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啸傲江湖(3)
想到此处,更加自怜地深深叹息一声。罗廷玉一直没有开口,他完全是以赎罪的心情,等候她的处罚,因此凝视著她,等她判决。殊不料他如此的迫近注视,竟使得秦霜波手忙脚乱地极力抵抗他的魅力,根本无暇想到如何处罚他。他听到秦霜波连连叹息,可弄不大清楚这是什么缘故,但他很识趣地紧紧闭口,不发一言。
秦霜波微微仰起头,姿势之美,无以复加,那长长披垂的秀发,在清新的晓风中轻轻飘拂不停。罗廷玉长长吁一口气,极力抑制住又要侵犯她的冲动。自然这儿所说的侵犯,不过是一吻或者只是拥抱一下而已。无论如何,她这股醉人的风姿,已深深的镌刻在他心中,只怕永远都没有法子磨灭了。
他终于忍不住说道:“秦姑娘,我……”
秦霜波娇美地摇摇头,道:“我不是秦姑娘。”
罗廷玉叹一口气,道:“好吧,我叫你秦霜波就是,你可知道你这种姿势,实是风情万种么?”
秦霜波道:“是又怎样呢?”
她微微一笑,露出了编贝也似的皓齿,掀起红艳的樱唇,又别具风情,真能使人情迷意乱。直到这时,罗廷玉才发现她原来有双重人格,一是恬淡高逸,清丽如天上仙子,使人不敢仰视。另一种人格则是风情万种,娇柔美艳,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足以使天下男子心醉神驰,恨不得拥在怀中,细细呵护。
罗廷玉想道:“此一发现绝非好事,这教我如何受得了呢,纵然今日再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但试问我能不魂牵梦萦朝暮忆念么?”
他不但如此想,口中也道:“我一点不必隐讳,你若是继绩这般神态,我又要对不起你了。”
秦霜波吃一惊,啊的叫一声,道:“万万不可,你得像个君子般守礼自持才行。”
罗廷玉摊一摊双手,作出无可奈何的样子,道:“我极力要做守礼君子,但有时候事出无奈,非是自己所能控制,这叫做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说是也不是?”
秦霜波叹口气,举手掠鬓,那姿势竟又是如此幽雅娇美,罗廷玉看得呆了,一味瞪眼发怔。秦霜波伸出玉手,托住他的下巴,轻轻推去,使他的面庞侧转,口中发出笑声,说道:
“别这样子瞪著人家,你以为我是草木么?”
这句话登时引起一股风暴,假如不是晓色已临,晨风清冷,使他们不逾越某一界限的话。只怕他们之间,不仅只于拥抱互吻而已。
罗、秦二人心中明知这已经够可怕的了,情根一种,相思无穷,纵是圣贤豪杰,也逾无力勾消。换一句话说,他们这等经过,已减去若干年道行,尤其是将来修为之时,更是难以超越的魔障。
秦霜波挣脱他双臂,跪在溪边,捧起清澈溪水,浇在面上,一阵冰凉传入心中,顿时神智清醒了许多。罗廷玉没有学她,只站著不动。秦霜波听不到他的动静,回头望去,但见他屹立如山,望著东方的晓色。他的面容既俊美而又严肃,修健的身躯,宽阔的双肩,一望而知能够担当起任何忧苦艰险。他肃穆地望住朝阳将现的东方,眼中露出深邃的难测的思想。
使她感到他不但是个坚强的斗士,并且又是个哲人,似是正以敏锐活跃的思想,探索人生的奥秘。她看了一会,回头望向溪中,但见水面上现出她自家的倩影,那如画的眉目间,亦已恢复恬淡高逸的神情。
她突然大澈大悟,但觉灵台之中,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清明空澄,不但没有丝毫烦恼,甚至连一丝云翳也没有。但秦霜波这种澈悟,与最上乘剑道无关。并非参透了剑道的玄奥,达到至高无上的境界。
她只不过是生出有如禅宗所讲究的顿悟而已,那清冷的溪水,不但使她炙热的额头冷却,同时也冷却了她的灵智。使她忽然明白这种种的遭遇,都是命运之神在冥冥中的安排摆布,企图使她屈服就范。
她早就下了决心向「命运」挑战,而现在命运之神派出罗廷玉为使者,撤出情网,看她如何挣得脱?自然这不能怪罗廷玉,事实上他亦是在不知不觉之中,与命运抗争,只不过方式与她的不同而已。
罗廷玉目光一转,见到了她的笑容,竟是这般安详宁恬,顿时使他底奔腾汹涌的思潮,也为之平静了不少。他重重的咳了一声,道:“霜波,你没有怪我么?”
