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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啸傲江湖(4)

罗廷玉一怔,这才想起果然有过入庵拜佛,因而险遭暗算之事。但他们求佛见证的是“君後之争」的约定,并非缔婚结□,个中滋味,有霄壤云泥之别,简直难以想像。如若江湖上都认为如此,那真是啼笑皆非的天大误会了。

雷世雄又道:“以罗公子目下的处境,果然不便公开张扬,但世事偏生如此凑巧,仍然泄露了春光,哈,哈……”他的笑声甚是豪放,只有秦霜波听得出其中似是含有一丝苦涩,自然这是因为她名花有主,方会如此。

罗廷玉心知这个误会实在很难解释。但他可不能使秦霜波无中生有的变成有夫之妇的身份。再者他也得考虑到万一有那么一天,她已经得到大成就,成为「剑後”,自己见到她时,须得履行约定,敬礼谨事。那时外人见了,可就不知会怎生传说造谣了。

因此他非尽力解释一下不可,当下道:“兄弟如说雷兄猜错了。你信不信?”

雷世雄道:“信,不过罗公子须得说出夜入庵寺,焚香拜佛之故。”

罗廷玉又是一楞,忖道:“我和她之间的君後之争,乃是一大秘密,焉能泄露?”

当下求救似地向她望去,但秦霜波瞟了他一眼之后,全无表示。罗廷玉只好低声道:

“霜波,这教我怎么说才好呢?”

秦霜波低低道;「你编个故事吧!”

雷世雄哈哈大笑,道:“秦仙子怎的教人编造故事起来?这故事拿来骗谁,须知在下纵然相信,但天下之人不信,可又奈何?”

秦霜波没有法子回答,这情形在别人眼中看起,十足是她不能不承认一般。

雷世雄又道:“假如你们二位不是已经有了婚约的誓言,想来不易在这短短时间之内,竟然互呼姓名,对也不对?”

罗廷玉摆手道:“大庄主虽是言之成理,但这件事另有苦衷,一时末便奉告……”

他的话被一声尖笑打断,这笑声乃是宣碧君所发。她冷冷道:“罗公子居然好像不敢承认呢!秦仙子竟也默然不语,真真可笑之极。”

罗、秦二人直到此时,方才突然明白她在那庵中,何以表现得那么妒恨之故,敢情她听到手下报告,立时判断他们在佛前下拜,乃是件婚嫁盟誓。罗廷玉叹一气,懒得再说。

雷世雄道:“这等天大喜事,在下得以最先祝贺,实感光荣。因此特地办了一席喜筵,以资庆祝。”

秦霜波道:“雷大庄主硬要我们承认,我们也没有法子可想,但筵席之贶。却万万不敢叨扰,如无别事,就此别过。”

宣碧君道:“啊呀!你们何必如此著急赶路呢?莫非打算赶到金陵,举行婚礼?”

这话实在尖酸刻薄之极,连恬淡冷静的秦霜波也不禁含怒而视,但罗廷玉却发作不出,只好诈作不明其意。

雷世雄再次举手让客,秦霜波既不举步,亦不开口。雷世雄向罗廷玉望去,微微笑道:

“兄弟钦迟秦姑娘之情,不必多说。而罗公子的豪情侠骨,磊落风怀,也是兄弟万分崇佩的。因是之故,兄弟费尽了心机,总算赶上在了断恩怨,翻脸拚命以前,摆下筵席,聊表贺忱,罗公子可肯赏这个薄面?”

罗廷玉听他说得客气,当真说不出推辞的话。心念电转,便要转头向秦霜波望去,瞧瞧她的神色如何?但此念才生,另一念斗然又起。这后起之念是:“罗廷玉呀罗廷玉,假如你向她望去,徵求她的意思,那就不啻表示你心中已肯了。霜波她心如古井之水,智明如镜,分明是等我这一下反应,如若当真徵询她意见,从此之后,她就不再拿我当做斗智的敌手了。”

此念来得突兀,而且别的人纵然才高八斗,智绝当代,也必万难猜测到这一对侠侣,居然在暗中斗智斗力。须知罗廷玉并非无端生出与秦霜波斗智之心,事实上双方既然承诺了“君後之争」的约定,这斗智之举,当然也包括在内。若不是有超世的才智,武功练得再高,亦当不上「剑後」或「刀君」的尊号,此是显浅不易之理。

