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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雨云老僧

月儿爬出树梢时,一条人影从黑暗中跃起,那身形之快,足令人乍舌。此时那人双臂一振之间,人若脱弦之矢,在月光下化成一道灰影急驰而过。

渐渐他出了城区,进入郊外山地,益发毫无顾忌,把轻功尽量施展,全力施为,端的有如乘风御气,势奔雷电。

这人正是文玉宁。他在探明了“浩秋寺”地点后,连夜赶去要寻那“雨云僧”。此时他从感觉中感出似已快到听人说的寺前山涧,不由渐渐放慢了脚步。

果然,转角处一道山涧横于眼前,宽约数丈,在月光下映着点点银光,文玉宁一提气,身形平平稳稳地飞踱过去……虽然甚是缓慢,但那份平稳潇洒,正是天下第一高手门下的特色。

文玉宁才一落地,忽见左面树丛中跃起一条人影,形色甚是诡异?

文玉宁身有要事,本待不理,正要起步,忽闻左方传来一声轻叱,接着呼一呼几声,似乎有人在动手。

文玉宁估计至少在十余丈之外,而发招所带风声竟清晰传来,可见动手者之功力不凡。

这一来,文玉宁再也忍不住轻轻向左面一纵——

这一纵因恐跃起为人发现,所以是贴着地皮纵出,但竟落在二丈开外。

再向前摸索数丈,果见远处二人在草地上一交一 手。

虽说距离尚有三余丈,但文玉宁已看出动手二人为一少女及老者——

但都不是方才所见的那人,尤其令文玉宁惊异的是两人身形均甚熟悉。

那老者双掌翻飞,完全控制战局,掌风震得那少女衣袖腊腊作响。

那少女仗着轻功神妙,在老者掌风下闪退自如,虽然还击不易,但自保有余,有时剩隙攻出两招,招式一精一妙无比,只是功力太弱,均为老者以凌厉掌势化去。

文玉宁见那少女虽然处于下风,但心中暗暗称奇,那少女之轻功招式均透出一股一陰一柔之气,却是神妙无方,有些地方似乎一精一奇尤胜本门。

只是她的功力却浅得和她的招式大不相称。

这时那老者见久一战无功,忽然大喝一声,双掌一收之间又猛然地发出,一先一后,缓缓推出,喝道:“小妮子还不与我倒下?”

文玉宁见那老者这招一前一后递出,用劲好不一精一妙,不禁心中暗为少女思筹解破之法。

那老者此招妙在双掌一先一后,但后掌之劲却先到,令人防不胜防。

文玉宁直觉地知道只要不顾敌式,左手一扬直取敌目以守为攻,即能破去此招。

但蓦地一想不对,这要以自己功力才能如此。

这少女功力太浅,岂能如此迎敌?心中不禁暗叫要糟。

哪知定目看时,那少女轻笑一声道:“大叔!未必哩?”

只见她双足倒退,上身平稳不晃,从容地竟从对方两股一先一后的劲力中退出。

文玉宁见那少女虽是退后,但步履间稳含玄机,似乎妙用无穷。

而且那少女步伐虽快,却如行云流水,美妙已极。不禁暗中大赞。

这少女声音好听至极,文玉宁陡然一惊暗道:“难怪看来身形好熟?原来是她!”

敢情他已发现那少女正是日前路上所遇的那位少女。

再一看,那老者正似是在“绿水村”前所见之渔翁。

这时文玉宁暗中笑道:“这少女好生天真,对敌之际居然唤对方为大叔。”

这时,忽然林中“哗啦——”的一声暴响,一条人影如一朵乌云般盖了下来……文玉宁一看便知,是方才所见行动怪异之人,再一看不由大骇。

原来此时那渔人见自己满心料定,必然得手的绝招,竟为对方轻轻易易闪过。

不由杀气骤起……于是双掌拚力一击,料定对方必然不敢硬接此招,乘对方闪躲之时,左手向自己怀中一掏……竟欲施出自己仗以成名的独门暗器——

但是一剎那间,正当那少女斜纵闪躲之时……一条人影疾若奔雷地当头向地击下!

