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洗孤城(3)
这一对夫妇,世称詹先生詹夫人而不知其名,但只要这麽一叫,没有人不知道便是双修教主。据说他们的武功路数另辟蹊径,对外宣称是合籍双修,其实乃是参用道家南宗一部份铸剑基炉鼎采药的秘法,修习内功而别具威力。换句话说,此数乃是以采补之法驻容颜修内功,但手段与目的全然与道家中这一派不同,是以纵然是见闻有限之人,亦能感觉出他们好像有点邪气。
那七杀杖严无畏察言鉴色,心知自己麾下这五大帮派的首领,出现得正合时机,竟在不知不觉之中迫住对方有增无减的气势。须得如此自己方较易取胜,当下阴森森一笑,道:“翠华城领袖宇内武林几达百载,罗家血战刀法亦是货真价实的武林绝学,今晚之会,只是本人与罗兄之事,诸位且在一边观战。”
罗希羽冷冷一哂,道:“严无畏你竟然故示大方,不让他们出手,只怕後悔莫及。”
严无畏双目光芒暴射,厉声道:“罗希羽你小心听着,本人乃是认定你是当世唯一敌手,这才决意亲手剪除。若然你只是盗名欺世之士,本人何须亲自出战?”
这几句话,完全表露出他豪雄好胜的性格,这方是天下黑道第一人的雄风气慨。罗希羽虽是他的敌人,却也不由得又佩服,又感激。佩服的是他慧眼独具,一点也不敢轻觑自己而又豪气盖世。感激的是碰上这等知音之人,不但当众赞扬,而且还给予他公平拚斗的机会。
他肃然抱刀道:“严兄好说了,不瞒你说,今晚之事,虽是仇深似海,但撇开这一点,兄弟倒是恨不得与严兄酒订交,许为知己。”
他话声微顿,面色转寒,又道:“但日下多言无益,便请出手赐教。”
严无畏还了一礼,道:“好,请罗兄不吝指点。”
他举杖微挥,那六个一流高手都退开一边。这时圈中只下他们两人,又对峙了一会,罗希羽气势已足,沉声一喝,挥刀疾劈。
这一刀看上去没有出奇之处,可是旁观之人无不感到刀势凌厉无匹,任谁身当其锋,决不敢动硬架之念。由此可知罗希羽的“血战刀法”实在有惊世骇俗的奥妙,并非徒以招数见长。严无畏一杖扫出,当地一响,竟被刀震退半步。四周旁观的人都不禁为之失色,即使是詹氏夫妇及索、柴、何、阎等六位一等一的黑道高手,亦大为动容凛骇。
他们无不暗暗测度自己的功力,能不能接得住罗希羽凌厉的一刀,而结论都是接不住。
要知他们并非功力不够深,却是观察出罗希羽方才这一刀杀气太强,如若是次一等的武师碰上这一刀,根本不必等到刀锋及体,就得心胆尽裂而死。
此所以功力一点也不逊於罗希羽的“七杀杖”严无畏,使的又是沉重兵器,也被罗希羽锋锐摧坚的气势冲退了半步。若是换了他麾下这六位高手,恐怕更有伤败之虞。
罗希羽一刀得手,更不迟疑,唰唰唰一连叁刀接续劈出,只见寒芒电掣,刀光打闪,笼罩住两丈方圆的地面,威势十足。他单是使了这几刀,已经使得四下的黑道好手人人心寒胆落,便连詹先生夫妇等六名大将,也潜生怯意,对这一路武林中负有威名的血战刀法大为震恐。但听“当当”之声不绝於耳,原来严无畏招招硬封硬架,仗着特强的内功外力,抵消敌人的凌厉气势。
他的确不愧是当今之世黑道第一高手,虽是在这等惊涛骇浪般的形势之下,依然冷静如故,心志丝毫不被敌人威猛气势所动。不过他还是略略失去一点机先,是以,此後罗希羽一直主攻,严无畏只能以守代攻,须得极力固守捱下去等候反击的机会。因此罗希羽威风凛凛地抢攻不休,一时刀光四射,精芒耀目,人人都不禁为之惊心动魄。反观严无畏的七杀杖全然施展不开,紧紧固守着一个极狭小的地盘,毫无办法的被刀光从四面八方进击。