事实上他们的斗智并非以这刻为首次,昨夜在那座庵中,双方已斗了一局,却未分胜负。看官们自然不会忘记,罗、秦二人入庵拜佛之时,独尊山庄预布诡计,打著以迷香薰倒他们。罗廷玉一入庵就查觉不对,直到秦霜波倒下,他都没有出声警告,这便是斗智的第一回合了。

秦霜波事实上是诈作被迷香薰倒,事实上她也是早就洞察独尊山庄的陷阱,而她当时也没有提醒罗廷玉。因此,他们其实早就开始较量了,不过他们斗智的方法与怨家对头不同,彼此只借外力以较量,并非互相加害。

罗廷玉差一点就失手落败了,幸而及时省觉,当下淡淡笑道:“雷大庄主一片盛情隆谊,使我感铭。在下心意已决,雷大庄主当必明白,毋庸再说了。”

雷世雄心下茫然,当真是杀了他也不明白。但他的身份不比等闲,岂能自认不知,只好硬住头皮,道:“这个自然……”

为了掩饰窘困,话锋移向秦霜波,道:“虽然酒菜菲薄,不成敬意,远望秦仙子也示知一声。”

秦霜波心中明白得很,知道罗廷玉故意不露心意,迫使雷世雄找到自己头上,显示出罗廷玉确是才智惊人,洞瞩机先,心中不禁一叹,想道:“这世间当真只有他堪作我的敌手了。”

她恬然道:“雷大庄主既然已明罗公子的意思,何劳下问于我?”

她淡淡的一句,竟把一个城府深沉,智谋过人的雷世雄,硬迫得大有走投无路,难以招架的困境。要知雷世雄已亲口承认过明白罗廷玉的意思,现在秦霜波把这答案抛还给他,让他解答。他既不能改口,但亦全无法子解答,,出丑丢人,想必无法避免了。

他但觉秦霜波一言一动,都有如她在练剑一般,其实攻势凌厉无比,偏生外表上不带一丝杀气。饶他电世雄承继雄霸天下之业,才略过人。这刻也抵挡不住罗、秦二人合力攻到的才锋智招,立时溃败,不复成阵了。到了这等地步,丢人现丑,反而已变成不足轻重之事,因为雷世雄已感到这两人除了武功绝世之外,那心计智谋也是深不可测。这印象形成之后,日后拚斗起来,当然大受影响了。

阴将宣碧君这刻也不敢出声开口,须等雷世雄有所示意,她方敢开口表示出她的意见。

其他的人,更是噤若寒蝉。乍看起来,罗、秦二人和这群高手一样,都没有什么意见,只苦了一个雷世雄,迟迟不能发出号令。

打破这尴尬的寂静的僵局,竟是长发黄衣的端木芙,她睁大那对美丽的眼睛,盯住罗廷玉,灿然道:“罗公子,贱妾有几句,意欲背人奉告。”

罗廷玉并不十分惊讶,先望了雷世雄一眼,贝他并无反对之意,这才徐徐颔首,淡淡的道:“假如诸位见谅的话,在下失陪片刻。”

他的话声忽然中止,原来当他的目光,雷世雄面上移向端木英时,突然发觉她含有一种怨毒之意。这等眼色,竟然出现于端木芙面上,实在太出乎他意料之外。

因此他虽然性子沉稳之极,也不觉一怔。

秦霜波恬和地道:“端木姑娘要说的话,一定与公事无关,所以雷大庄主不曾作任何表示。但罗公子务请速去速回,免得大夥儿都在呆等。”

她口气甚淡,完全是述说一件事情,使人绝对不会生出男女情意这方面的联想,连端木芙也感到如此。罗廷玉大踏步走过去,端木芙转身当先而行,从一道偏门走出。再行了十余步,停在一株大树后面。

她从怀中掏出一物,轻叹一声,道:“这一面翠玉符关涉到很多事情,你只须瞧完符上所刻之字,便已明白,无须贱妾哓舌了。”

罗廷玉目光一闪,已看出那面翠玉符玉质绝佳,翠色欲滴。宽约三指,长约五寸。向上的一面,麻麻密密的刻有许多字迹。每个字比小蚂蚁还小些,目力虽是强加罗廷玉,也不能不拿过来细看,方始看得清楚。

