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如此深情(2)
地缺老怪大大一凛,眼珠连转。白凤朱玲提着长剑,疾跃上去,凝神伺窥着地缺老怪。她虽是不知其中缘故,但从地缺老怪的态度中,已测知天残刚才的一杖没有讨了半点便宜。她怎样也想不出史思温的功力如何能与天残老怪匹敌;但目前情势紧张,无暇让她多想。
天残老怪的一杖点在史思温剑上之时,陡觉对方剑上力道由至刚而变为至柔,毫无声息地抵住他的一杖,心头为之一震,暗想这个年轻人怎的已到达身剑合一之境,居然能够发出剑气,抵御自己的太阴真力?
他和地缺老怪心意相通,登时转念要地缺上来相助,但朱玲见机得早,已跃到地缺对面监视他行动。地缺老怪情知自己一出手,朱玲势必邀截。假如史思温当真赢得天残老怪,那时岂不是更加无法救援?是以地缺老怪不敢轻举妄动,阴森森地注视着那边的情势。
天残老怪迫敌无功,突然撤回青竹杖,化为抽扫之势,直取史思温。
他预料这一杖扫去,史思温势必以招数化解,那时就可以觅隙冲过。
史思温手中长剑奇快地迎击那根青竹杖,口中喝道:“老怪敢不敢再斗内力?”
天残老怪见他好像有心捣乱,空白气得牙痒痒地,但这一杖如果变化招数,明面上倒像是怕了对方内力深厚而不敢硬碰,不知不觉增加力量,原势扫去。
剑杖一交,史思温身形微微一晃,似是功力及不上对方,在这第二下已露出马脚;但他毕竟稳住阵脚,天残老怪力追无功,倏又撤回青竹杖,由上而下,斜击敌人。
史思温仍然举剑来架,口中喝道:“星宿海绝艺名不虚传,但我仍不服气!”
天残老怪一听之下,感到非在内力上与这位崆峒派掌门人一较高下不可。这一杖斜击落去,把史思温震得身形晃了两下。
相持顷刻,天残老怪收回青竹杖,第四度猛攻。只见青竹杖在史思温身前划个圈子,突然由圈中刺去。史思温双目如炬,直等到杖尖已点到胸前,才运剑疾架。这一下却大出天残老怪意料之外,敢情史思温剑上剑气陡然增强许多,硬抵他这一杖之时,身形稳若泰山。这一来他才恍然明白对方刚才竟是故弄玄虚,引诱自己与他硬拼。
只是一时之间,他仍然想不出对方为何要这样做?虽然他一早说过如若在五招之内,冲得过他,就可以和朱玲动手。可是这不过是片面之词,他和地缺两人根本不受这话约束,冲得过固然最好,就算冲不过,照样可以动手。
此刻两人剑杖相抵,各自潜运功力进迫。史思温这一回已运足全力,剑气大量发出,只见那柄长剑渐渐前移,青竹杖则寸步后退。
要知星宿海两老怪施展的是太阴真力,纯是以柔制刚的路数;此所以史思温一旦能抵挡得住,力拼之下,就能把两根纯是阴柔力量的青竹杖逼退。
天残老怪虽然不是输给对方,却也感到不好看,立即收回青竹杖。他这种阴柔之力就有这一点好处,可以极快地撤退。但见他乍退又进,青竹杖左抽左扫,招数辛辣异常。
史思温朗笑一声,使出师门伏魔剑法,大九式小九式接衔施为,十招之内,反把天残老怪迫退寻丈。
地缺老怪看来看去,猜不出那玉亭观主史思温究竟有多大本事,有时见他剑招一发,功力十足,逼得天残老怪无法不退;但有时却是平平淡淡,几乎抵挡不住天残青竹杖的一击。这种奇特的情形,真不知他是故意诱敌?抑是当真功力不匀?