他们的兵刃每一相触,总是发出极为响亮震耳的金铁交鸣之声,更增添这一场激战的风云险恶之势。看看已鏖战了一百招以上,局势依然未有改变,七杀杖严无畏如此狠辣高明的脚色,居然还找不到一点空隙足以反击,不但如此,更可怕的是罗希羽似是潜力无穷,如此猛烈的攻势仍然可以无限期地继续维持下去,这一来,在严无畏的心志上便受到难以抗拒的压力了。
四周的人,都被罗希羽开始之时那几刀的威势镇住,竟没有一个人敢动念上前助战的。
眼看严无畏渐呈不支之象,这位横行天下多年的黑道领袖,大有被毁当场的危险,正当此时,两条人影先後跃入圈中。这两人一个是匹旬上下的劲装大汉,另一个则是黑巾面之人,那中年大汉手中提看一根钢拐,长度与形状都和严无畏的七杀杖相似,面人则手提长剑,背脊微驼。
他们瞧见这一场激斗的形势,竟然对七杀杖严无畏大为不利,都为之大大震动。那蒙面人急急向中年大汉说道:“你上前帮助令师之时,须得先找一面盾牌。”
罗希羽是何等人物,这两人的出现他不但瞧见,连这几句话也听到了,只气得他几乎要昏倒地上。原来他从这人口音中,已听出他正是十馀年以来,在翠华城地位极高,寄以心腹的重要人物,性桑名君山,本是使一对铜,功力极是深厚。此人足智多谋,因此罗希羽远在十五年前,把他从镖局中一名镖师的地位加以提拔,先当一个镖局的总镖师,继而当起管辖两省的镖局的要员。现在已长住翠华城,总管翠华城分布全国一百馀家镖局,权势既重,收入亦极丰富。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桑君山为何要背叛他,使翠华城遭遇到这等浩劫?难道说七杀杖严无畏能够使他得到更大的利益?罗希羽还想到一件更加可怕的事情,那就是他已命令百馀精悍部属撤到千药岛,还有四个本城的得力大将,拥着儿子罗廷玉也退到千药岛去,以图日後卷土重来,重建翠华城。
那千药岛本是罗家最初发源的基地,其後才建立翠华城,而这个秘密基地的存在,天下无人得知。只有本城的有限几个重要人物才知道,而那桑君山正是知道者之一,这才是最可怕之事。他当初以为只要杀死了通敌的侄女罗黛青,再命晓得此秘的几个心腹大将都撤退到千药岛去,便可以保住秘密,万无一失。
但如今才知道大错特错,敢情侄女实在不是通敌之人,而她却已遭自己下令杀死。罗廷玉虽然是已从秘道撤走,但说不定已遭桑君山率同敌方高手截劫,通通杀死。
不过敌方的一流高手尽在此地,只有他和严无畏的大弟子雷世雄後来出现,或者还没有劫杀罗廷玉。这是因为警讯一起之时,桑君山已不知去向,其後他命罗廷玉撤走之举,桑君山并不在场。
总之,这刻尚有万一的机会,假如他还能杀死桑君山,则千药岛之秘密方可以保存。退一步说,即使罗廷玉已被他们杀害,则这桑君山便无疑是罪首祸魁,更非杀死他以报仇恨不可。
罗希羽正在转念之际,那雷世雄一抖钢杖,但见杖身前半截大约叁尺长度掉在地上,露出一口锋利的剑刃,原来他这根钢杖之内套着剑刃,可以当杖用,亦可当剑使。不过他这柄剑与常见之剑不一样,因为剑枘极长,足足有两尺,那本来就是钢杖,所以他必要时可以倒转扫击,或者用来封架敌刀。总之,他这一口兵刃已变成一种奇形兵器,手法路数自与普通的长剑全然不同。
