫的时候了。”
于是,她拔一出了长剑,她摇了个剑式,她忽然有个奇特的感觉,她自觉是处在天下高手环伺之中,他们都瞪视着她,仿佛像耳边山风似的阵阵地吼着:“看!武当的七禽剑法。”
她觉得其中只有哥哥一个人是善意的,而她非常直觉地联想到何摩——也是用剑名手的神龙剑客,仍是那副半笑半不笑的死相,瞪着自己……
于是,她内心中涌起了一股壮气,她脱口低声道:“我很瞧不起你们崆峒的百禽剑法,别自以为了不起。”
她被自己的言语惊醒了幻梦,她娇羞地自言自语道:“奇怪,这几天老是心神不宁,真是见鬼了,呸!”
她身随意动,两脚微蹬,身形忽然上窜,她那笔直的玉躯,在空中更是动人。
忽然,她右手剑锋回转,一幅森厉无比的剑网,把她自己裹在其中,而隐隐若若地露出了些许青色的身形。
她在剑圈中微拧玉腰,一阵劲风过处,她早已下扑,长剑在这刹那已攻出三招,如刀如剪,凌厉无比。
她理想中的敌人便是方才那株梅树,但却不是要削出它的枝叶,相反的,是要刀尖在枝叶中穿人迂回,而丝毫不伤及它。
她这招“鹰扬于天”是集七禽剑的一精一华,武当弟子前后三代之中,练成的不出十人,而一精一深至此的青年高手中,除她之外,可说是绝无仅有。
她那剑锋如寒星闪耀,在丛丛梅花中穿行,只见她凝立在地,右腕连挑,那支一精一钢长剑竟如麦粉捏成似的,剑尖伸吐不已,自上而下,自左而右,转眼之间,连攻八十一招,九九相合,真是神出鬼没,令人叹为观止。
八十一招方过,她往后一撤,长剑一抖,在空中啼地一声风响。划了一个斗大的剑花,然后一收。
她捧着手中宝剑,凝立在当地,那副庄严的脸容,令人乍望,以为是天上仙女一下凡,却又不是,倒像是观音大土的捧瓶玉女。
那株老梅,兀自立在那儿,枝叶丝毫无伤,便连花一瓣也只掉下了三两片。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
这八十一招是武当不传之秘,因为,除非天资极高的人使之,八十一招便不能一气呵成,而反极易为敌所乘,但小真现在的功力虽不能达此,而也是武当近百年来第二个练成此技的人。
原来她师祖蓝石道长,当年能与青木的师父鸠夷子齐名天下,便是靠着这手“锁心剑”,不过见过他这成名绝技的人,真是少之又少,因为便是一流高手,以蓝石老道的功力,以较次的七禽剑法便足可应付裕如了。
小真自幼便有学武的天才,白柏老道格于造赋,便把一点希望寄托在徒弟身上,幸好蓝石道长当年唯恐失传,便把自身的经验,全夹在在剑谱中,因此她费十年之功,终于有了今日的成就。
这也就是说,她已有了窥伺天下武林至尊的资本。
想到“天下第一”这四个字,她便想到了陆介——全真第三十三代首徒。
而由陆介,她每次都想到何摩和他的那双大眼睛!
沉默了十年的天下武林,在这一年之中青年高手辈出,而最令人触目的是,其中有三个是异姓兄弟,韩若谷、陆介和何摩,他们的武功和声望,几乎都在伯仲之间。
何摩最年轻,但成名最早,崆峒的神龙剑客,真是家喻户晓,当年曾力克天全教四大堂主,单剑匹马,横扫江湖。
而陆介虽还没名号,但曾打败了令狐真,是天全教的大劲敌,而且又是全真门下三十三代高足。
韩若谷虽没有轰轰烈烈的事迹,但一来他能居三人之长,二来也曾剑诛九尾神龟陆棋祥,并砍伤白三光,这还不能看出他潜力之强?
一想到他们,陆小真觉得微微不服,因为,她自信以这手八十一招“锁心剑”,不难重振她当年蓝石师祖的雄风。
现里传来了几声长短不一的钟声,她惊觉地道:“是早课的时候了。”
说着忙纳剑入鞘,疾奔回现去。
她两袖轻挥,玉足微踏碎步,身一子端的是轻灵飘忽,远望过去,活像个凌风驾云的青衣仙子。
她忽听得身后数文处也有衣带风声,她极迅速地一拧身,硬生生地在急奔之时,转了个一百八十度。
正在她转身之际,身后那人已按捺不住地惊道:“平步青云!”
她虽没和“他”相处多处,但这慷昂的声调,她是觉得何等的熟悉,因此,她右手将正拔一出一半的宝剑,轻轻往下一按,已自弹入鞘中。
但眼前的人,竟不是她想到的何摩,而是一个黑脸的人,她猛吃一惊,把正要出口的招呼,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一时倒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那黑脸者迷惑地瞪着她,良久,方才呐呐地道:“陆姑……真一人……”
小真从他那黑白分明的眸子中认出了他,一丝儿不错,他正是何摩,于是,她想到了,神龙剑客是一精一于易容之术的,她哂然笑了,但其中孕育着多少的娇羞?
何摩也不知为何,自己面对着她,会如此地手足失措,他像一个受惊的孩子,见到她轻笑了,方才有些释然,于是,他也水然地浅笑了。
他无言地瞪视着她,而她却低垂着脸儿。
武当山上一片清静,只有枝上小鸟偶而高啼数声,黄金色的一陽一光,如金粉般地撒在他们身上。
小真呐呐道:“你变啦!”
忽然,她自觉失言,因此,她别过脸去,仿佛地上有着极端引人注意的东西似地。
何摩莫名所以地接了一声:“噢!”
忽然,他恍然大悟,忙一搓一搓一那双黑手道:“该死!怪我太粗心了,你看!”
说着用力往脸上一抹,那还是黑脸,已自恢复了秀士书生的潇洒面目。
小真闻言很自然地回过脸来,她有些不知所措了,在窘迫之中,她进出了一句话:“你到武当山来干吗?”
何摩一路上曾自己瞎编了好些理由,但此时他竟急得忘得一千二净,他灵机一动,找了不成理由的理由道:“我跟陆二哥来的。”
小真见他说的像个小孩似地,不禁噗嗤一声道:“唷!何大侠不是看不上我们武当派吗?”
何摩知道是指他和她师姑斗口的那段事,不禁有点赧然,接不上口了,他道:“我……
我绝没有轻视你的意思,是老师姑先数说我们崆峒的。”
面对着她,何摩自觉言辞拙劣极了。
小真想到了他们两个斗口时,何摩是何等高傲,辞锋锐利,而现在怎会结结巴巴起来了?
她不忍再一逼一他认错,虽然她并不知何以他会如此低声下气,她只是装得冷冷他说道:“你才来一会儿?”
何摩莫名所以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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