正在转念之际,只听丈外传来一阵劈啪响声,转眼一望,只见一道火光直冲云霄。
地缺老怪心头一凛,疾忙纵上附近一株大树树顶观看,只见数丈外有一大片树丛,此时已燃着大部分,是以火光烛天。在这黑夜之际,这等火光可以远传十里以外。
他怔得一怔,忖道:“是了,这把火无疑是报警信号,姓史的要把其余的人招来,故此在现身之前,先布置好火种。”
鏖战中的天残老怪这刻也明白了对方为何起初时一味激他拼斗内力,敢情是设法拖延时间,好让火势大盛,发出警报。
他与地缺两人心意相通,立时暗暗商量今晚局势。地缺主张退却,免得他们援兵赶到,以致数十年威名毁于一旦。但天残老怪却顾虑身受重伤的宫天抚,假如他当真死掉,那叫做死无对证,就不怕琼瑶公主会对他们怎样了。
史思温趁对方心意旁鹜之际,突然运足全力,猛攻数剑。把天残老怪逼退一丈以外。等到天残老怪连忙收摄心神应敌之时,史思温业已准备妥当。
剑光杖影之中,只见史思温陡然左手出伸,圈指一弹。“笃”
的一声,天残老怪的青竹杖直荡开去。史思温右手长剑一招“星垂云合”,光华疾掠。天残老怪大吃一惊,急急后退,却已被史思温准备好的剑气袭中前胸,不由得闷哼一声,曳杖返身就走。地缺老怪刷一声斜抄而到,掩护天残退路。
史思温朗声笑道:“下次相逢,你们别想逃命……”要知他为人诚朴,口无虚言,这话毫无夸大之意,句句都出自真心。他乃是由于“生死玄关”初通未久,故此剑上力量时强时弱,尚未能得心应手,适才必须先蓄满势子,然后突然使出“达摩三式”中的“弹指乾坤”之式,一指弹开对方青竹杖,跟着运足功力,发出一剑;这一剑非同小可,若不是天残老怪功力极高,换了别人,早就横尸就地,绝无可能逃得活命。
史思温虽然没有立毙老怪于剑下,但那一阵剑气,已够天残老怪受用的了。他大感踌躇满志,心想如若假以时日,等他剑气练到收发如意之境,就足可立毙那两老怪于剑下,是以有最后那么一句豪语。
天残地缺两老怪转眼间走得无影无踪,史思温一转身,只见朱玲满面愁容,站在宫天抚身前。
他早先已听见宫天抚的说话,深觉那宫天抚的痴情实在可怜可悯,他以前本来对宫天抚怀有成见,到此刻已完全冰释,轻叹一声,便走开一旁。
朱玲叫道:“思温,你过来,他有话跟你说!”
史思温跃到宫天抚身边,只见他盘膝趺坐在地上,面色惨白,眼中神光涣散。他问道:“你觉得怎样?”
宫天抚举目望望他,道:“你的武功我佩服啦!”
史思温深感惊讶,道:“你就是要对我说这句话?”
宫天抚缓缓道:“请你转告令师,说我对他也很佩服。”
朱玲眼泪滴下来,道:“他也很佩服你。”
史思温见他们完全是一派临终诀别的情景,想了一想,便道:“师母,小徒有话禀告,不知是否可以稍离片刻?”
朱玲知他为人沉稳机智,言不轻发,便和他一起走开,道:“什么事?”
史思温迅速地说了几句话,朱玲听得不住点头。然后她转身走到宫天抚旁边。
只见宫天抚业已坐不稳;上身不住地摇摆,看来已是奄奄一息。只不过仗着练过上乘武功,筋骨不同于凡人,所以虽在濒将气绝之前,尚有力量支持着不倒下去。
朱玲取出三粒保心丹,塞入宫天抚口中。宫天抚疲倦地望她一眼,缓缓咽下那三粒具有强心益气之效的崆峒灵药。
他奋起余力,道:“朱玲你的心意我很感激,但我心脉将断,就是再服几粒药也不中用;但我不忍违拂你的好意,所以吞下…”
说到后来,声音越发细弱。白凤朱玲柔声道:“我这三粒灵丹,不过是要你死得舒服一点”
宫天抚突然又精神一振道:“这就对了。你知道,我实在没有面目活下去,那天我娶白梅郡主时,曾经当众发誓此生不再与你说一句话,如有违背,那就是甘心做乌龟王八,我的妻子不但会教我戴绿头巾,而且相逢之时,她可以随意唾骂我、侮辱我,试想在这种情形之下,我活得下去么?”
