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岂忍卿死(3)
因此,他只见到她的额头,长眉、凤眼,还有半截鼻子。她的肤色自皙异常,宛茹无瑕的白玉琢成。眉长入鬓,显示聪慧过人。那对凤眼中神采照人,双眼有如点漆,顾盼之间,使人魂消。仅仅是半截脸庞,已经风情万种,绰约多姿,足以令人心醉神迷。她轻移莲步,迎向罗廷玉。夜风吹拂起她的黄衫,迎风飘举,倍觉动人。
白衣老人忙道:“小姐不可移动位置。”
原来她刚才所站之处,乃是方桌的一角。白衣老人的位置虽是稍稍斜侧了一点,并非直线拦阻在她与罗廷玉之间,但他拐杖的长度却足以封锁住这条通路。
黄衣女发出娇美的笑声,道:“我要瞧瞧他怎样杀死我?”
她徐徐行去,已走到罗廷玉面前三尺之处。白衣老人见她不听,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只好紧张地迫近罗廷玉身侧,提拐作势,随时可以击出。
黄衣女在罗廷玉面前一站,黑溜溜的眼珠在他面上转了几转。笑道:“你打算怎样取我性命?”
罗廷玉面对著这个娇弱美丽的女孩子,听她口气似是不懂得武功,一时之间,当真激发不起提刀杀死她的念头。
黄衣女又笑道:“我看这样吧,你还是跟崔阿伯先走,我随后就到,这样,你既尚有机会杀死我,又暂时不会被别人测探出你的身份来历,好不好?”
罗廷玉心中突然触忆起血洗翠华城的仇恨,顿时涌起满腔杀机,双目射出森冷光芒。
黄衣女见他目露杀机,惊得退了半步,轻轻道:“你的心肠好硬啊!”
罗廷玉突然发出宝刀,寒光一闪,刀锋已斜斜拦在她香肩上,只要沉腕落刀,即可把她颈上人头斩下。白衣老人惊得面目变色,提拐欲扫,却又怕这一击,反而迫使对方宝刀落下,伤了小姐。因此他空自著急万分,可又不敢轻举妄动。
局势如此惊险紧张,黄衣女发出柔和的笑声,道:“谅你也不敢杀我。”
此时此地,她还出言相激,只把白衣老人骇出一身冷汗。
罗廷玉冷冷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黄女女道:“我不知道。”
罗廷玉道:“既是不知道,何以又叫我跟那老丈先走?”他的声音森寒似冰,大有杀她之意。
黄衣女道:“我博知天下各家派的武功,只要你跟他走,到时我就能从你的刀法上,得知你的出身来历。”
罗廷玉哼一声,道:“这话虽是吹牛,但也还罢了。刚才你竟说我不敢杀你,是不是?
很好,你现在再说一次,瞧瞧我敢不敢下手?”
这时的凶险程度又比早先有过之而无不及,假如黄衣女当真再说一次,罗廷玉被迫之下,自然非下手不可了。
白衣老人喝道:“小姐不要说话………”
黄衣女道:“我一定要说,谅你不敢杀我。”
台上顿时一片死寂,全无声息。黄衣女美眸紧紧闭住,似是准备受那身首分离的一刀。
白衣老人口中发出沉重的急促喘息声,缓缓跨步迫近去,拐尖直指罗廷玉腰胁问的大穴。
罗廷玉恶狠狠的瞪著这个黄衣女,但觉她真是神秘莫测而又勇气过人,当此生死关头,仍然一点也不肯让步。他手中宝刀虽快,胆力亦足,杀人并非难事。然而这刻宝刀却迟迟难落。
白衣老人用上全神,一面迫近敌人,一面窥伺可乘之机。心中的紧张,真是无法形容。
忽见罗廷玉退开两步,收刀入鞘。白衣老人一怔,竟忘了抢上去护住小姐。
只听罗廷玉道:“老丈请吧,纵是龙潭虎穴,在下也得走上一趟。”
白衣老人疑惑不定,却不敢怠慢,生怕这人变卦,连忙作个手势,道:“这边走。”
两人先后跃落高台,那何旭远远望见,却没有过来询问。罗廷玉紧紧跟著白衣老人,疾向西方奔去,掠过草丛中的埋伏岗哨,竟无一人挺身拦截。大约奔出七八里路,但见前面一片竹林,却有一条道路笔直通入林内。白衣老人一直奔入去。
罗廷玉到了林口,略一迟疑,旋即忖道:“我定要把她的来历弄个水落石出才行,这林内纵有千军万马埋伏,我罗廷玉何惧之有?”
入林后道路变得相当弯曲,绕来转去,幸而每一个转角都挂有一盏红灯,方能疾走。不久,突然出了竹林。
放眼一望,方知仍在林内,只不过林内有片草地,盖搭得有数椽茅顶竹屋。
屋内灯光隐隐射出,却似乎无人在内。
白衣老人推开当中一间有灯光的屋门,回头道:“山野荒居,只以竹屋遮荫风雨,聊以藏身,可谈不上待客之道了。”
罗廷玉拱拱手,侧身入内。但见这是一座小客厅,放置得有一些竹制的桌椅,虽是简陋,却自有村居朴实之美。
白发老人没有进屋,却走入右侧的屋内。罗廷玉没有理会,四下浏览一眼,便在一张椅子上落坐。过了一会,听到隔壁声响,便高声问道:“请问老丈,你家小姐几时可返抵此家?”