雷世雄左手捡起叁尺长的钢杖,向蒙着面的桑君山道:“这便是一面绝好的盾牌了。”
说罢,举步扑近战圈,要知他和桑君山来迟一步,都不曾被罗希羽的血战刀法镇住心神,是以斗志犹在,胆敢插手助战。他方自扑进战圈,忽然满场刀光皆敛,那罗希羽身随刀走,化作一道长虹,直向两丈外的桑君山射去。
这一刀去势凌厉无匹,决不容桑君山逃得掉。果然桑君山眼见对方刀势笼罩的围甚广,已不能闪避,一咬牙运剑封架,瞬息间已连劈第叁剑之多。刀光过处,“呛”的一响,桑君山整个人跌倒地上,滑出半丈方始停下,可见罗希羽这一刀的力道何等劲厉?同时桑君山手中之剑也被长刀斩断,分为两截,都抛在地上。
罗希羽仰天长啸一声,威风凛凛,啸声中严无畏、雷世雄师徒两人已落在他身侧,却不曾立刻动手。
罗希羽大喝道:“桑君山,原来你是黑心剑手的门下,虽说剑手死於老夫刀下,与你有杀师之仇,但你这等心机手段,仍然太卑鄙可恨了!”桑君山头脸上的黑市已落在地上,只见他长得方面大耳,相貌堂堂,大约只有四十馀岁,他仰卧地上,勉力抬起头来,但才一张口,已喷鲜血。严无畏一挥手,便有人过去为桑君山推经脉以及他服药。
严无畏这时才对罗希羽道:“罗兄虽然怒不可遏,但须知桑君山乃是奉兄弟之命到贵城卧底,十五载以来,他主持翠华城辖下的镖局,如若不是兄弟暗中帮忙,焉能如此顺利赚钱?罗兄只可怪到兄弟头上,不必过责於他。”
罗希羽心中长叹一声,暗想严无畏没有当众嘲笑我的愚蠢已经很客气了,不错,这只能怪严无畏以及自己的粗率无能,一直不曾发觉桑君山的真正面目。现下桑君山虽受重伤,却不一定会死,但已失去杀他灭口的机会了。刚才的一击未能置他死命,乃是因为他使出黑心剑法的救命绝招,以致大出罗希羽意料之外。
罗希羽的目光落在尘埃中的两截断剑上,心中复又暗暗长叹,忖道:“我平生罕得有全力出手而不能毙敌之事,但今晚先是彭典、後是桑君山,却未能一刀杀却,当真是平生之憾。”
他自然晓得这又是因为手中用的乃是普通的长刀之故,假如使用的是随身数十载的家传宝刀,决不会有这等现象。他的目光转到严无畏身侧的劲装大汉面上,冷冷道:“这一位就是严兄门下高手雷世雄兄麽?久闻盛名,今晚一见果然不同凡俗。”
雷世雄只抱抱拳,并不开口,严无畏道:“今宵之战不比寻常,,兄弟甚愿得以与罗兄决一生死,其他的人都不许出手,罗兄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人人都感讶异,连罗希羽亦莫不如是,只因他分明有过不利的局面,而且日下他势力强大,实在无须硬拚,何以反而说出不许旁人插手而决一生死之言?
罗希羽颔首道:“严兄的气慨,不是凡俗之士所能梦想,兄弟深感佩服,而且极乐意奉陪。”
严无畏七杀杖一顿地面,尘沙四溅,但听他厉声道:“老夫已与罗城主约定决一生死,不许任何人插手,你们都听见了没有?”
四周数十人齐齐应道:“听见了!”声音响亮强劲,威势慑人。
严无畏举杖摆出门户,道:“罗兄请!”
罗希羽也抱刀道:“严兄请!”
话方出口,突然恍悟对方“决一死战”,竟是一个迫使自己不能作突围逃亡的打算的圈套,试想以罗希羽的声名,既然已订明拚出生死,焉能突围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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