秦霜波摇摇头道:“我何必怪你?假如我不是心许的话,你岂能如此顺利的为所欲为呢?”
罗廷玉露出迟疑之色,道:“那么你竟是放弃上乘剑道了?咱们的约等如废弃了啦?”
秦霜波道:“不,你弄错了!我们机会相等,这道情关对你或对我都是一样的难越。我们谁也没有占到便宜,假如你屈服放弃,那是你的事。”
罗廷玉搓搓手,道:“我明白了。”
秦霜波道:“只怕未必。”
罗廷玉道:“何以见得我尚未明白?”
秦霜波道:“你可能以为我其实不难越过这道情关,而你却感到十分困难,是也不是?
因此,你认为我们的机会并不相等,其实呢,我只怕比你们还难上数倍。”
罗廷玉抗议道:“不见得吧!你说这件事之时,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般。又好像割绝这一份情感,有如丢弃一双破鞋那么容易。”
秦霜波深深叹息一声,道:“你如若不信,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
罗廷玉笑一笑,道:“我当然不信啦!”
说著,缓缓伸手抄住她的纤腰,向自己的身体勾贴。同时之间,慢慢的低下头,作出再吻她的姿势。他的动作很缓慢,而企图却很明显。因而秦霜波如若不愿意,可以很容易的挣脱开去。
罗廷玉正是借此试一试她的反应,假如她的话属实,则她定必无法抗拒,只好任他再吻她。反过来说,假如她对他没有什么情意,自然会及时挣脱,不让他得遂所欲,亦即免得她陷溺进去。他的动作一步步的实现,终于又吮吸著她的朱唇香舌,二人都一同沉浸在蚀骨销魂的感受中。
秦霜波终于挣脱。又用溪水浇面,以恢复冷静。过了好一会,才抬头道:“廷玉,假如你不愿意的话,这个君後之约可以取消。”
罗廷玉没有立刻回答,心念电转,想道:“她始终不忘此约,可见得她实是不把这定情之吻放在心上,哼!她一定深信我会屈服认输,但我偏偏不让她如愿。”
他泛起了受创似的怒气,大声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驰马难追,这君後之约,决不取消。”
秦霜波怔一下,才垂头道:“好,那么以后你便不可以碰我了。”
罗廷玉道:“使得。”
口气虽硬,其实心头酸疼,又生气又委屈,而且不由得想到有那么一天,她已成为「剑後」之时,每逢见到了她,在稠人广众中,都须屈膝敬礼,奉命唯谨。
旁边的千百道眼光,无不诧异地投注在他身上……
他用力地摇摇头,甩去这个想像,道:“我也该动身啦!”
秦霜波道:“假如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和你结伴同行,前赴金陵。”
金陵。”
秦霜波道:“我相信你一定办得到,但我横竖要前赴金陵,何不结此旅伴,以解寂寞?
再说假如独尊山庄之人沿途拦阻,我们刀剑争辉,联手应敌,定可纵横一时,无坚不摧,那是何等快意之事呢?”
罗廷玉朗朗一笑,道:“如若我坚持己意,不免显得太没有男子气慨了,好!咱们走吧!”