朱玲听得一怔,道:“这法子当真阴损,不过……”
他道:“不必讨论这件事了,反正我已经活不成!”
朱玲美眸一睁,道:“等一下,你别自己运余力震断心脉而死,我有一句十分重要的话问你!”
宫天抚果真想趁自己回光返照,神智清明之际,赶紧震断心脉,免得无谓拖延时间。但听到朱玲说得煞有介事,不觉凝目倾听。
朱玲道:“我且问你,假如你死了之后,尊夫人仍然履行你的誓言,试问你可死得瞑目?”
宫天抚愣一下,道:“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他沉吟一下,又道:“不过我既是死了,她怎样干也与我不相干!”
朱玲道:“那还不是一样?假如你今晚死掉,她会为你守节终身,倒也值得一死!不然的话,那就值得考虑了,是不是?”
宫天抚摇摇头道:“这也是没有法子之事,我只能闭眼不见为净,况且我就算肯不死,现在也无法挽救!”
他实在不想活下去,只因人生最宝贵的“爱情”和“事业”,他都完全失败。
史思温突然跃上来,盘膝坐在他对面,朱玲却转到他背后去。
宫天抚讶道:“史思温你干什么?”
史思温道:“敝师母刚才让你服下的三粒保心丹,药力业已行开,目下你的心力远较早先垂毙之际增强得多,你不信的话,就运气试一试看!”
宫天抚见他说得慎而重之,不由得试着行功运气。他原本是内家少见的高手,因此在摄神定虑方面,自然比别人强得多,稍一凝神,就开始行功运气。
史思温举起右手,骈指如戟,猛吸一口真气,指上运足功力,疾向宫天抚胸前“璇玑”、“紫宫”、“中庭”、“巨阙”及左右“神封”六大要穴虚虚点去,指风锐烈之极,宛如有形之物。
宫天抚陡然感到胸中一阵舒畅,好像是患了重伤风的人,本来鼻子全塞而突然打通,这种快感,难以言说。
史思温一起手之际,朱玲也出掌抵住宫天抚背上第二十节脊椎骨上的“命门穴”,一股热流,立即由她玉掌掌心传人他体内。
史思温再依样葫芦,在他胸前六大要穴上各各凌虚点了一遍。
宫天抚这时但觉不仅是六大穴血流畅通,而且浑身经脉,也震得隐隐有扩张之象。
史思温向朱玲点点头,朱玲疾然后退。史思温双膝一振,平飞起来,从宫天抚头上飞过,在空中一转身,面向着他落下,跌坐在他背后,伸出二指,按在命门穴上,然后依照昆仑山秘传疗伤大法的“运功化气”诀窍,逼出一股热流,逆脉上冲“会元”
及“神庭”两穴。
宫天抚斗然一震,大声道:“我不想活,你们何必一定要救我?”
朱玲走过来,蹲在他面前,柔声道:“他现在不惜耗损真元,为你打通全身经脉,你别胡思乱想,更不要开口说话。”
宫天抚凝视住眼前那张艳丽绝世的脸庞,心中情绪大为激荡。
忽然间感到悲从中来,仰天惨笑一声,道:“我生在世上,究有何用?究有何用?”
史思温叹了一声,收回手指,向朱玲道:“小徒实在无能为力了!”
朱玲惊道:“怎么?他救不活么?”
史思温摇摇头道:“那也不是,他的性命决无问题,但一身武功,唉,……”
宫天抚呆呆仰视黑暗的长空,这时三人都不说话,耳边只听到远处火势燃烧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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