渔翁一看便知自己暗中埋伏隐藏的伙伴,早等得不耐烦,已现身出手。

这时见少女上纵之势未懈,而自己伙伴一掌如风已自劈下,深知伙伴掌上功力,这一下对方不死即伤,当下也不再施暗器,高声喝道:“老张,这娃儿王一爷 要活的!”喝声未已,一声大喝,一条人影宛如流星般自黑暗中飞出,单掌微吐,迎向自己伙伴——

“碰——”的一声,那人影落在地上,自己伙伴却连连倒退才立定地上。

再看那少女也踉踉跄跄退了数步才拿稳马步。

敢情那少女为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所救,但仍为震到一点,是以跄跄踉踉。

这一下可惊坏了那渔翁……?

自己那伙伴“黑煞掌”张鼎,以掌力雄厚闻名武林,怎么被来人轻轻一击就败下来,那么来人必是前辈高手了!

当下向那人抱拳道:“在下‘瀛一江一 钓叟’这位是敝友‘黑煞掌’张鼎,与这位姑娘间有点小梁子,前辈……‘咦……?’”说到这里,竟愕住了——?

敢情他发觉这“前辈”乃是一个英俊少年——正是文玉宁。

文玉宁见二人武艺高强,此时又听渔翁自报名号,料知二人必是武林成名人物,只不懂为何刚才大吼什么王一爷 要留活口。

一种扶助弱者的心理立刻升了起来,他关切地向那少女问道:“姑娘,你可受了伤——”

那少女也发觉文玉宁是日前路上所遇男子,这时她对文玉宁微微一笑,道:“我没事!”

文玉宁转身又向那两人道:“在下文玉宁,久仰二位大名,只是两位与这姑娘间的梁子可否看在在下薄面,就此罢手?”

文玉宁自以为这番话说得甚是得体,可是听在这两个老江湖耳朵里,一听便知是个初出道的小伙子。

但心中却暗暗嘀咕,怎么这些少年一个强似一个?

又是那“瀛一江一 钓叟”开口道:“文小侠有所不知,咱们与这姑娘间本无什么过节,只是受人之托,不得不忠人之事,其中详情,就是在下也不清楚,今日若是仅凭文小侠一句话,便就此罢手,咱们回去怎生向主子交代?”

老江湖究竟不同,这一番话教文玉宁难于回答。那少女却道:“两个老人家合力欺侮我一个人,也不算算自己有多少岁数了,羞也不羞?”

这少女声若银铃,虽是天真得紧,但却教两个老江湖甚是难堪。

那一直未开口的“黑煞掌”这时一陰一侧侧地道:“若是文少侠定要伸手拦这门事儿,咱们还要领教领教!”敢情方才他输得甚是不服。

文玉宁正感无言可答,这时听“黑煞掌”张鼎此言。

不知怎的,竟是怒火中烧,当下答道:“文某也要领教阁下的‘黑煞掌’”文玉宁与这少女非亲非故,这争执详情更是一点不知,何况身上还有要事……此时竟无由发火,欲与两个成名人物一拚,恐怕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什么心理吧?那“黑煞掌”更不打话,双手一探,宛如毒蛇出洞般袭到文玉宁胸前……文玉宁双足牢钉地面,双目凝敌势,宛如玉树临风,气度端的不凡。

待那“黑煞掌”掌风仅差数寸……文玉宁陡施金刚指法,如风般指向对方“玉枕一穴一”。

这一手无论时间、距离都算得妙极。

只见“黑煞掌”张鼎闷一哼一声,硬撤掌势,但却随势一翻,又倒劈下来……呼一呼带风,劲道十足。

文玉宁单掌一圈,右指又出,一逼一得张鼎又得换势。

一连三招“黑煞掌”一招强似一招。

但文玉宁始终牢钉原地,一一闪过,而且守中带攻,的是气势威猛。

那渔人一见伙伴失利,竟不顾江湖规矩,暴吼一声,加入战局……文玉宁双掌翻飞,对两人招式尽接过来,偷眼一看,那少女这时却一纵逃走。

文玉宁见少女不顾自己而逃走,不仅丝毫没有怪怨,又而暗道:“正是!应该赶快趁机逃生,免得自己分心。”

若说那少女在这时单独逃走,端的不对,但文玉宁却处处为她着想,难道仅是出于抑强扶弱?