他只瞥视了翠玉符一眼,便淡淡一笑,道:“在下已经看明白了,请姑娘慎重收藏好,切勿遗落为要。”端木芙讶道:“你当真看清楚了。”罗廷玉道:“姑娘岂是疑心在下之言有假?”端木芙道:“据贱妾所知,这翠玉符上的字迹,天下无人能在两尺以外看得清楚。”罗廷玉颔首道:“姑娘这话决计不假。”端木芙忿然道:“然则你如何能看清楚的?”罗廷玉道:“在下看清楚了。”端木芙怒道:“那么你告诉我,第一句是什么?”罗廷玉道:“在下不拘小节,只重大端。只要看清楚了姑娘的心意目的,这符上的字已不足挂怀。”

端木芙面上不禁一红,但她心中却又觉得难以置信,道:“真是笑话,我的心意目的,你竟知道么?”

罗廷玉道:“当然知道啦,不过在下感到大惑不解的,便是以姑娘的牙慧,天下英雄,难有敌手。何以今日施展出这等浅薄手段,企图暗算在下?”

端木芙道:“我若要暗算你,何须等到现在?哼!哼!其实你每一步的行踪,都尽在我算计之中,分毫不爽。举个例说,你以为宣碧君真是无意发现你的么?”

罗廷玉果然耸然动容,道:“若论此事,姑娘的神机妙算,实在是天下无双了。”

他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宣碧君无意发现自己,时当他筋疲力竭之际,垂手可擒,但她却流露出万斛柔情,轻轻放过了他。这一幕竟会是端木芙导演,而且得到严无畏批准。这真是匪夷所思的奇事,几乎无法置信。

但他不信也不行,只因宣碧若是私下纵放了他,则这一件事除了他和她两个人之外,决无第三者得知之理。就算严无畏极是宽宏大量,一定不会杀她,她也不会泄露,这是埋所当然之事。由此可知端木芙果然可信。

他轻轻呼一口气,道:“端木姑娘,你倒底凭什么能使严无畏答应依你之言,竟不取我性命?”

端木芙道:“这件事你回去慢慢的想,当可明白,现在你还看不看这面翠玉符上之字呢?”

罗廷玉道:“在下已瞧明白那是一门奇功秘诀,玄奥之极。”

说时,双眼瞬也不瞬的望住对方面上表情。端木芙喜欢把那一头长长的秀发,分出一大绺,用手轻柔勾拢著,使她的嘴唇和下巴都常常被这绺头发遮挡住。因此她等如时时戴著一个黑布口罩一般,使人无法看清她的全貌。然而正因如此,反而平添不少魅力。

罗廷玉锐利的目光投在端木芙面上,察觉她的眼色闪烁变动一下,心中顿时更有把握,接著说道:“但凡是修习武功之人,如若见到了这门奇功,定必立刻被那玄奇深奥的篇句所迷,用心探究其意,在下说得对也不对?”

端木芙收回翠玉符,恨恨的哼一声,道:“我真是走了眼啦!原来你才智过人,聪明绝顶。往后我对付你之时,可就当真要使点手段了。”

罗廷玉忍不住轻叹一声,道:“端木姑娘,咱们之间的恩怨,实是不易弄得清楚,刚才你明明想利用这面翠玉符上刻载著的奇功秘艺,使在下入迷探究。如此你即可不费吹灰之力,把在下擒住……”

端木芙冷笑一声,道:“不错。”

罗廷玉道:“假使在下当真遭擒,于姑娘有何好处?”

端木芙道:“老庄主讲过,能收拾下你,不论死活,都可以向他提出任何要求,无有不应。”

罗廷玉道:“原来如此,那么姑娘一旦得手,擒住在下,则不但大富大贵,兼且可以取得指挥独尊山庄的大权,了结你私人的恩怨了。”

端木芙道:“富贵倒是余事,你再也猜不著我会向庄主要求什么。”

罗廷玉心念电转,霎时间已想了许多种可能,但她既然认为他一定猜不到,便不开口乱猜,淡淡道:“那一定是很惊人的事了。”

端末芙道:“不错,我第一个要求,就是要他为我阐释这一面翠玉符上的玄奥武功心法。”

罗廷玉果然大感意外,道:“这样说来,姑娘虽是藏有翠玉符,但至今尚未尽识符上的武功?”

端木芙道:“当然啦,我如识得,何必决意立此大功,然后求老庄主阐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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