当下放步走去,上了官道,直奔宜兴。中午时分,已到了宜兴城。他们一路上毫不隐藏行踪,公然露面,因此他们晓得这消息很快就会傅到严无畏耳中,甚至传遍江湖。
饭后略事休息,便又并肩上路,出了宜兴。大约行了七八里路,已碰见十余拨武林人物。这些武林人物大都是附近百数十里以及太湖中的各门派,与独尊山庄没有关系,也牵扯不上翠华城。
罗、秦二人心知准是他们双双出现之事。传遍江湖,是以这些人都匆匆赶来,瞧瞧他们的丰采。其实不但是武林中人,即使是官道上的旅客,碰上他们,也莫不睁大双眼,出神地注视。
这原因很简单,都因秦霜波长得太美,复又淡雅如仙。加之罗廷玉丰神俊逸,风度翩翩。二人正好是极匹配的一对。再就是他们悬刀带剑,竟气轩昂,与常人大不相同,这也是令人侧目的重要原因之一。
罗、秦二人都不把旁观者的眼光放在心上,若无其事地走著。又走了六七里,路边一座凉亭内,奔出二名白衣大汉,拦住他们去路。这二人一望而知是独尊山庄的霜衣卫队,罗廷玉没有发作,原来这二人都哈腰躬身,执礼甚恭。
其中一个白衣人道:“敝上雷大庄主恭请二位贵客,移驾十里□一叙。”
另一个白衣人接口道:“敝上虽不欲惊世骇俗,是以借那村庄与贵客们见面,万圣秦仙子罗公子俯允。”
罗廷玉先瞧瞧秦霜波,见她没有表示,晓得她付托自己作主,当下道:“好极了,只不知雷世雄兄带领了多少人手,在那十里□等候我们?”
左边的白衣人道:“连雷大庄主一共只有八个人。”
罗廷玉道:“八人也好,一百人也好,我只是随口问一问而已,你们前头带路。”
那二个白衣人齐齐应了,转身而行走了里许,便折入一条石板路。那村庄就在石板路的那一头。片刻间,已走入这十里□,但见村中全无不同的气氛,反而是他们的出现,使得许多村中男女瞪目注视。
罗、秦二人被引领著走入一间高大屋宇,才跨入大门,只见那宽广的院子中,站著八个人,有男有女。魁梧的雷世雄跨前数步,迎了上来,抱拳道:“秦仙子、罗公子竟肯赏光,幸何如之!”
秦霜波只微微一笑,罗廷玉道:“大庄主召见,岂敢违命!”
虎目一扫,已看清他身后的七人,共计是端木芙、阴将宣碧君、阳将徐刚、双修教主詹先生夫妇,玄武帮帮主索阳,竹山寨寨主阎充等。他随即把这些人一一介绍与秦霜波,但事实上秦霜波可认识其中五个之多,只没见过端木芙和阎充。当她一听这个乌发披垂,时时遮住半截面庞的黄衣女,竟是端木芙之时,不由得大为惊异。
凝目端详了好一会,但她觉得很奇怪,因为端木芙明明把罗廷玉付托给她,暗中有了某种默契。可是她的眼光竟是十分凶毒,杀机弥漫,一如宫装高髻的宣碧君那般。
随后见到了追魂太岁索阳,不禁淡淡一笑道:“早在三年前,我们已经见过面了,索帮主可还记得么?”
追魂太岁索阳记起三年前,刚是血洗翠华城之后,奉命诛杀武林中几个名家,一则立威,二则削减翠华城势力。眼看得手,秦霜波和宗旋一齐出现,使他负伤狼狈而退。现在秦霜波提起这个耻辱,他也只好堆笑敷衍,无法发作。幸而罗廷玉没有向她追问内情,他才透了一口大气。
罗廷玉又道:“雷大庄主遣价相召,不知有何见教?”
雷世雄道:“岂敢,岂敢,兄弟得到报告,专诚兼程赶来,向二位祝贺道喜。”
罗廷玉剑眉一皱,道:“喜从何来?”
雷世雄道:“你们二位拜佛见证,永结同心,这件喜事,难道还不足以打动江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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