文玉宁此时心中一放,施展绝技,一时人影翻飞,尽是进手招式。

那两人见正点儿已逃,不愿再与文玉宁缠斗,两人一打招呼,便欲退走。

文玉宁却一昧施展师传神拳,一片拳影罩向两人,全是奇招妙式,两人功力虽高,但面对这平生未见的拳式中,一时只能自保。

再斗片刻,两人凭着功力经验,渐渐扭为平手——虽然仍是万分吃力。

而文玉宁却像轻描淡写般潇洒自如。

忽然,又是一阵清亮的钟声传了过来,文玉宁陡然一惊——

想起自己身负要事,竟在此与两人无谓拚斗?

自料那少女早已远去,两人无法追及,当下双掌加力一一逼一,然后一纵跃起数丈,如流星般翻落树丛之外。

不说“瀛一江一 钓叟”和“黑煞掌”愕在那儿发呆。

且说文玉宁一急之下,施展轻功向“浩秋寺”赶去。

“浩秋寺”是个古老而不大的寺庙,这时钟声已渺,周遭一片宁静。

这古剎的黑影儿在夜色中显出一份肃穆的气氛。

文玉宁下意识地放轻脚步,缓缓走近……只见一块大横额上刻着斗大的“浩秋寺”

三个字,那木横额彷似经年风吹雨打,已是朽烂不堪。

文玉宁夜中来此,原想先乘黑夜探视一下,哪知到此一看,分明是一个极平常的寺庙,和尚们都入睡了——除了打钟的更夫。

这时,忽然一声长叹划破这宁静的空间。

这叹息声是如此苍老,简直不像是一个还有活力的人所发。

但文玉宁却并不感到一陰一森可怕,反而向发声处纵去。

那是寺庙左边的一间房屋,这时忽然屋内灯火一亮,是被人点亮起来。

文玉宁伸舌点破纸窗一看,只见一个枯瘦的老僧盘坐床 上,那老僧白髯过腹,脸上皱纹累累,这时端坐不动,好象死人一般。

这时那老和尚忽然又是一叹,喃喃自语道:“蓬莱此去无多路,看来老衲今夜就得西归!难道师弟所算不灵,竟使此一代绝学随我而入地下,唉……”

文玉宁一听他说“师弟所算不灵”心知所谓师弟必是指白云僧,而这和尚九成是牌中所云“雨云僧”了,当下决定立刻越窗而入。

那老僧完全是一股精神力量,才使他而已枯的油灯支持到现在,这时忽然一股风声,微睁双目,却见床 前立了一个英俊少年,一时不禁大惊。

哪知那少年忽然躬身施礼道:“大师法号可是上雨下云!”

老僧微微点头。

少年忽从怀中取出一块非金非石的小牌,恭声道:“弟子文玉宁应此牌笺语而来,不知……”

那“雨云僧”一见此牌,宛若从绝望中见到一丝生望,生命的元气支持着他垂死的身一体,登时活气盈然,颤声喃喃自语道:“我佛慈悲,天不绝斯学……。”

他看到此牌,心中激动已极,连文玉宁是怎样进来的也没有问,忽然地对文玉宁道:“文施主,且先听老衲言——老衲及是昆仑派掌门师弟——”

原来昆仑派在百前乃是武林一大主脉,代代能人辈出。

传到第十四代上,为了镇山之宝“紫明宝珠”为“大凉派”所夺,双方在秦岭乱云峰上引起一场?古未见的惨烈决斗。

昆仑派十多个高手竟在此役中同时殉身。

仅掌门人“千手如来”冯民和仗着一身绝技,双掌连毙“大凉派”高手五名,又拚着自己重伤将大凉派掌门人毙在自己独门暗器“定一陽一金梭”上,然后冲出重围如飞而去。

从此江湖上不仅未闻昆仑派,就连大凉派也是一蹶不振。

一般人都以为“千手如来”必已故去。

世事难以预料,谁又会想到“千手如来”冲出敌围后,不仅没有死,而且更将一身功夫练到登峰造极,却又遭到一次更惨重的打击呢!