白衣老人在邻屋应道:“不知道。”
罗廷玉觉得没趣,便耐心等候。但他自知不能久候,尚须赶返那莫家庄去,否则便会露出马脚。因此,再等了一会,便又忍不住询问了一声。
白衣老人打个呵欠,道:“不知道。”
罗廷玉霍地起身,道:“若然你家小姐尚不回来,在下不能久候,这就生告辞。”
白衣老人半晌没有回答,罗廷玉举步走出客厅,刚刚跨过门槛,只听白衣老人冷冷道:
“老夫劝你还是耐心等候的好。”
罗廷玉怒笑一声,道:“难道有人敢拦阻我去路不成?我倒要瞧瞧谁有这等胆子?”
他故意出言相激,以便闯出一些纠纷。如若平平静静的一走,便无丝毫线索可供臆测了。
白衣老人的屋子内灯光忽灭,只听他道:“老夫要困觉啦!你如果不怕迷路,即管走吧,这儿没有人有这么大的精神拦阻你走。”
罗廷玉哼一声,心想这区区一片竹林,还能使我迷路不成?当下不再出声,举步走出去,循著刚才进来的道路,迅快前奔,每一个转弯他都认得明明白白,毫无错误。原来他向来智勇双全,头脑缜密。
进林之时,早就提高了警惕,每一个转弯都锐利地查看一下红灯旁边的竹树,总要认住一点。现下相隔不久,记忆犹新,自然绝不会差错。
他走了好一阵工夫,突然停住脚步,双眉紧妓,忖道:“我明明记得一共是转廿七次弯,因此这刻应当出林才是,怎的尚在林内?”
回头一望,斗然间大吃一篇。原来身后六七尺之处,竟有两条岔道。但刚才奔过之时,明明没有岔道。如何在一转眼间就多出了一条道路?再定神一望,这两条路形状大小一模一样,竟认不出刚刚是从那一条路出来的?换言之,他即使想循旧路回返竹屋,也没有把握走对路子。
这时候他才知道那白衣老人非是虚声恫吓,那黄衣女要他到此地来,更是早已定下擒他之策了。不过他并不慌乱,冷笑一声,继绩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细加观察,以胸中所曾学过的奇门阵法之学,参照探索真相。
又走了十七八个弯,实在认不出这是什么一个阵法,也毫无出林之兆。心头顿时生出恶念,忖道:“这座竹林布置得再巧妙也是没用,难道我不会使用宝刀,砍平这座竹林么?”
心念一动,立时撤出宝刀,淡红色的灯光照映之下,光芒闪闪。他这个想法乃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假如他气力足够,乃又锋利,不管一切的向前直行,逢竹砍竹,遇树砍树,总之绝不转弯。则无论如何总有出林之时,纵然是弄错了方向,回到竹屋,也不过多费了一些气力,仍可循斩劈开辟之路往回走,再继续挥刀辟路。
他提起宝刀,方要出手,忽然听到一阵娇柔的语声,在他身后传来。这阵语声说道:
“先生的宝刀出鞘,可是想毁去我一片竹林么?”
罗廷玉回头一望,但贝那黄衣女站在七八尺外,身子倚住一株巨竹,俏生生的别有一种清新脱俗的美态。她仍然用大束头发掩住下半截面孔,不过却可以从她眼睛瞧出她正含笑盈盈,似是没有恶意。
她接著又道:“这一片竹林费去我三个多月的时间,才布置好,总算可以阻止凡夫俗子胡乱闯入蜗居。先生如若出手毁损此林,未免太可惜了。”
罗廷玉淡淡道:“在下如不取刀在手,恐怕终难见到姑娘之面了。”
黄衣女笑一声,道:“这话非是实情,贱妾刚刚清理了战场,才赶得来。以致有累先生久候了,甚感歉疚。”
罗廷玉没有做声,心想若然你当真有意留客,那个白衣老人岂会任得我到林中来乱闯?
黄女女已道:“先生现在已见到了贱妾,不知有何指教?”
罗廷玉缓缓道:“姑娘好说了,在下发觉姑娘智慧过人,而又具有漠视生死的勇气,心中甚是钦佩,很想打破这个谜团。”
黄衣女道:“什么谜团?”
罗廷玉道:“姑娘倒底是什么人?”
黄衣女娇声笑道:“这就奇了,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罗廷玉目中陡射异彩,威势迫人,冷冷道:“姑娘若肯赐告,固然是在下之愿。
若然不便,在下亦不勉强。但姑娘却不可相戏。”
黄衣女出神地瞧他一会,美眸中的眼波柔和无比。罗廷玉沉肃如故,似是丝毫不被她的美眸所动。
她轻轻叹了一声,道:“我明白啦,这世上当真有铁石心肠的硬汉。”
罗廷玉不耐烦地道:“在下心肠软得很,问题是在乎对待什么人。现在言归正传,姑娘只须答覆一声说是不说,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黄衣女沉吟片刻,道:“贱妾此生此世,已不打算踏入人间,说出姓名,也是没有意义之事。”
罗廷玉拱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告辞了。远望姑娘指点出林之路。”
黄衣女欲言又止,终于回头,纤掌连拍三下,转眼间一盏光亮的灯笼飘移出来,却是一个青衣侍婢提著。
黄衣女道:“燕儿,前头照路,我要送这位先生出林。”
燕儿应了一声是,迈步走去,但擦过罗廷玉身边之时,却忍不住举起灯笼,打量他一眼。她见到罗廷玉奇怪的装束,啊了一声,道:“小姐,这先生是那儿人氏?”
黄衣女呵斥道:“别胡乱说话。”
接著向罗廷玉道:“请先生莫怪这丫头,都是贱妾久居村野,疏于管教,是以这般失礼。”
罗廷玉道:“这等小事何须挂齿,在下不敢有劳姑娘相送,就此辞过。”
黄衣女道:“理该送此一程,先生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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