“千手如来”冯民和是一个极其坚毅的人,昆仑一门,秦岭一战之后,菁英全失。

眼看祖师爷数百年的心血即将毁于一旦……但他却暗中自助,决心把一身功夫加倍勤练,并要觅一个资质超人的弟子倾囊相授,使昆仑绝学能一脉传下去。

在他隐居苦练本门绝技的第五年后,他终于找到了理想的传人——

一个月夜,他路过衡山,适逢匪盗打劫人家——

那户人全家尽遭杀戳,房屋亦为烧毁。

见此,“千手如来”正叹息间,忽闻一声儿啼……啼声宏亮之极。

当下心中不禁大奇,走入废墟中一找,果见一个男童被覆盖于大水缸下,竟免于此灾?月光下细看时,那小孩眉清目朗,骨格秀奇,竟是练武上上之资!

“千手如来”不禁抱着小孩仰天喃喃祝祷,感谢皇天不负苦心人,自已一身苦练绝学终遇传人!

“千手如来”对那小孩身世不明,仅知其姓李而已。

当下把他带回深山,取名李启承,暗中含有靠他将昆仑绝学承先启后,发扬光大之意。

李启承确是一个上好奇材,不仅悟一性一颖慧,而且意志坚决,只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在深山中“千手如来”和他相处十余年,除了觉得他对自己执礼甚恭外,总觉对他尚欠更深的了解。

到了第十五个年头上,李启承已是一个年及弱冠的青年。

昆仑一门的绝学已是几乎尽得真传。

除了“千手如来”在秦岭战后苦思而得的心法外,其它差不多都有了七成火候。

“千手如来”本来在武林中即以暗器称着,其收发暗器的手法,的是武林一绝。

秦岭一役后“千手如来”除了将自己暗器身法更锻练得炉火纯青外。

又苦思本门剑法之弱点,及融合“大凉派”剑招之长处,独创了一套剑法。

此时一方面由于李启承功力不足,一方面也由于自己对这衣钵弟子的一性一格,始终摸不清楚,便令李启承下山行侠一年,自己却暗中观察。

那李启承下山后,确曾干了几桩称得上侠义的事,传到“千手如来”冯民和的耳中,确令他欣慰异常。

但是半年后,冯民和突然发觉李启承行动有异,于是开始暗下一注意。

原来“千手如来”发现李启承常和一些行迹可疑的人物交往,经暗中打听下,得知其中一部份人为镖局人士,另一部份人竟似与官衙有关,这一下,更令冯民和生疑。

需知昆仑派八大门规第五条就是“戒仕”门人弟子绝不得与衙门打上一交一 道。

“千手如来”虽不信李启承竟敢才下山就违背门规,但心中却也疑窦难消。

那时节正是大明王业始定,天子朱洪武大封诸候。

虽说诸候都是皇室兄弟亲戚,但却更是勾心斗角,暗中各树势力。

其中一些聪明的诸候竟想到拢络江湖人士为他们救命。

于是在重酬高官的诱一惑下,不少醉心功名的武林人士都为官家拉拢。

“千手如来”万料不到自己满腔心血,培育出来的徒弟竟是一个热衷名利的小人,更想不到他下山不及一年,已与官家混成一片。

究竟纸包不住火,终于一天——“千手如来”发现了这个秘密。

他以上乘轻功潜入官府密室,偷一听 到他徒弟和官府中人的对话——

“凭老弟这副身手,莫说王府中侍卫无人能及,就是江湖上前辈高手,依我看来也很少有及得上老弟的哩!”一个尖嗓子的人笑说道。

“明日老弟在“燕王”前露一手,保证侍卫领班之职非老弟莫属哩,哈哈……”又是那尖嗓儿的人道。

“小弟不敢忘王兄引荐之情……”

“千手如来”冯民和听到这里,宛如千斤重锤猛击头上,一时昏昏沉沉,说不出是悲伤还是绝望……说也奇怪“千手如来”并未勃然大怒地跃下找逆徒算帐,他勉强定了定神,悄悄地离开。

毁了他?他可是自己一生希望所寄托啊!

可是,可是昆仑派绝不能容得如此败类!

败类!败类!昆仑派宁愿绝传也决不容留此弟子!

“千手如来”一直矛盾着,若真叫他立刻就此回去斩了李启承,他又的确做不到。

李启承自幼跟着自己,深山一习一 艺的情形一幕幕浮上脑海——

“我得给他一次机会!”“千手如来”坚决的自语。

眨眼间,一年过去了,李启承仍像没事人一般的样子,再回到山上,想得师门最后绝学。

“千手如来”虽然忍着一肚怒气,但此时一见李启承面,再也忍不住,当下一肚子怒气像火山般爆发出来。

也是冯民和一爱一徒心切,这顿发作端的声色俱厉。

李启承是个城府极深的人,这时一见师父形色,便知自己行动必为师父目睹,无法抵赖,心中又想得昆仑最后绝学,当下装得神色大变,无限悔恨的样子,但始终并不出口讨饶。

“千手如来”最一爱一李启民这种沉默寡言的一性一格,这时见他一声不响,面现悔色,心中先自消了几分怒气。当下命李启承面壁一年,好好思过。

李启承虽是心中大急,但面上装出感激流涕的样子,心中却暗自盘算。

原来“燕王”朱棣是个雄才大略的野心者,见李启承这等人材武艺,暗中起了拢络为自己心腹的计划。

这一代枭雄眼光何等锐利?在李启承酒余兴起之际,暗中摸出他的本一性一及弱点。

“千手如来”对这徒儿一爱一护之极,又加李启承对他恭谨有加,竟被蒙了十余年未发觉他的本一性一。

而“燕王”是存心要寻李启承的弱点加以利用。

又当李启承酒后放肆,极易显出本一性一,是以一来即为“燕王”看出他热衷名利,喜人捧赞的弱点。

果然在厚利高官诱一惑下,短短数月已自成了“燕王”心腹卫士。

他临回山时曾与“燕王”约定半年,不论如何必要回来一次,届时“燕王”还有一桩重要工作派给他做。

所以他见师父已全然洞悉自己秘密并令自已面壁一年思过,心中确是焦急万分。

正当他心中极端烦燥时“千手如来”又过来对他狠狠训斥一顿。

李启承急上加怒,暗中道起了杀机!

黑夜笼罩着大地,山中一片寂静,大地在酣睡中。

一切显得那么恬静,但这平静中却令人感到一种异样的恐惧!

“千手如来”安详地在石床 上入定,匀均的呼吸声不时传来,一方淡淡月光照在灰色的长袍上。

忽然,那一方月光为一个黑影遮住,石床 前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

那黑影悄悄站在床 前,双眼盯住“千手如来”安详的脸,脸上表情变化不定,一会儿一陰一森可怕,一会又显出悲痛懊丧。

最后,脸色又转为狰狞可怖,头发根根倒竖,忽然伸出右手,中食二指曲弯如?,以极缓慢的速度慢慢向“千手如来”双目挖下!

双指离“千手如来”双目不过三尺光景,李启承双指一分一分地下降,背上冷汗如浆,双指也是颤一抖不已。

这时李启承脑中充满的是一股态态的火焰——兽一性一的火焰,眼中什么也看不见,只看见自己抖一颤的双指一分一分的下降,下降——

最后,他的双指离“千手如来”双目不过三寸,却停止了下降。

他知道师父虽在入定,若是自己行动稍带风声,必然将他惊动,是以用最缓慢的速度徐徐下降。

但是现在,他忽然停住了,一张慈祥的脸孔透过眼前火烈的兽焰,映入眼帘,他竭力使自己不想这些——

想想那“燕王”府中的金碧辉煌,想想自己锦衣玉食的高官,那醇酒、美人……忽然“千手如来”眼皮似乎动了一下,李启承一颗心几乎跳出口腔,猛一吸气,双指如箭射下——同时一个“金波倒穿”跃后丈余——

一声惨叫,冲破这一潭死水般的宁静。

“千手如来”双手猛力一击,石洞顶上立刻被掌风劈下无数碎石,却都落在自己身上。

淡淡的月光下“千手如来”双目已成了两个血洞,他扶着床 边站着,狠狠地迸出几个字:“启承……你好狠……!”

李启承躲在一隅,一声不发。

“千手如来”双目失明也不敢妄动,静静侧耳倾听。

李启承缓缓蹑足走过来,由于散尽全身功力,和平常人一般慢慢蹑足行走,是以“千手如来”不易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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